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近东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发现夏小洛已经在家看书做题了了。

    夏近东问道:“晚上不去上课么?不是有晚自习?”

    夏小洛从课本和资料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来,道:“爸,学校说了,全校前二十名的学生可以选择在家里、在寝室、在教室、在通宵自习室几个地点上晚自习,怎么舒服怎么来……”

    “你们学校倒挺人性化的,那个副校长叫什么苏绛唇的,听说有点本事啊,她当了副校长以后,做了不少改革。听说今年有希望提拔为正校长……”他回过头看见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用盘子盖着,这样就不致于过早凉掉。“谁做的饭?”

    “我啊……”夏小洛飞速解题头也不回地道。“我妈不是下班晚么……她现在也是护士长了,工作忙。等她回来做饭,做好都到晚上七八点了。”

    夏近东看着儿子瘦削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股爱怜之情,自从初中升高中考试开始,儿子就变得分外懂事。

    在他心目中埋头伏案疾书的儿子无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而他的爱人许小曼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难道自己不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和爱人过得好一点么?

    难道自己不应该搏一把么?

    别人家的孩子骑车都是山地车,而儿子还骑着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

    前几天妻子在百货商店看中一件外套,浅蓝色的面料,底边还镶嵌了一些淡黄色的刺绣,显得又时尚又典雅,手感柔和。许小曼试了两三回就是舍不得买,对夏近东说:“要七十五呢。”

    当时,夏近东说:“又不是二三百。”许小曼寻出存折看了好几遍,道:“还是算了,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舍不得……”

    为了这刻苦努力懂事的儿子,为了这贤惠的妻子,他心中道,拼了!这一次老子拼了。

    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卫生局里的那场斗争,他是心里狠厌恶王俊伟,也很想把他拉下水,不然他当了卫生局局长就危害乡里了,更为实际的是会堵住他的升迁之路。

    而卢军超虽然做过不少坏事,可是并没有和夏近东又直接的利害关系。

    夏近东觉得,自己逐渐变成一个政治赌徒。不过,这也让他有一种嗜血一般的快感。

    不一会,许小曼也下班了,她可没有问这么多,只是知道儿子现在成绩不错,能见到儿子她就很高兴,管他在哪儿上自习了,上去“吧嗒”亲了两口,弄得夏小洛一脸口水,郁闷无比。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

    夏近东沉吟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小曼,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啊,啥事?”

    许小曼瞅着电视机里的一部叫《编辑部》的电视剧,被其中一位头发稀疏的男演员的夸张表演逗得抿嘴轻笑,听到夏近东的话,她头也不回地问。

    “我想调到基层,我想调到县状元红酒厂或者长河乡当乡长……”

    “啥?”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小曼打断,她的脸色有几分愤怒。“状元红酒厂?你疯了吧,那是个亏损的老厂,现在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酒厂。”夏近东面对老婆的质问,有点底气不足。“我想去长河乡。”

    “嘿!去长河乡,你才真是疯了呢,前几天东洪乡的副乡长钟庆书为了调回县城,宁愿乡长都不当了,到城建局做了一个小科员。”许小曼对夏近东的选择大为不理解,皱着眉头。“虽然保留了副科级待遇,但是职务没了,就这样,人家还想调回城里。”

    这句话倒所言非虚,很多人从乡镇调到县城工作,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是一条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90年代,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严重滞后,公共设置、资源都非常稀缺,在乡下工作很辛苦,这也是很多人选择不要职务也要调回县里的原因之一。

    夏近东却反其道而行之,往偏远穷苦条件恶劣的农村地区跑,真是让许小曼觉得不可理喻。

    忽然,许小曼的眼圈红了,接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进饭碗里,她呜咽着道:“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嫌弃我们娘俩了!……”

    她泪眼婆娑地道:“我们娘俩真是命苦啊!”

    夏小洛不禁连连摆手,道:“妈,你别把我扯上……”心道,这场面也太像后世的家庭伦理电视剧的狗血剧情了。

    夏近东脸色一黑,“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以低沉的声音怒道:“你哭什么哭!也不怕孩子笑话……”

    夏小洛温言道:“妈,你别和我爸爸生气了,你也不看看我爸那文弱书生的样儿,现在女人都喜欢有钱的,有权的,他一个芝麻绿豆的官儿,谁看得上他啊。”

    夏小洛趁着劝解母亲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揶揄了老爸一下,看着他那急于反驳但是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夏小洛心中暗爽,心道,我重生前那一辈子你可是老骂我不争气,不配做你的儿子来着,这下咱俩算扯平了。

    夏小洛道:“妈,也就是你这样的观世音活菩萨才用一种普渡众生的心态,解救我老爸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然,他现在还是光棍呢!”

    夏近东索性配合儿子,道:“对对对,我肯定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父子俩终于把许小曼逗乐了,她擦干眼泪,道:“我也没说你在外面一定有人,我是给你敲敲警钟。前几天我和顾英聊天,听他说的,那个苏绛唇的老公钱学文,就是长河乡的副乡长和当地一个初中的老师搞在一起了。”

    夏近东皱眉,有点厌恶地道:“你别听他们这些人嚼舌根,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啥捕风捉影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那人家咋不说别人,只说钱学文啊?”她撇撇嘴,脸色很是鄙夷。“这些男人啊,一有一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叫啥姓啥了。”

    夏近东没有说话,低头吃饭。

    许小曼继续用一种很神秘地语气说:“人家都说了,学生们放晚自习趴那个女老师门缝里都看见了,那姿势真是没办法说……”

    夏近东以严厉的眼神瞪着妻子怒道:“你还知道没办法说,你也不想想这话能让儿子听么!”

    许小曼一副犯了错的小摸样,不敢再多说了。

    夏小洛道:“没事,我啥都没听见……”

    这句话差点没把夫妻俩呛死。

    夏近东看妻子脸色尽是歉疚,他觉得这是个说服妻子的好时机,他温言道:“曼曼啊……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多老实啊,我能有什么外心,像咱儿子说的,谁能看得上我啊?我这真是为了工作。”

    许小曼没有再多关切这个话题,而是切入了最核心的利弊关系,问道:“你去了有啥好处?”

    “到那里,何县长直接保我当乡长,升了一级。”夏近东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道。

    “嘿,你别当我傻,你蒙谁呢?你不去长河乡不还也是马上就是局长了,现在钱局长已经想退了。”

    许小曼可不傻,让夏小洛都有点佩服许小曼的政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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