铜鼎的重量会改变。我无法用能理解的世界观来认知这个事情。但是我很清晰的看到停在龙门吊下的巨大卡车,这个 卡车在我刚刚来的时候,只是散落的模块和设备,现在已经全部组装完毕,组成了一个五十多米长的大平板车。整个车身之下都是轮胎,如同一个千足虫趴在地面上。

    现在高塔起重机正在小心翼翼的把铜鼎卸装到平板车的中央部位,平板车上的钢板是一整块,为的就是均匀的分散铜鼎的重量。

    现在铜鼎只有一百多吨,但是在最重的时候,能够达到两千吨。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正要问方浊。

    方浊知道我要问什么,提前告诉了我答案,“我们没时间了,不然就在每天的凌晨运送。但是那样的话,半年都走不到湖北。”

    “我们要不分日夜的赶路?”我问方浊,“可是?”

    “可是一路上回遇到无数的障碍对不对?”方浊对我苦笑,“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见招拆招,当初七星阵法里,王师兄和徐大哥也是这么过来的。”

    “以我来看,”我犹豫的说,“要面对的东西,不仅仅是神秘奇怪的事物……还有人,天下那么多门派,这是你和老严都不能完全客服的困难。”

    “所以我叫来了张艾德,还有你。”方浊回答,“张天师一脉回归中原,对天下的道教门派是一个巨大的震慑力。还有徐云风和王鲲鹏两人在天下的名望……”

    “好吧,就算我现在能承担徐云风的一部分责任,”我继续问方浊,“王鲲鹏呢,他现在是躲在荆州城内的一个酒鬼而已。”

    “我了解师兄,”方浊看着我摇头,“他绝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的。”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么我做的一切,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方浊的眼光坚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王师兄不会放弃徐大哥的基础之上……徐大哥还在古道里,王师兄心里不会就此不管。”

    方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暗中观察她的表情,我看到了她说王鲲鹏的时候,脸色是一片的信任和崇拜,当说到徐云风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心里一直悬而未决的担忧,现在终于踏实了一点。方浊能露出对徐云风和王鲲鹏之间这中情感上的显露,是本能的反映。也许老严这样的老狐狸能够故意表演出这种细节上的情绪反映。

    但是老严已经九十多岁了。

    方浊就算是一个内心腹黑的人,做到这点,也许要六十年以上的磨练。

    我相信了方浊。既然这样,我就把话跟方浊说明白更好。

    “我这句话只问一遍?”我对方浊说,“你只需要给我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就行,然后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

    “你在地下的深潭里遇险,”方浊并不傻,“你在记恨我没有救你?”

    “不是,”我摇头,“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你作为计划的总决策人,必须要留在原地,我能理解。”

    “那你要问什么?”

    方浊的眼睛十分的清澈,我看的很清楚。但我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你写给我的那三本书,对你们来说,是真的吗?”

    “真的。”方浊点头,“你说的很对,对于我们来说是真实的,完全存在的。”

    “不是为了别的目的?”

    “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目的。”方浊说,“把徐大哥救出来。不过其他影响,我不能预测。”

    方浊的回答,让我很满意,如果她坚持只说是为了捞出徐云风,我反而会怀疑。但是她说了,可能会有别的影响,这么说来,我更加容易相信。

    “好,我没什么别要问了。”我对方浊说,“无论会出现什么不能预知的事情,至少,我愿意帮助你。”

    “谢谢你。”方浊笑起来很好看,在这一瞬间,我理解了徐云风的选择了。方浊这样的人,的确是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

    巨大的模块平板车,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下,前后两个动力系统都开始启动了。这个模块平板车很长,而且需要强大的动力,所以两头的动力系统都是车头,在行驶的过程中,把握方向也很相对灵活。这中设备在大型工地上常见,我就不多说了。

    工程进入到了运送阶段。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进行。然后就是紧张的准备工作,各种工机具的调整。监测模块平板车的每个部件,每个轮胎,每一个细节。因为这中工程车,一旦启动,在路途上维修的时间成本和资源成本非常高昂,所以在行驶之前,就要检修每一个细节。检修的时间很漫长,需要很长时间,一直到了早上九点才结束。

    这时候,高塔起重机的悬臂才真正的卸力,把铜鼎所有的重量全部落实到平板车上。我看到了整个平板车的车身向下一沉。铜鼎的重量已经超过一千吨了。

    站在平板车两边的四个指挥工作人员,摇动着手里的小红旗,平板车就要开始行驶,离开大青山工程的工地范围,大青山工程的使命即将结束。

    但是事情如我们预期的一样,没有那么的顺利。

    西边的天色昏暗下来了。

    我远远的看到了一堵暗红的沙尘,从西方卷来。暗红的沙尘有十几层的楼房那么高,在沙漠上快速的移动,很快就距离我们只有几公里远。进入到了大青山工程的范围。

    我看到工地边缘的集装箱和房屋,被沙尘掠过,都轻易的卷到了空中。我甚至看到了沙尘暴里不停的有闪电闪耀。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和闪电的凄厉劈闪。

