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泊了两艘大船,两条小船。表婶那一家子去的小船,二舅母也占去了一条小船。其余的人都往大船上去,叶秋嬗踌躇片刻也准备随大流,这时赵老太君却叫住了她。

    “秋嬗,来祖母船上,咱们祖孙俩也好说说体己话。”

    叶秋嬗点头,乖顺地跟了上去。

    这船舱内却是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赵老太君腿脚不便,方才站了太久,这下一进船舱便找塌坐了下来。还笑着对叶秋嬗招招手示意她也坐下。

    叶秋嬗却走过去跪伏在她腿边,贴心地给她轻柔起腿脚来。

    “祖母,力道可合适?都怪方才秋嬗来迟,让您久等了。”叶秋嬗心有愧意,赵老太君却是深受打动。

    “哪里怪你,分明是祖母老不中用了。”她爱怜地抚抚叶秋嬗发鬓,忆起往昔自己闺女承欢膝下时的情景来。“你与祖母也有十来年不曾相聚,转眼你便长得这般大了,真是时光不待人啊……”

    “祖母在秋嬗心中倒是一如从前。”为安抚老人心,叶秋嬗说着善意的谎言。

    赵老太君果真眼中湿润,“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小还能记得祖母。反而我这做长辈的还为了赌气,将你弃之不顾……祖母真是愧对你了……”

    叶秋嬗生母是赵老太君最疼爱的女儿,后来她忤逆长辈,执意下嫁叶家成了众矢之的,那时的老太君虽则嘴上厌弃但心里还是疼惜着自己女儿的,后来赵家暗中对这寒门女婿多加照拂,使得他迅速便官至青使。没想到赵氏没享两年的清福便香消玉殒,赵家怎能不痛心。

    后来叶芳更是无情,孝期未满便娶了续弦,赵家便是因此与叶府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对她这可怜外孙女自然也就无意中忽视了。

    直到前些日子听到家中儿媳说道百花宴之事,才惊觉自己还有个孤苦无依的外孙女,且长成了大姑娘,生得秀外慧中,连太妃娘娘都对其赞叹不已。

    在那之后赵老太君便夜不能寐,时刻都想与这外孙女重聚,但又怕旁人觉得她是为了巴结皇室才去寻的叶秋嬗,如此犹犹豫豫拖到六月才下定决心派人到叶府下帖子。

    现下见着这贴心棉袄似的孩子不仅没厌恶自己,反倒十分敬爱,真是满心的欣慰。连带对叶芳的恨也少了些,毕竟这个女儿他是教导得极好的。

    她的所感所想全被叶秋嬗听到了心里,也生出几分触动:“祖母送了秋嬗这么美的衣裙,秋嬗怎会怨祖母?”她眨眨眼,模样天真乖巧。

    这幅神态,叫赵老太君看了,真想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嘴里连道几声好孩子,一边爱怜地抚着她鬓发。

    【也不知这孩子定亲没有,若是还没定亲,便让她嫁回赵家来。瞧着咱们家那几个哥儿还算有点人才,也不知这丫头欢喜哪个……】

    赵老太君心里这般想着,便要开口问出来。

    叶秋嬗秀目微瞠,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刚巧有仆人掀帘子进来,将赵老太君的话头岔开去。

    “老太君,姑娘少爷们正聚在另一只船上玩射覆呢,咱们表姑娘不去吗?”

    “哦!对对对,秋嬗你去和表兄妹们玩耍吧,别管我这老太婆了。”赵老太君笑道。

    叶秋嬗松了口气,起身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为女主量身打造的游戏来了~

    第19章

    叶秋嬗从老太君那里退下,跟随奴仆来到另一艘大船,船内正行令助觞,还未进门便听里头传出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

    叶秋嬗掀帘子进去,率先看到的便是坐在上首的赵绰兮、赵京娄姐弟,他俩一人抚琴,一人唱词,其他众人则敲着拍子助兴,好不热闹。

    “哎呀,秋嬗表妹,你可算是来了。”赵绰兮一见到她便停了歌声,热情地招呼起来。

    “今朝日子选得不好,雨不停的话也不能出去观湖,表姐便寻思着干脆咱们几个兄弟姐妹也来玩玩射覆,打发打发时间。”

