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袋更晕了。而就在我打算放任自流,随它爱出来不出来,自己回床上躺好继续睡时,门外传来开门声。

    电子门锁验证指纹成功,机械女声报告“已开锁”,接着下一秒,门缓缓被推开。

    我眼疾手快在盛珉鸥进屋的一瞬间把手里罐头塞到了茶几下。

    盛珉鸥提着行李箱,抬头看见屋内摆设时愣在那里,微微蹙起了眉。

    “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用他账户买东西,他不可能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负责萧蒙案的检察官要我们明天去他办公室见他,我发了信息给你,”他换鞋进屋,将行李箱放在进门处,开始打量他看到的每一处变化,“你没看到吗?”

    “我下午在睡觉,没注意。”

    我讪笑着站起身,给他一一介绍:“哥你看,这个沙发能坐能睡,还有储物空间,还有这个茶几,也是可以放东西的,这个是电视柜……电视过几天才来,我买了个72寸的,以后我们可以躺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盛珉鸥这套公寓可能是大平层的关系,虽然才两间房,但每个区域的空间都奇大无比,客厅尤其如此。我没动原本悬挂的沙袋,将客厅划成两个区域,一个盛珉鸥打拳的区域,一个休闲娱乐的区域,竟然也不觉拥挤。

    “卧室里我买了张床,还买了个书柜,这样以后我们可以睡前一起在床上看书。”我忐忑地将手背到身后,绞着手指,苦恼于该怎么和他说猫的事。

    我总有种预感,他该不会喜欢它。不仅因为他的洁癖,也因为……它实在太像当年那只猫,那只曾让他失控的猫。

    “挺好。”

    盛珉鸥简单评价一句,解着领带进了卧室,似乎是换衣服去了。

    我火急火燎冲进浴室,将那些猫盆猫厕所全都塞进洗手台下的柜子里,又用水冲洗了淋浴间的地面,以期盛珉鸥看不出任何破绽。

    “陆枫,过来。”

    我刚藏好“罪证”,卧室就传来盛珉鸥的声音。

    “来了!”我没有多想,起身赶过去,却在见到房里情形时一下刹住脚步,见鬼似地盯着盛珉鸥的脚边。

    那只小橘猫,我找了老半天都不出来的小混蛋,此刻正绕在盛珉鸥的脚边喵喵叫,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我大老远都能听见。

    盛珉鸥上辈子难道是根木天蓼吗?怎么这么受猫欢迎?

    “这是什么?你养的豚鼠?”盛珉鸥抬了抬脚,小奶猫也跟着上上下下。

    我本来就热,一紧张就更热了,脑门不停出汗。

    “不,不是,是我捡的小野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放轻动作挨近盛珉鸥,想趁小猫不注意逮住它,“哥你放心,很快就会把它送走的,但是……要先让我抓到它!”

    我一扑,小猫炸着毛逃走,再次不见踪影,我则因为惯性一头栽进了盛珉鸥怀里。

    不行了,头好晕。

    盛珉鸥一把托住我,稳稳支撑住我的重量。

    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对,他靠上来,与我额头相抵。我粗重地喘着气,微微闭上眼,眼皮都觉得滚烫起来。

    盛珉鸥退开的同时,轻轻啧了声:“你发烧了。”

    突然整个人一轻,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被盛珉鸥拦腰抱了起来。

    他几步将我送到床上,脸不红气不喘,完全看不出刚刚抱起了一个一百多斤大男人的样子。

    反观我,虚得不行,连只猫都抓不住。

    盛珉鸥出去又进来,不知道哪里找出一支水银温度计。

    他消着毒,甩去上面温度,递到我嘴边:“含住。”

    我拉住他袖子:“那只猫……”

    他眯起眼:“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乖乖张嘴含住温度计,没再啰嗦一个字。

    第69章 一个就够了

    我曾经想要养一只小狗,大概七岁的时候,刚刚一年级。

    我们家住的偏,周围很多荒地和废墟,可能是之前工地上养的狗,工人离开了,狗却无人带走,它们一代代在那里繁衍,艰难求生,有的对人类仍然友好,有的已逐渐恢复野性。我妈总让我离那里远点,怕我被狗咬。

    我就读的小学离家还算近,我一年级时,盛珉鸥读五年级,我们有过短暂的同校,会放学后一起回家。

    十岁不到的男孩子,最是顽皮不过。按照正常路线,我们应该绕开废墟,走大路回家,但那样会绕个大圈,大概多走五分钟路。所以当我发现废墟的蓝色铁皮围栏被掀起一个角时,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径直穿越那里。

    盛珉鸥自然不同意,从小他就很少同意我的建议。

    “不准进去。”

    我们站在围栏缺口的地方,产生了分歧。

    “可我想进去……”我瞥了眼围栏里面,又看了眼沉下脸的盛珉鸥,“你从大路回家,我往里面走,我们看看谁先到家好不好?”

    盛珉鸥蹙起眉,眼里已经升起不耐:“我说了,不准进去。”

    小时候我还没那么怂,对他的话也不总是言听计从。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进去,可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所以,就像一艘扬帆远去,驶入汪洋的小舟,我头也不回钻进那个缺口,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警告。

    “就这么说定了,哥,我一定比你快!”