    工地上所有的人站到了大型模板平板车的四周。身体都僵硬的面对着沙尘暴。

    方浊对着我说:“算时间,也该来了。”

    沙尘暴移动的更加进了,已经靠近了龙门吊,龙门吊在地下固定的很结实,但是上部已经在开始扭曲,巨大的风暴把龙门吊上的钢梁扭成了螺旋装。

    我听到了虎啸的声音,不是一头,而是成千上万头的虎啸一起发声。然后我看到了沙尘暴的最前方,仿佛化作了一张猛虎的脸孔,这张巨大的虎头,张开了巨大的嘴巴,似乎能把整个沙漠都吞噬。

    沙漠中的沙尘暴并不罕见,几年来,这里所有的工人应该是见识过多次了。可是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沙尘暴,显出了巨大的虎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已经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

    大型模块平板车启动了,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就在沙尘暴把龙门吊彻底的拔地而起的时候,平板车在沙尘暴前方立即行驶出了几十米,我看到几个工作人员抓住了平板车的边缘,跟着平板车离开。但是原地还是留下了几个人。

    我看了看,其中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的。必定是老严无疑,方浊和我站在这里,那在老严身边站立的人,就应该是张家岭、楚离、邓瞳、张艾德。

    沙尘暴已经完全变成了猛虎扑来的状态。高塔起吊机也被卷入到沙尘暴中,瞬间分崩离析,散开的设备在空中飞舞,然后被抛的远远的,落到远处的戈壁上。

    现在沙尘暴已经到了老严等人的面前,我看见这几个人身边的设备,已经被沙尘暴带动起来的暴风在地上不断的滚动。但是老严等人还稳稳的在原地不动。

    张家岭和张艾德是有本领的,我心里暗自想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稳稳的面对沙尘暴站立,只有邓瞳不同。

    邓瞳竟然慢慢的朝着沙尘暴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身体已经距离沙尘暴显现出来的虎头不到十米远了,但是邓瞳张开了双臂,让我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沙尘暴竟然不能在继续向前移动,而是化成了卷的龙卷风,在原地旋转。邓瞳有驱使神兽的能力。我知道邓瞳驱使过冉遗。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邓瞳真的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沙尘暴的巨大能量集中到了一点,虽然邓瞳有影响到神兽白虎的能力,不过也做不到把白虎引导到别的方位。看来老严等人也并没有要邓瞳做到这一点。

    我问方浊:“这些步骤,都是你们计算好的?”

    “是的。”方浊也看着邓瞳,“计算好的。”

    “你们知道会有四象神兽守护铜鼎?”

    “是的。”方浊说,“张艾德和金师兄、楚离看到了铜鼎,也知道了当年上古飞星派的门人,用四象守护铜鼎。”

    我心里默默的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还有一个玄武,很难想象以什么形态出现?”

    “你马上就能看到。”方浊的声音十分的冷静,语气平稳。

    然后我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声音十分的沉闷。接着我的脚下的地面一阵强烈的抖动。我看到了以龙门吊之下的深井为中心,分别朝着南北方向,裂开了一道缝隙,而深井的圆心扩大,地面坍塌,一个巨大的地陷出现。

    我记起来深井之下布置的炸药,现在我知道了,不仅是深井里有炸药,而且以深井的南北两个方向,也打了井洞,放置了炸药。

    “每隔五米。”方浊知道我在观察,“以井坑为中心,南北方向纵贯着几百米的地质裂缝,我们在裂缝里每隔五米放了炸药。”

    我已经不太关心方浊介绍这个工程的浩大了。在我眼前,我看到了这南北不断延伸的裂缝,并不是直线延伸,而是有弧度的。当这个裂缝延伸了两百多米之后,我看清楚了,两道裂缝把整个工地的地面分割开来,呈现出来的形状是一个八卦两仪。

    白虎的沙尘暴变成了龙卷风被死死的阴鱼的那头,而邓瞳、老严等人,虽然距离白虎很近,站立的范围却在阳鱼的范围里。

    这个八卦的形状,怎么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地址现象呢。地下的缝隙,用八卦的方位延伸,绝不会是大自然自身的演变。

    飞星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门派?

    我脑海里想着两千年前的术士,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工具,挖掘到了地下一万多米的深度,并且还在地下挖出了几百米长的八卦裂缝。

    想到了飞星派,我把目光转向了被老严和方浊凌空托起的飞星观。我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到了太多的非自然现象,现在又多看到了一个,却仍旧让我极端的震惊。

    飞星观的名字不是随便起的。因为飞星观真的能飞起来。

    飞星观整个道观慢慢的在空中漂浮旋转,绑缚着飞星观的所有的钢缆全部崩断,飞星观的四面伸出了巨大的脚掌,落在里地上,飞星观的身体的身体上缠绕着一个巨大的蟒蛇,在飞星观身体上不断的游动,但是始终不离开飞星观的整个建筑。

    上古神兽沉睡的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岩石,变成了河流,比如冉遗。只是我没想到,也有变成道观的神兽。

    现在我看到的玄武就是这样。老严和方浊没有让飞星观落地,就是为了现在吧。玄武落地,就活了。

    而这个玄武是被当年的飞星派镇服封印成了道观。

    张家岭!