    赵绰兮起身招呼叶秋嬗坐她身旁,叶秋嬗也不拘泥,十分乐意地走过去坐下了。刚一落座她便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酒香……

    定睛往赵绰兮杯中瞧去,大为吃惊。

    “绰兮表姐……这是……”

    “嘘!”赵绰兮立即示意她噤声,一脸神秘道:“这是掺了冰糖的果酒,拿来助兴用,不醉人的。”

    即便赵绰兮这般强调,叶秋嬗却仍大摇其头,这果酒或许对其他人来说不会醉,但对她来说却绝对有威力。

    只因她爹叶芳便是个一杯就倒毫无酒量的男子,想来龙生龙凤生凤,她必定也应该继承了叶芳的这个缺陷罢。

    此处是在船上,还有这么多年轻男子,她若是喝了酒失了态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叶秋嬗立即摇头婉拒:“绰兮表姐,实在抱歉。我大病初愈,大夫嘱咐不得沾酒,待会儿我可否以茶代酒?”

    赵绰兮当然不会再为难她,忙点头道:“秋嬗表妹还是保重身子的好,我们也不过是行个酒令罢了,若是待会儿轮到你,你随意便是。”

    叶秋嬗欢喜应下,执起茶杯向在座诸位一敬:“多谢兄长姐妹们体谅。”

    众人也举杯回礼,随后便吩咐仆人拿出射覆所用的器具来。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长姐赵绰兮,她起身与奴仆一道躲到屏风后头,半响才一脸笑意地走出来。

    “请各位听好了,我藏的这物件多子多福,冬天盘龙卧、夏日枝叶开。你们可猜得中是什么?”她自信满满道。

    众人左右看看,眼神交涉,皆是嬉笑出声。

    “这还不简单么,便是阿姐您最钟爱的紫玛瑙西域葡萄嘛。”赵京娄一语道破,只怪他姐这谜底出得太简单,东西还未拿出来大家都猜出来了……

    赵绰兮被揭了底,脸色微红,娇嗔地跺跺脚有些羞恼。“好好好,我甘愿受罚。”

    她回到位置上,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惹得众人大笑调侃。笑过之后,坐于赵绰兮左手的赵京娄又接过棒,走至屏风之后开始设谜。

    赵京娄比他阿姐更在行,设的谜底较难,让他们猜了许久都未猜中,这局自然是他赢了,众人只得罚酒,叶秋嬗也陪着灌了一杯茶水。

    而后的几局也是有输有赢,大家越玩越高兴,从罚酒一杯变成了两杯,好在果酒不醉人,几杯下肚也只是面色酡红,并未见醉。

    酒过一巡,轮到了侯府那小霸王孟玄仪,他从始至终都神态桀骜,好似嫌果酒没劲一般。

    “我这谜底你们若能猜中我便自罚三杯,但若你们不能猜出,同样也要罚三杯。”他伸出三根手指,模样十分讨打。

    众人愣了愣不敢拂了他的意,只得点头道好。

    叶秋嬗更是暗暗叫苦,她这茶杯比酒盏要大许多,方才那三四杯灌下去,现在恐怕走起路来都能摇出响声儿了,若再输,真真是要被茶水给撑死了……

    在她愁眉苦脸之际,孟玄仪已走入屏风,隐隐能听到些不知何物发出来的声响,良久,他又昂首阔步走了出来,一副成竹在胸神态,叫众人看了也心里没底。

    “我这谜面只有四个字——‘白龙过江’请诸位推度。”

    话音刚落,仆人便将覆了红绸的托盘呈了上来,上头微微凸起,并不能瞧出是什么物件。

    这道谜的确有些困难了……

    “白龙过江……是白茶么?”赵京娄猜测道。

    孟玄仪摇头,“非也。”

    “难道是柳絮?”又有一人猜道。

    他却依旧摇头否认。

    众人你猜一句、我猜一句,竟全然不符。看着这红绸中小小的物件,大家都纳闷了。

    难不成这候世子真弄了条小白龙装在了器皿中?

    见大家都缄默下来,孟玄仪好不得意,“既无人猜出,那便如先前所言,诸位请自饮三杯罢!”

