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火不至于。”严峫单手持枪,在后座按着齐思浩,说:“你看人都从前门撤出来了。”

    江停一言不发,点火倒车,神乎其技退出狭窄的后巷,辉腾在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响中划出半弧,嗖地冲上夜间繁华的马路。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你们想干什么?”齐思浩已经被今晚一连串惊骇变故折磨得有气无力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他全身发软,听起来非常绝望:“你们放了我吧,要不让我自首也行,我跟他们真不是一伙的……嗷!”

    严峫枪口一顶,齐思浩立刻噤声。

    “别这样嘛,齐队。”严峫懒洋洋道,“我们可是刚刚才救了你的命,放松点不好吗?”

    齐思浩瞪着驾驶座上江停的背影,眼神好似活生生看见了鬼。

    “啊!!”突然杨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严峫:“卧槽你怎么了?!”

    “钻石掉了!”杨媚捧着冒死抢救回来的项链,满脸欲哭无泪,果然只见白金钻托上空空如也,钻石早已不翼而飞:“肯定是那个贱人给我扯掉的,我要回去宰了她祖宗十八代!我的五克拉啊——”

    毕竟才经历过生死,严峫刚想安慰两句,结果听到最后忍不住问:“你那个石头最多一克拉撑死,五克拉?你是不是当没结过婚的男人都眼瞎?”

    杨媚脸色一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看见了?!”

    “我当然看见了啊,你不是一路上都戴着——”

    “好啊,你偷偷看我胸?!”

    严峫:“………………”

    严峫额角青筋直崩,而杨媚得意非凡,笑嘻嘻说:“我给你示范个教科书版本的。”然后转向驾驶座上的江停,可怜巴巴捧着项链:“我的五克拉啊——”

    “你戒指掉了?”江停头都没偏一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

    “……”严峫满脸卧槽还能这样的表情。

    江停语调中充满了赶紧息事宁人的口气:“严峫明天去给她买个便宜点的戒指补偿一下。”

    可怜严峫自己的婚戒还没戴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给别的女人买钻戒的任务,呆若木鸡愣在后座,被杨媚送了个飞吻。

    消防车由远而近,呼啸冲向空空荡荡的夜总会后门。而辉腾与消防车擦肩而过,汇聚在车流中,向远方飞驰而去。

    第106章

    哗哗哗——

    酒店套房浴室中, 温水从头顶洒而下, 从线条紧绷流畅的肩膀、后背和数不清的累累血痕上冲刷而过, 带出几丝淡红的血迹。

    “嘶……”严峫不断吸气,那些被碎玻璃片割出来的伤口有些还挺深,肾上腺素井喷的时候不觉得, 放松下来之后就真是刺骨发疼了。

    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江停走了进来, 臂弯里搭着酒店的白浴袍和医药箱。

    “没事吧?”江停问。

    严峫探头往外望了一眼, 扬了扬下巴,声音在玻璃浴室里听起来闷闷的:“那俩呢?”

    “在外屋。”

    他们说的是杨媚和齐思浩。从夜总会逃出来之后, 江停用杨媚的身份证找了个暂时歇脚的地方,稍微休息和补充体力, 准备下一步计划,然后再好好盘问齐思浩。

    严峫挺拔赤裸的身体在热气蒸腾中若隐若现, 他嘭地双手按在玻璃上,盯着江停,威胁地眯起了眼睛:“来干嘛, 找艹?”

    江停悠闲地将后腰靠在流理台边, 戏谑地眨了眨眼睛:“你还艹得起来?没被方片j搞痿?”

    严峫“哼”地冲他勾起半边嘴角,少顷后关了水,随便扯毛巾擦擦头发,推开浴室的门,不怀好意地冲江停走来。

    “……”江停微妙地挑起眉梢, 向后退了半步:“看来方片j不行啊。”

    他刚要抽身,被严峫蛮横地压在了流理台边,身体和双臂组成了严丝合缝的牢笼,还稍微低下头俯在他耳边,沙哑道:“就那银样镴枪头,你不来的话我也迟早把他干死。别动,亲一个,让我顶两下……”

    江停压低声音:“顶什么顶,药还上不上?”

