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他听见许星洲说话,单词断断续续的:“……不值钱……”

    真巧,秦渡耳尖一红。

    人生真是,处处是偶遇。

    “星洲?”秦渡简直心都要化了,在许星洲肩上一拍:“干嘛呢?”

    第76章

    回家的路上, 外头雨水连绵, 落在奥迪的窗玻璃上。

    许星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程雁与她一同坐在后排,秦渡坐在驾驶座上,副驾上放着两个手提纸袋,不知买了什么,一看就价值不菲。

    程雁小小戳了一下许星洲:“你师兄不比你刚刚看上的白富美姐姐有钱多了……”

    许星洲生怕被秦渡听见,使劲儿掐了程雁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秦渡没听见——他心情很好地开着车, 漆黑的商务轿车驶过漫长的街道,片刻后他带着笑意问:“怎么不上自习出来了?两个人都复习好了?”

    程雁抢先道:“没有,许星洲现在屁都不会, 可是心情不太好,我带她出来占——”

    占卜的卜字还没说完, 许星洲就拼命捂住了程雁的鸟嘴……

    ……程雁这是看不得朋友有健全的双腿吗!不是说了应统如果挂科秦渡会打断自己的狗腿么!

    秦渡眉峰一挑。

    “星洲心情不好?”秦渡探究地从后视镜看着许星洲, “可是怎么我遇上你们的时候你们这么快乐呢?”

    程雁想都不想:“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劳而获, 赚了二十万,能在魔都买个厕所。”

    许星洲:“……”

    许星洲使劲儿掐着程雁的大腿, 程雁嗷嗷叫着闭嘴了……

    秦渡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不劳而获?”

    许星洲张嘴就是放屁:“我们两个人在想中了彩票之后的事。”

    秦渡探究地问:“这都能哄好?”

    车驶进阜江校区,法国梧桐遮天蔽日,车窗上黏了一片枯黄的法桐叶,程雁意有所指地道:“没哄好呢, 但是被钱麻痹了。”

    秦渡叹了口气道:“……我猜也是。”

    “许星洲,”秦渡看着许星洲的眼睛道:“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难哄的哭包。”

    接着秦渡将车一停, 说自己要下车去买点东西,冒着雨冲了出去。

    可是许星洲听了那句话,耳根都红了。

    ——秦渡显然是没有生气的,也没有任何一点不耐烦的意思,但是许星洲那一刹那唯恐给他带来了麻烦,生怕秦渡觉得自己破事太多。

    车里只剩许星洲和程雁两个人,程雁在一旁玩手机,大雨穿过漫漫白昼与她的防线,许星洲难受地拽住了自己的裙角。

    “粥宝,”程雁突然道:“那个茶叶,我找人给你读了一下。”

    许星洲糊弄地嗯了一声。

    程雁看着屏幕上的占卜结果道:“一切你所担心的事情。”

    “——都会顺利解决。”

    许星洲微微抬起头。

    “你会收获家人,”程雁看着手机念道:“说不定还有诺亚方舟上橄榄枝般的朋友,星洲,那些你所期许的、你所盼望的东西,都会千里迢迢地与你相见。”

    许星洲眼眶红了,小声道:“骗人的……骗人的吧。”

    “这种东西信不得的,”许星洲带着丝哭腔道:“哪有这么简单呢,雁雁。狐狸说过,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这还只是驯服而已,你说的是我所盼望了那么多年的东西。”

    程雁沙哑地说:“可是,说不定呢。”

    许星洲嗫嚅着说:“雁雁,我不敢相信。”

    车外下着盛夏的雨。

    ……

    许星洲看着车窗外f大的梧桐,突然想起她在奶奶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在老家的小院落里,也是六月初的模样,她也是隔着层窗户,看着外面的雨。

    那时候外头的铁窗锈着,花椒树被雨水洗得翠青,向日葵垂着头颅。

    本来星洲的奶奶在她爷爷去世后,是搬进了敞亮楼房里的。可是她在决定抚养小星洲后,发现小星洲情绪太过不稳定,唯恐小许星洲从楼上跳下去,又毅然搬回了那个安全而老旧的小胡同。

    那时,那个院落都荒废了。

    在她的奶奶去世后,许星洲住了半年的院,出来就是深秋。客厅角落供桌上还摆着奶奶的遗像,许星洲抱着膝盖坐在老沙发上,脚下踩着奶奶赶集买的富贵如意沙发套,在听到门铃后去门前开门。