    “等等……”叶秋嬗这时却忽的出声,她站起身道:“候世子可能让小女子走近看看?我绝不会将布掀开。”

    她为了自身五脏六腑着想,怎么也得用读心之术将谜底探听出来才是。

    孟玄仪傲慢自负,对自己所出的谜尤其有信心,自然不怕她走进细看,勾唇一笑应允了。

    叶秋嬗提裙走至堂中,托盘正被仆人呈在手中,她动了点心思,伸手便去接那托盘。

    见仆人松了手,她便佯装拿不稳,往旁倒去。

    孟玄仪眼疾手快,抓住托盘另一端才没让盘中之物掉出来……

    “怎么?叶家姑娘是输不起要耍诈了?”孟玄仪怒目而视,心有余悸。

    却不知,他心中腹诽已通过托盘传达到叶秋嬗耳中。

    【好在我这灯盏还算轻巧,不然便被这奸诈女子得逞了……】

    “……”

    这厮竟然骂她是奸诈女子……

    叶秋嬗怒极反笑,松开了托盘。

    “世子误会了,小女子早已将您的谜底猜出来,方才不过是失手罢了。”

    “哦?”孟玄仪依旧自负,“那你便说说我藏在里头的是何物?若真叫你猜出来,本世子再罚一杯!”

    这下赌注可就大了,在座众人暗自咋舌。

    叶秋嬗却丝毫不惧,展颜一笑,宛如雨后梨花。

    “小女子猜测世子所藏的是一灯盏,‘白龙过江’便是比拟的盏中灯芯。小女子可否猜对?”

    她音色柔润,缓缓道出,在座众人皆恍然大悟,可思索半响又觉得不大对劲。

    “可小舅舅这托盘中物件这般小巧,不像是咱们船上这种灯盏啊……”赵绰兮率先问出疑虑。

    这一点叶秋嬗也觉得奇怪,但她仍相信自己所探听到的,随即便淡定自若地将红绸掀开来……

    盘中所呈的确是个灯盏,只不过被人生生掰断,只剩下灯托,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小巧……

    叶秋嬗答对了,众人免于一罚,皆拍手叫起好来。赵家几个少爷更是大笑着揶揄孟玄仪。

    “世子爷将咱们老太君的灯盏给掰了,可得赔上一个新的啊哈哈哈……”

    孟玄仪脸色更难看了,他默不作声走至自己案前,将杯中倒满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又倒满,又饮尽,如此反复了四次。待罚完酒,整个人已有些飘忽……

    大家见他醉了,也不好再为难,赵家几个公子上前搀扶,想送他上岸歇息,却被他拂袖甩开。

    “轮到叶姑娘出题了,本世子来猜。若猜中了叶姑娘也要自罚四杯。”他冲着叶秋嬗置气道。

    见他这幅酒醉鬼的模样,叶秋嬗秀眉微颦,心道这小霸王还没完没了了……不过她身具读心奇能还会怕了他不成?遂抬了抬下巴应下来。

    “好,那便由小女子来出道谜,在座诸位来猜。”叶秋嬗接过托盘,眸子一动心生一计,“这船内的东西都让兄长姐妹们用了个遍,不如允了秋嬗到船舱外找物件,也好有个新鲜感。秋嬗可保证绝不上岸。”

    孟玄仪坐回了位置,带头应道:“当然可以。”

    叶秋嬗颔首,对那奴仆招呼了一声,带着他走出船舱去。

    刚出门便回身将门帘放下来密密遮住,才放心地直直走向那船头的撑杆处。

    这撑杆倚在船身,足有一丈长,叶秋嬗手握撑杆上头,招呼仆人过来。“你去岸上取把刀来。”她只要将撑杆砍下一截,孟玄仪他们定然猜都猜不出来。

    叶秋嬗如此想着,却等了半响也不见身旁的仆人动身,面带不解地看过去,却见他还低头不为所动。叶秋嬗刚想呵斥,便听那仆人开口了。

    “小姐,不必上岸了,奴才身上备有匕首。”他道完便伸手在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噌’地一声拔开,刀光十分晃眼……

    “哦……那你先将撑杆拿到船上吧。”叶秋嬗眯着眼指指撑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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