    “上上上,让我先上。”严峫不由分说地收紧包围圈:“来听我给你科普一个,你知道为什么古时候战士打完仗都要抢女人么?因为专家说打完架以后就是得艹两下,艹两下才有益于身体健康……让我们听专家的,别动!”

    亲吻和摩擦的悉悉索索声充斥了空旷的浴室,回声让最细微的动静都异常明显。不知过了多久,江停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严峫……”

    咚咚咚!

    “江哥——”浴室门被敲了几下,杨媚扯着嗓子在外面喊:“那姓齐的非要定客房餐——!”

    江停发力把严峫推了半步,扬声喝道:“你帮他定,别让他接触服务生!”

    杨媚得令,蹬蹬蹬跑了。

    严峫满脸意犹未尽的神情,不无遗憾地看着江停面无表情,耳朵发红,一颗颗迅速扣上衬衣纽扣。

    “杨媚的五克拉缩水成四克拉了,”严金主宣布。

    江停啼笑皆非,把梳妆台前的板凳向严峫踢近了些,示意他坐下,然后打开医药箱给他上药。

    严峫悻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结实的上半身光粗略一数就有二十来道不同的伤痕,短发因为潮湿格外乌黑,额角随着水汽还微微渗着红丝,被江停拿酒精一点点擦去了血迹。

    “那个阿杰到底死了没?”

    “不知道。”江停聚精会神地上着云南白药粉,顿了顿说:“当时好像没怎么看到血。”

    “我艹,没打中?”

    “可能吧,也可能穿了软式的防弹背心。”

    严峫有点不满:“这么惜命。”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江停眼底浮现出微许揶揄,随即话锋一转:“刚才齐思浩在外面交代,他今晚去夜总会本来是跟省公证处一个姓刘的主任接头,商量多批一些货出来的。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回来姓刘的就被人杀了,然后他被带到地下酒窖,见到了阿杰,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我们的话,自己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严峫不相信:“黑桃k真打算杀他?”

    “当然不,应该还是想威胁拉拢的,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那他现在愿不愿意跟咱们合作?”

    “你说呢?”江停为所有较深的伤口都上好药,最后拿医药纱布在额角上一贴,望着镜子里的严峫笑道:“他跟人合作偷卖待销毁毒品,万一被捅出去的话不仅仕途完蛋,还要进监狱,同时黑桃k那边又要他的命。左右道路都被堵死,除了跟我们合作,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们两人在镜子中对视,酒店浴室温暖的橙色光芒映照在江停眼底,就像柔和的明珠闪烁着熠熠水光。那个冷酷刚烈、作风强硬的江支队长,仿佛被什么炽热的东西从里到外融化了,即便是极少流露出情绪的脸,都盖不住眉眼间年轻又柔软的神采。

    “……”严峫张了张口,突然拉住他的手说:“你亲我一下呗。”

    “干什么呢?”

    “就亲一个呗。”

    江停回头看看浴室门,俯身在严峫额角那块散发着药香的医疗纱布上印下一个吻,低声道:“下次不能这么拼命了,万一你出什么事,你想让我……”

    他的声音顿住,不再说下去,严峫却不依不饶:“让你什么?”

    江停挑眉不作声。

    “让你什么?守寡?”严峫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来贴着,难以忍耐地不住磨蹭,呼了口沙哑发烫的气,小声说:“妈的,那姓齐的就是个大电灯泡,要不是他的话老子一定现在就——”

    江停忍俊不禁,问:“你的火鸟好了?”

    “火鸟都特么成歼31了,要不你试驾一个?”

    咚咚咚!

    门再次被敲响,杨媚扯着嗓子在外面大喊:“套餐来了!——江哥你上个药为什么花了那么久?姓严的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要太过分!”

    严峫勃然大怒:“你的四克拉现在变成三克拉了!!”