    我看到玄武身上的砖瓦砾石纷纷的掉落,然后露出了龟壳和头部。我懂了,为什么张家岭要留在大青山,一个人孤单的留在这里。

    只有一个原因,张家岭并不是在探究地下深渊里的神秘事件——他的能力达不到这一步。但是他能琢磨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地面上的飞星观。他做到了,他琢磨出了当年飞星派指挥玄武的法术。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七星阵法的最后一再坚持要三铜齐聚破局的缘由。因为他掌握了驱动玄武的方法。这就是张家岭的底牌。

    玄武慢慢移动到了阳鱼的边界,和阴鱼的白虎已经靠近。

    玄武身上缠绕的巨蟒高高的扬起了头部,把白虎的脖子部位缠绕。

    八卦中央阴鱼和阳鱼之间的裂缝在扩大,正中心的井坑也在迅速的坍落。

    邓瞳和老严等人已经离开。朝着我和方浊的方向走过来。

    而我,就看着玄武和白虎同时陷入到井坑之下,井坑变成了一个黑洞,把巨大的玄武和白虎吞噬下去。首先是整个玄武和白虎的龙卷风下方落下去,龙卷风的上部还在地面上旋转。

    接下去,整个龙卷风都被井坑吸入带地下。

    完毕之后,除了地面上一片狼藉和全部是螺旋状的地面痕迹,飞星观和沙尘暴都同时消失。

    我只能听到地面之下,还有些许的电闪雷鸣。随即都一片沉寂。

    老严等人和我汇集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大青山工程的原址。地面还在塌陷。不过并非是无穷无尽了。坍塌的砂砾已经把整个井坑填堵上。而八卦形状的裂缝仍然存在,成为了一个险恶的地址现象。

    大青山计划结束了。

    这个工程从此不会再有人提起。建国后,几乎两代人几十年的努力,在方浊和老严手下,把铜鼎捞了出来。这个工程的计划和实施,直到完成。永远只会存在于国家某个隐秘的档案室里,永远的封尘下去。

    我们从沙漠开始,一路向东,离开沙漠,朝着内地前行。

    模块平板车的行进速度是每小时二十公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行驶,除开一些临时的因素,每天能行走四百公里左右的距离。

    我们随行人员,全部坐在另外安排的中巴车上,没日没夜的跟着,睡觉也只能就在座椅上休息。上厕所都是统一安排,为的是不影响行进速度。也许是这个计划临近了终点,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有睡觉。精神都十分的紧张。

    老严作为精神领袖,坐在驾驶座位的后面,一直闭着眼睛,但是只要路途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始终比我们警觉的更早,当我们看到了某些意外的时候,老严已经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意外因素也就是一些冒失的车辆切入到平板车的行驶路线之前,并且围观。这些事情都被方浊的外勤部门解决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楚离双臂抱着两腿,蹲坐在车的最后一排。下巴搁在膝盖上,保持这个姿势,从出发开始,就没有动过。

    方浊和张家岭两人不停地商量,和驾驶平板车的司机交流。计算行驶速度和路途的长度,估算时间。

    张艾德和邓瞳两人还挺聊得来,和其他人相反,这两人一路上嘴巴没有停过。两人还攀起了亲戚,张艾德是龙虎天师的后人,邓瞳说自己的同门兄弟黄坤的祖上是朱元璋的侄孙子,在龙虎山学的艺,这么算下来,两人也算是有点渊源。

    邓瞳这么七扯八拉,旁人听了也就是笑笑,可是张艾德倒是挺吃邓瞳这一套,客客气气的跟邓瞳算辈分。要不是算下来,两人的辈分差了十几辈,邓瞳可能就要拉着张艾德结拜了。

    一路上算是顺利,没有什么波折,沉默的沉默,说话的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我始终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各位,他们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本能的知道,我很快就要和他们分开,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过黄河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

    可能是方浊和当地的政府并没有彻底的协调,当地政府不让平板车过黄河大桥。认为模块平板车的自重太大,桥梁承受不起。

    方浊的路线是早已经定好的,不可能改变路线。

    交涉了许久,当地政府桥梁管理局,才同意平板车通过。这个意外,耽误了好几个小时。错过了晚上十一点,过黄河的机会。

    把铜鼎运送到鄂西的路途,需要过几十个桥梁。但是方浊和老严不在乎其他的桥梁通过,他们只在乎两个桥梁的通过。一个过黄河,一个是过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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