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是孩儿不肯答应,是师父说过,要潜心修行,术法才有效,我一旦做了官,整天忙于公事应酬,这术法就不灵了嘛!”李鱼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抬出便宜师父苏有道来搪塞。

    “怎么就会不灵了?若是不能为官,不能大富大贵,那学这本事何用?你师父一定是吓唬你的,怕你耽于享乐,不肯好好用功。”潘娇娇正愤愤然地教训着儿子,迎面郭怒走了过来。

    “李鱼,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害我傍晚还得再来一趟!啊,潘娘子!”郭怒这才看到李鱼是与母亲一起回来的,忙向潘娇娇抱了抱拳。

    奇妙的是,郭怒的人屠气场,越是男人越能感受强烈,反而是女人,不会觉得他有多么凶恶狰狞,顶多就是沉默寡言了些。大概是因为男人更具攻击性,所以对攻击性尤胜于他的人,也就有了更强烈的感觉。

    潘娇娇虽然知道郭怒是刽子手,倒不怎么怕他,便道:“郭师傅,你找我儿作甚?”

    郭怒已经僵化的脸部肌肉牵动了几下,向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正要说与潘娘子知道。我有一个远房表妹,与令郎青梅竹马。我看令郎年纪也不小了,合该成家立业,所以想说合他们二人。”

    潘娇娇想了一想,疑惑地道:“你的远房表妹,与我儿青梅竹马?啊!你说的莫非是叶非非?”

    郭怒喜道:“不错不错,就是她。潘娘子还有印象?”

    潘娇娇一脸嫌弃,扬起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非非都嫁过两回人了。”

    郭怒有些尴尬,咳嗽两声道:“头一个……应该不算的。”

    潘娇娇大着嗓门道:“凭什么不算?她嫁过去了啊,虽说嫁过去三天,她男人就翘了,可总归是嫁过人了。”

    郭怒尴尬地道:“小声点儿,潘娘子小声点儿。”

    李鱼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郭怒,嫁过两回人了?上次郭师父可没这么说过。

    潘娇娇道:“那后一个男人,还给她留下一儿一女吧?我儿可还娶过媳妇呢,怎么能要她,她是嫁过两回的妇人也就罢了,还带着两个孩子。”

    潘氏娘子瞟了李鱼一眼,傲娇地扬起下巴,睨着郭怒道:“你可知道我家小鱼儿何等的本领、多大的出息?”

    郭怒一脸茫然:“啊?”

    潘氏娘子无比荣耀地道:“我们利州大都督武老爷都亲口夸过他的,你知道吗?”

    郭怒继续茫然:“啊?”

    潘氏娘子脸上放光,道:“都督大老爷还要请我家小鱼儿入幕府为官呢,可我家小鱼儿嫌都督府这座庙小,没答应。这事儿你知道吗?”

    郭怒依旧茫然:“啊?”

    潘氏娘子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就算是黄花大闺女,也得我家鱼儿挑拣挑拣,模样儿啊、身段儿啊、出身啊、家世啊、人品啊、名声啊、性情啊、脾气啊,嫁妆啊,但凡有一样看不上眼,都得再核计着,婚姻大事啊,能随随便便草率决定吗?”

    郭怒茫然地看看不可一世的潘娘子,又看看李鱼,这什么世道,怎么一个死囚犯都如此嚣张了?

    李鱼向他急急打着眼色,生怕他气极败坏,把自己依旧是一个死囚的真相告诉母亲。

    郭怒讷讷地咽了口唾沫,潘氏娘子显摆够了,这才很大度地向郭怒摆了摆手:“算了,你总归是一番好意,奴家也就不与你计较了。联姻这件事,休要再提。我家鱼儿若是想娶媳妇,只消放个口风儿出去,大姑娘们能从这巷子口一直摆出东门儿去你信不信?”

    潘氏娘子摞下这句话,便拉着儿子洋洋得意地拐进了巷子,独留下人屠郭怒风中凌乱。

    潘氏娘子拉着儿子一进了巷弄,便又数落起来,待推开院门,一瞧房客余氏正在院中坐着马札做针线,潘氏娘子这才收声,撇下儿子兴冲冲地迎了上去:“余家娘子,做针线呐?”

    余氏笑着答应一声道:“做针线呢。潘娘子回来了呀!”

    “回来了回来了!”