    废墟的路不太好走,地上还没来得及铺水泥,都还是起伏不平的泥土。但这正合了我,一个“冒险家”的胃口。我在泥地上飞快地奔跑着,张开双臂,迎着微风,欢乐地好似第一次踩过青草地的小鹿。

    然后,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稚嫩的、幼弱的叫声。

    我一下停住身形,往声源处看去。

    我花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到家,而当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盛珉鸥已经等在那里,脸色不怎么好,看到我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哥哥,你等等我嘛。”我快步跟上,书包沉甸甸地压在肩头,突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小小的狗叫。

    走在前面的盛珉鸥骤然停下脚步,我抓住背包带,紧张起来。

    他回过身,目光落在我身后:“什么声音?”

    “没听到啊……”

    仿佛和我作对,话音未落,背包里又传出一声更响亮的叫声,同时伴随着不舒服地呜咽。

    在盛珉鸥看破一切的盯视下,我撅起嘴,无奈放下背包,从里面抱出那只废墟上捡到的小家伙。

    小家伙通体黄色,只脸和尾巴尖稍稍有点黑,是只正宗小土狗。

    “哥哥,可爱吧?我们带回家养好不好?”我将小狗举起来,凑向盛珉鸥,一脸讨好。

    盛珉鸥嫌恶地往台阶上又走了一步,远离我和我手里的小狗。

    “妈妈不会同意。”

    我将小狗抱进怀里,不是很有底气道:“不要紧,妈妈最疼我了,她会同意的。”

    盛珉鸥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小土狗,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往上走。

    事实证明,我妈再疼我,也不能容忍家里突然多了只脏兮兮,身份不明,还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的小土狗。

    她回到家发现小狗时,简直是尖叫着要我把它丢出去,我和她发生了激烈争吵,抱着小狗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欲绝。

    再晚一些时候,我爸回来了,在了解了大致情况与矛盾所在后,他来敲门,让我先出去吃饭。

    我爸一向讲道理,我听他语气觉得有戏,忙擦去眼泪开了门。

    整餐饭气氛压抑,大家似乎都没什么心情闲聊。到快吃完了,我爸扒着饭对我妈道:“既然小枫喜欢,不然就留下来养吧?”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了我妈痛脚,她黑着脸,重重放下筷子,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养养养,你什么都要养!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当好人谁不会,但你有这能力有这财力当吗?你以为我们家是什么,百万富翁啊?我们只是工薪阶层,养两个孩子都吃力,你还想养只狗?”她好像在说狗的事,又好像不是,“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掉毛的东西,看到猫狗就头疼。养只鸟我或许还能接受,一只狗,我坚决不允许!”

    我爸也垮下脸:“你不养就不养,有话好好说,干嘛这种态度伤孩子的心。”

    “我伤孩子的心?我现在成坏人了是吧?我没有心是吗!!”

    父母愈演愈烈的争吵使我感到非常害怕,他们面红耳赤嘶吼的样子,就好像两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你们别吵了!”我心里很不好受,皱起脸在餐桌上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度让场面更加混乱。

    我爸喘着气,稍稍被我的哭声唤回了理智,努力用平和的声音让盛珉鸥带我回屋里做作业。

    盛珉鸥嘴里说着“好”,拽起我的手就往屋里走。

    他一关门,餐厅里便又爆发出争吵声,大多是我妈的声音,压抑的,烦躁的,怒火蓬勃的。

    我抱起蜷在角落睡觉的小狗坐到床上,默默掉着眼泪,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我可能留不住它。

    “把狗放下,作业拿出来。”

    我房间大一些,除了床和衣柜,还有余地摆下一张书桌。做作业时,盛珉鸥会在我的房间一起做,这样我有哪里不懂的也可以及时问他。我整个小学的功课基本都是盛珉鸥辅导的,父母可以说极其省心。

    “呜呜不要……”十岁前我脾气特别倔,有点恃宠而骄的趋势。后来我爸过世,家里遭逢巨变,这才成功把这股趋势压了回去。再后来虽然还倔,但也只在有关盛珉鸥的事上倔。

    盛珉鸥耐心有限,不顾我的拒绝,伸手就来抓我怀里的小狗。

    小狗受到惊吓,又或者感知到盛珉鸥对它的不喜,混乱中一口咬上盛珉鸥手掌。

    盛珉鸥飞快缩手,与小指衔接的那侧手掌被小狗的牙齿划出两道血痕,不算严重,但仍然让我心惊胆战。

    “哥哥,你怎么样?”我丢下小狗,着急地上前查看盛珉鸥的伤口。

    盛珉鸥握住手腕,垂眼注视着自己不断渗血的伤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朝他伤口呼着气,再次问道:“哥哥,疼不疼?”

    盛珉鸥好似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他长久地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同时,屋外又传来父母们的吵架声,我妈还摔了碗。

    “你当这里是什么,是流浪动物避难所吗?要养可以,我走,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不想和你吵……”

    “谁想和你吵了?”

    盛珉鸥突然动了,他挥开我,走向床头柜:“我不喜欢它。”

    我一愣,急急跟到他身边:“哥哥,对不起……”

    盛珉鸥抽了几张纸巾,按在自己伤口上,鲜红的颜色很快从纸巾表面浮出,他似乎并不觉得痛,眉头也没皱一下,越过我走向房门。

    “家里的流浪动物,一只就够了。”经过我时,他低低在我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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