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红着眼眶说:“可是,师兄保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许星洲堪堪忍着泪水。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得太难看,并且满脑子都是秦师兄肯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这样表白了,因此不能用太丑的、满脸鼻涕的模样给自己留下惨痛的回忆。

    许星洲哽咽着抬他的杠:“不,你才不想。”

    ——你明明还欺负我,许星洲一边擦眼泪一边别别扭扭地想。你还去勾搭临床小师妹,对我抠门得要命,三句话不离杠我,我现在就要杠回去。

    “你不想,”许星洲满脸通红地哭着说:“你如果今晚回去和我说你今天是骗我的,我就……”

    秦渡沙哑地道:

    “……许星洲……骗你做什么?师兄如果没了你,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啊……”

    秦渡眼眶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师兄真的……”

    “需要你啊。”

    许星洲那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是不是说了他需要许星洲——他是说了需要,是吗?

    他是说了没有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么?

    许星洲再也忍不住,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嚎啕大哭-

    这世上,谁不想被爱。

    又是谁不想被所爱的人需要。

    ——那些蜷缩在床上的夜晚。死活无法入睡,只能跑去空荡荡的奶奶的床上睡觉的深夜。那些落在向日葵上的金灿黎明,无数次走出校门口时望着别人父母来送饭时,旁边枯萎的藤蔓月季。

    还有许星洲空旷寂寥的一颗心。

    这世上哪会有人爱你,那颗心重复而苦痛地对她说,谁会需要你呢。

    ——不爱你的人世间遍地皆是;爱你的人人间无处可寻。

    许星洲一直晓得荒野里的风声,见惯一个人走回家的道路上流火夕阳,知道医院里孤身住院的孤寂,更明白什么是无人需要。

    她羡慕程雁在假期有家可回,羡慕李青青每个周都要和父母打电话,她羡慕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羡慕她的欢乐谷之行,羡慕她有人陪伴的生日。

    会有人爱我吗,会有人需要我么?

    十几岁的许星洲蜷缩在奶奶的床上想。她汲取着上面冰凉的温度,后来秦渡出现,在难以入眠的夜晚,将她牢牢抱在了怀里。

    犹如极夜中升起的阳光。

    ——他真的是个坏蛋,以逗弄许星洲为乐,又狗又抠,然而温暖得犹如极夜的阳光。许星洲依赖他,瘫软于他,爱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自己的心脏交付到他的手中。

    他不会需要我的,许星洲想。

    秦渡那样的富有、锐利而喜新厌旧。他对一切都游刃有余。

    ——许星洲曾经怕他怕得连表白都不敢接受。

    可是,在她二十岁生日的夜晚。

    这天晚上风声温柔,河流两畔绘着柔和壁画,雕塑和莲花——漫天河灯腾飞入天穹,水面倒影万千,犹如一条温暖绚烂的星河。

    许星洲在星河之中,像个终于得到爱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她看着秦渡就又开心又酸涩,船里也都是含着露珠的鲜花,许星洲哭得泪眼朦胧地踩了一支雏菊,雏菊花枝便顺水飘向大海。

    秦渡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回事啊?”

    许星洲哽哽咽咽,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该怎么告诉他呢?

    ——你像我需要你一样,你也需要着我?

    如何告诉他这满腔的情意,如何告诉他我也像你爱我一样爱着你?

    许星洲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只能呜呜地嚎啕。

    ——那是个几乎断气的哭法,而且毫无形象可言,女孩哭得满脸泪水,不住抽鼻涕,又不能用手擦,简直马上就要百万雄师过大江了。

    她自知自己非常丢脸,过了一会儿,扯起了自己的裙子。

    秦渡:“……”-

    孔明灯飞入云海,花枝从船中满溢出来,阔叶百合垂入水中。

    他们的小船靠岸,芦苇荡中隐没着一轮明月。

    虫鸣月圆,夜色之中歌声悠扬,船停泊于码头时,是秦渡先下了船。

    秦师兄个子非常高,腿长就有一米二,上岸只需要一跨,他上了岸后将小船一拉,张开胳膊,要把许星洲抱过来。

    许星洲抽抽噎噎的,眼眶红肿,伸手要秦渡抱抱。

    秦渡扶正了许星洲头上的小头冠,然后将许星洲从船上以公主抱,抱了下来。

    “师兄……”许星洲抱在秦渡怀里,迷恋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还要抱抱。”

    秦渡嘲笑她:“你是粘人精吗?师兄都抱了你一晚上了。”

    许星洲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等着秦渡戳她脑门——以往秦渡是肯定要‘叭’一声弹她一下的,可是这次许星洲等了半天,秦师兄舍不得弹她脑瓜崩。