    那时候个子还不太高的许星洲艰难地拽开院落的大铁门。

    风雨迢迢,她父亲的妻子撑着伞站在门前,提着两个饭盒,给她带来了他们新下的馄饨——并问了几句关于她学习的问题,许星洲说正在复习,开学应该能跟上初三的进度,让他们不必担心。

    那个女人笑了笑说,那就好。

    那时十四岁的许星洲仰起头,看着那个女人。

    那是她名义上的养母,应该是个好母亲,头发朴素地在脑后扎起。不施脂粉,四十多岁,面目和善。

    她的养母没有半点童话故事中后妈与皇后的刻薄。她做的事情都恰到好处,对许星洲也没有半分坑害,不曾因为自家亲生的孩子不如星洲争气而坑她、给她下绊子,相反,还因为星洲的优秀而尽她所能地帮助。

    她还说,星洲。你真的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我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人。

    可是,你不需要我。

    拥有一个家人,能有一片可以使用的绿色花瓣,和被人需要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

    十四岁的许星洲关上门的时候想。接着她趿着人字拖穿过菜园的泥泞,抱着两盒包好的荠菜馄饨,打开蛛网横生的防盗门,一个人缩在了沙发上。

    “——许星洲。”

    有人的声音隔着重重山水和岁月传来。

    那一刹那,小星洲和十九岁的星洲合为一体,在秦渡的车后座上,归拢成同一个人-

    许星洲一抬头,秦渡在窗玻璃上敲了敲,示意她把车窗放下来。

    高个学长的头发上都是雨珠,朦朦胧胧的贴在窗外。许星洲感到迷茫,摇下车窗,下一秒就被塞了一大团湿乎乎的东西进怀里。

    那好像是个塑料袋,里头鼓鼓囊囊塞着纸盒和充氮气的袋子,许星洲将它抱在了怀里。

    “师兄去给你买了点你喜欢吃的零食。”秦渡在许星洲额头上一弹,“再不开心我就把你腿打断。”

    许星洲懵了一下,心里算了算自己到底有几条腿可以打折,接着就被自天穹落下的雨滴砸了一下眼皮。

    许星洲:“……啊!”

    她揉了揉眼睛。

    秦渡又粗糙地在自己弹过的地方搓了搓,将手里另外一杯东西递进了窗户。

    “你上次说要吃的,”秦渡将东西递完道:“吃了开心一点。”

    许星洲一呆,发现那是一杯关东煮。

    里头是黄金蟹粉包、菠菜蛋糕若干,还有北极翅、竹笋福袋和大根。

    那是秦渡第一次把她惹生气后,许星洲在给‘秦主席’的电话里,宣称自己要吃并且驴了他的东西。

    ——那时她对秦渡说的那些玩意儿,居然一样不少,一样不落。

    她抱着那一大袋零食和关东煮,听着秦渡打开了车门。

    秦渡坐在副驾驶上,对许星洲道:“零食可以分,糖不可以。糖是师兄给你买的,吃了开心一点。”

    许星洲呆呆地看着秦渡。

    秦渡说:“看什么看。我送你们两个人去上自习——是文科图书馆是吧?”

    许星洲还没回过神儿来,程雁应道:“是的。”

    “送完你们我午休也该结束了……”秦渡一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搓一边道:“你们可别摸鱼了……好好复习吧啊。”

    秦渡看了一眼许星洲,又道:“许星洲,我可没骗你,你要是挂科我就把你腿打折。”

    许星洲笑了起来:“嗯!”

    “晚上八点,”秦渡说:“你如果还在自习室,和师兄说一声,师兄来接你。”

    许星洲抱着零食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秦渡觉得灰暗的天穹之下,原野之间,有一颗星星。

    而那星星穿过世界,落在了在他的星洲的身上-

    …………

    ……

    许星洲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外头艳阳高照,华言楼楼梯口一片嘈杂,阶梯教室洒满阳光。

    李青青学号和许星洲只差一位数,一边收拾包一边问:“粥宝。那道关于意见领袖的简答你写上了吗?”

    许星洲简直都要落下泪来了:“昨晚刚刚看过,写上了!写上了!”

    李青青还没来得及夸她,许星洲就激动得都要掉眼泪了:“我觉得我这次考得特别好!”

    李青青:“行行行……”

    “特别好!真的考得特别好!”许星洲涕泗横流地重复:“别看我半个学期请了病假没听课!但是你们的星洲哥哥就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李青青敷衍至极:“可以可以可以……”

    许星洲大喊:“感谢世界——!”

    李青青还没反应过来,许星洲就拖着自己的帆布小挎包,哒哒哒地跑上前去,给任课老师了一个拥抱……

    李青青:“……”

    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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