    潘娇娇把放在另一个马扎上的小簸箕拿下来放在一边,一屁股坐上去,便兴致勃勃地对余氏道:“余娘子,你有所不知,我家鱼儿不是曾因杀人被押往长安吗?途中啊,他有了一番奇遇,被一位有大神通的师父给收做了徒弟,学了一身的造化。今天呐……”

    李鱼苦笑地摇摇头,径直回了房子。老娘以他为荣,他可不好意思听老娘替自己吹嘘。

    李鱼进了房间,要关门儿的当口,就见一个老妪从矮墙外经过,潘娇娇一眼看见,登时站了起来:“哟!冯婆婆,这是要出门儿啊!来来来,到院子里头坐坐,我跟你说啊,我们家鱼儿啊……”

    李鱼眼见自己老娘冲出院子,跟抢劫似的把那冯婆子架进了院子,摁在马扎上,继续替儿子吹嘘,不禁摇了摇头,把房门轻轻地掩上了。

    *********

    “失败了?”

    化身富绅的纥干承基盘腿坐在书房内,双臂架在膝盖上,一身黑缎绸衣,桀骜气质仿佛一头觅食的黑鹰。

    李宏杰一脸懊恼地站在对面,道:“是!武家后山,有一个养蜂少年,居然一身的好功夫,结果……不过,奇怪的是,武家似乎早已有备,难道咱们走漏了风声?”

    纥干承基微微眯了眯双眼,更像一只择肥而噬的苍鹰了:“这是武家的二丫头气数未尽啊!”

    他摸了摸络腮的虬髯,嘿地一声道:“杨千叶与我约定,分别打入武府。我是地头蛇,若还被她一个外人拔了头筹,未免脸上无光,看来,我只能另寻他策了!”

    纥干承基眼珠一转,向李宏杰招了招手,李宏杰忙俯耳向前,纥干承基对他低语一番,李宏杰听得连连点头。

    第045章 奇人李鱼

    李鱼往竹床上一倒,疲惫感立即扑面而来。今日这场遭遇,不管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给了他太大的刺激,等一切都结束了,兴奋感过去,他才感到有些疲惫。

    李鱼枕着手臂躺在榻上,懒洋洋地望着屋顶房梁上的小燕子在窝边探头探脑,不时叽喳几声,心中盘算:“华姑救下来,我也就放心了。可这看起来玄的不要不要的宙轮,难道就只是危急时刻用来救命?这样子发不了财啊,要不,我对娘说明真相,带她远走高飞?”

    在利州这些日子,潘娇娇一心一意把全部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那种深沉如海的母爱,使得李鱼渐渐把潘娇娇当成了自己真正的母亲。赚一大笔钱,安排好她的后半生,便远走天涯逍遥自在的念头也有些动摇了。

    他知道,在潘氏心中,真正的宝贵财富、真正让她活的有滋有味儿的,是他这个儿子。那么,带娘亲一块儿逃走?反正以潘氏的性情,只要知道了真相,绝不会像船老大刘云涛一样骂他不当人子,只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劝他离开。

    李鱼想着,手不知不觉地摸上了已经改系在手腕上的宙轮项坠,这鬼东西真是鸡肋啊,也许除了保命,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有朝一日娶个婆娘,可以反反复复多入几次洞房,拿她一血又一血。

    想到此等恶趣味,李鱼“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然而李鱼并不知道,有关他的消息此时已在利州城迅速传播开来。李鱼也是经验不足,当时一心扑在如何救出华姑上面,完全没有思及善后,也未叮嘱武士彟替他保密。

    当然,武都督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甚至还动用了官兵搜捕,武府上下几百号人全都知道底细,这事情就算武士彟想帮他瞒也是瞒不住的。于是,这消息就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开了。

    官面上,是军方最先做出反应的,毕竟武士彟调动了府兵,这事儿瞒不过他们。于是,没多久功夫,三个府的折冲都尉、果毅都尉,甚至一些别将、兵曹参军纷纷全副戎装赶至都督府,探望慰问长官,从武士彟口中,他们便听说了李鱼这个奇人。

    随后,州刺史任怨、州司马柳下挥,率领别驾、长史、城隍、镇戍、粮禀等各司正印官也都跑到都督府来献爱心了,于是,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奇人李鱼的消息更进一步地传开了。

    这些人都是官,说话还是靠点谱儿的,武士彟是如何对他们讲的,他们基本上就是如实对别人如此讲的,但问题是听了他们讲述的人再转述给别人时,可未必就不会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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