    一对他撒娇,他就舍不得下手。

    夜空萧索,秦渡抱着许星洲穿过树林和城堡——全城都是粉红色的横幅和气球,丝带缠绕枝头,随着他稳健步伐走过,灰白鸽子扑棱棱飞起。

    ‘happy birthday’,那些横幅上写道。

    那些粉嫩横幅挂在城堡上,拴在梢头,缠绕在护城盔甲的胳膊之间,冷硬的盔甲上还绑了粉红色蝴蝶结,连缨都变成了娇嫩的粉色。

    ……许星洲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公主。

    确切来说,许星洲甚至都没有过什么公主梦。

    公主梦是那些被宠爱的女孩才会有的。这种奢侈的梦境要有父母在她们的床头读睡前故事,以爱与梦浇灌,以安全娇惯,许星洲从小只听过奶奶讲田螺姑娘和七仙女,这种公主梦她只敢隔着书本幻想,却连做都没敢做过。

    许星洲从来只把自己当成勇者。

    世间勇者出身草莽,以与恶龙搏斗为宿命,他们没有宫殿,只有一腔热血和命中注定的、屠龙的远征。

    可是公主这种存在,是会被娇惯,被呵护的。

    秦渡低头看了看女孩子,漫不经心地道:“——冠冕快掉了,扶一下。”

    许星洲笑了起来,把那个倒霉催的公主冠冕扶正。

    “小师妹,今晚你是主角,万事都顺着你,”秦渡把许星洲往上抱了抱,散漫道:“——所以连擦鼻涕,都是用师兄的袖子擦的。”

    许星洲乖乖地抱住了秦渡的脖子。

    他们走在夜里。

    地球的阴影里长出开遍全城的花朵,系上飘扬彩旗,许星洲头上的冠冕,礼物和蛋糕,公主的合照。

    在那一切的浪漫的正中心,最不解风情的人低声道:

    “——你在师兄心尖上呢。”

    心尖上的人。

    许星洲鼻尖儿又红了,埋在他的脖颈处讷讷地不说话,片刻后小金豆又涌了出来,挂在鼻尖尖上-

    …………

    ……

    那时候,其实都快十二点了。

    时间紧凑,许星洲玩了一整晚上,就算是秦渡抱着,都没什么精神了,再加上迪士尼在浦东新区,他们家在静安,足有三十四公里还要多,就是把许星洲的腿打折,她都不想大半夜跋涉千里回家。

    从游乐园回家,总有种故事落幕的感觉。

    秦渡也没打算让她回去,他一早就安排好了住宿,许星洲推门而入的时候还看见了谭瑞瑞下楼买饮料,显然是秦渡把所有人的住宿都安排在了园区酒店里。

    秦渡的车还嚣张地停在园区门口,就算是富二代也得遵守交通规则,否则明早秦渡恐怕要和拖车打交道……于是他去外头找门童去解决停车的事儿,把许星洲一个人放了进去。

    许星洲笑眯眯地对谭瑞瑞挥了挥手。

    谭瑞瑞也笑了笑,开心地道:“粥宝,二十岁生日快乐。”

    许星洲脸蛋都红扑扑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上去和谭瑞瑞腻歪了一会儿,她过生日,谭瑞瑞部长又相当宠爱自己大病初愈的副部长,他们还没腻歪多久,自动门一转,秦渡长腿迈入。

    许星洲开心地笑了起来:“师兄你回来啦!”

    许星洲看到他就开心,几乎是在摇小尾巴,秦渡漫不经心地扫了谭瑞瑞一眼。

    谭瑞瑞:“……”

    谭瑞瑞忍气吞声:“你妈……”

    许星洲这次还真没撩妹,她只是喜欢谭瑞瑞而已,甚至还有了点儿有妇之夫……不对,有夫之妇的自觉,开始学着洁身自好,这次终于没上去对着他们萌妹部长老婆长老婆短。

    ——不过就是叫了几声宝贝儿。

    宝贝星洲宝贝瑞瑞,粥宝宝你好可爱呀来部长抱抱……

    ……

    他们这么搞的次数太多了。

    酒店大堂空旷幽深,金碧辉煌,秦渡善良地道:“谭部长,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谭瑞瑞:“……”

    许星洲也笑着和她挥别,跑去找秦师兄,追在秦渡身后,两个人去坐电梯了。

    许星洲谈起恋爱来简直是块小蜜糖,跑到秦渡身边去按电梯。

    接着,秦渡将许星洲小后颈皮一掐。

    被掐住命运的后颈皮的许星洲也不懂反抗,而且她对秦渡毫无防备,被喜欢的人捏着小皮掐也不觉得疼,还甜甜地对他说:

    “师兄,晚上我要睡在床里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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