    江停笑起来,拎起浴袍往严峫怀里一扔,竖起食指示意他别激动:“好好养养吧,回去再试你的歼31……”

    严峫不满地哼哼着,但也别无他法,恨恨地披上浴袍出去了。

    短短几个小时,齐思浩就跟老了十岁似的,味同嚼蜡地吞咽嘴里的食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齐队的手机响了十多次了,”杨媚向茶几上示意,“我让他先接一下,他都没敢。”

    严峫跟撵小鸡似的把杨媚赶到沙发角,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拿着酒店送来的云吞开始吃,又用勺子舀起来喂江停。江停摆手拒绝了,拿起手机一看,说:“正常,失火的夜总会在第一支队辖区内,肯定是要跟齐队汇报的。”

    说着他瞥向齐思浩,眼底似笑非笑,“你怎么不接呢?”

    齐思浩嘴巴蠕动了一下,终于发出了艰涩的声音:“……你怎么没死?”

    江停把手机轻轻丢还给他,反问:“我死了的话,今天谁来救你?”

    齐思浩放下筷子,一口都咽不下去了:“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事先说好,我可不是这件事的主使人,我不过就是掺和了一脚顺便赚点外快而已,你们要问更多的话我也不知道……”

    “没人对你那点破事感兴趣,与其担心被我们要挟,不如多想想黑桃k下一步会怎么做吧。”

    “黑桃k?”齐思浩疑道。

    严峫和杨媚不约而同扶额,心想姓齐的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水捞钱……

    江停拉出一把椅子,坐在齐思浩对面,一字一顿道:“黑桃k是毒贩。”

    他顿了顿,又盯着齐思浩满是血丝、不住发抖的眼珠,缓缓摇了摇头:“不,说毒贩不准确,他是东南亚出口新型芬太尼化合物时间最久、数量最大的毒枭。”

    “……”齐思浩嘴唇战栗,不知多了多久,房间里终于破冰般渗出他的喃喃:“他没那么容易搞死我,没那么容易……我好歹是支队长,不至于不明不白就……就……”

    这时嗡嗡声响起,是齐思浩的手机又一次震起来了。江停拿起手机瞥了眼,递给齐思浩,示意他:“接一下,支队长不能消失太久。”

    齐思浩对江停其实有种骨子里的、他自己都未必能发现的畏惧和服从,又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便下意识接通了来电:“喂?”

    “齐队齐队,哎呀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金辉夜总会发生火灾,死了三个男的,上头分局正问着呢!”

    “啊,”齐思浩干巴巴道,“死了三个人。”

    “有一个还是咱们省公证处的刘主任,我听分局来人说是协助救火的时候被烧死的。哎,你说这事儿,这事儿——咱们支队刚才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了,分局说明儿一大早就要派人下来,协助咱们一起去调查火灾原因和消防隐患。我这就赶着跟您知会一声,明天早上八点……”

    手机那边声音还在继续,但齐思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松开手,当啷一声,尚在通话的手机掉在茶几上,旋即被江停挂断。

    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半晌齐思浩才神经质地重复:“协助救火……协助救火?!”

    “一具被高纯度海洛因毒死在二楼包厢里的尸体,都能‘活’过来变成舍身救火的英雄,想必你这个支队长在某次执行任务时‘英勇牺牲’也是可行的。老齐,”江停伸手拽着齐思浩苍白发青的脸,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你看我,你以为你这个支队长的位置坐得比我稳?我都能变成畏罪殉职的黑警,为什么你不能?”

    齐思浩涣散的目光终于渐渐聚焦,充满了恐慌和惊惧;而江停的眼神镇静如坚冰,直直刺进他眼窝深处,似乎能穿透他泥浆般混乱的大脑,主宰他最后那根没被烧断的神经。

    齐思浩终于崩溃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明明只是签了个字,根本没拿多少钱啊——”

    “法律的准绳只要被触犯,跨越一步和一万步都是没区别的。对犯罪者如此,对负责执法的警察来说更是如此。”江停平静地望着他,说:“你本来可以享受作为正处级退休的优越晚年,但要是与虎谋皮,只会彻底毁了你的后半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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