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见几面混个脸熟,日后就好说话。就算将来要为难他,也会碍着情面。

    “那今天不能拉我手,别抱我,也别亲我……”何有时不好意思再拒绝,三令五申,说一句看他点一下头,这才放心。

    她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挺不是东西的,乖乖补上一句: “要实在想亲,等我爸妈走了你再亲……”

    正关门,秦深笑得差点被门夹到手。

    何妈妈是一个人来的,乍一看到有时后边跟着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还呆了下:“这是?”

    “妈,这是我房东,就我电话里跟你提到的那个。”

    何妈妈忙说:“房东先生谢谢您啊,有时给您添麻烦了。”

    秦深一脸正经地寒暄了几句,顺势接过了何妈妈右手提着的菜,任对方说什么都没撒手。

    有这么个外人在旁边,何妈妈都没怎么跟有时说话,一路上边跟秦深唠,边看小区环境,越看越满意,心说这个家搬得不错,原先的顾虑消了大半。

    上了楼,把东西提到门口,秦深没进屋,“那我先回家了,我就在对门住着,您要有事直接敲门就行。”

    自盛安骅之后,何妈妈还是头回被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这么细致入微地照顾,闻言受宠若惊:“哎哎,你忙你忙。”

    秦深转身开门进了屋,表现出来的亲近和疏离都恰到好处,连何有时都觉得他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跟个正经的房东一样。

    何妈妈却还是瞧出了点端倪,挺纳闷的:“现在的房东都这么客气的么?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人家反倒对你客客气气气的,还下楼帮妈提东西。难不成他租金贵?房子不好往外租,他怕你走?这不应该呀。”

    何有时忍着笑:“人家人好呀,乐于助人,上回还帮我搬了个大件快递。”

    “他是不是……”何妈妈狐疑地盯了她一眼。

    有时表情淡定,没露出什么异样,还挺无辜地反问:“是什么呀?”

    何妈妈被她糊弄了过去,收回视线,语重心长地说:“碰上好人就是你的福气,平时勤快点,逛超市买菜买水果,时不时给人家送一份过去。这邻里关系都是人心换人心,换出来的。”

    “但是呢关系怎么处,自己心里得有个度,别走太近了。”

    何妈妈扫了一眼家里的装修,心里有了数,语气没变:“妈是做地产规划的,我清楚,昨晚上给你查了查这个小区,这小区算是富豪区,当初一手房是不对外出售的,能买下的都非富即贵。”

    何有时眼里的笑沉寂下去,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心里有点止不住的焦。

    她知道爸妈心里的症结,比她的心结也轻不到哪去,两年过去还没能解开。他俩原本都是对儿女亲事十分开明的人,硬生生被盛安骅和他的极品家人弄出了一箩筐的“门第之见”。

    这会儿何有时又不敢辩驳,心里叹口气:以后秦先生怕是有的磨了。

    赶紧岔开话题:“我爸怎么没来?”

    “你爸他下午再过来,临时有个会。”

    何妈妈脸上笑开:“你冷不丁地搬了家,还没跟家里说一声,你爸说肯定是受原来那房东欺负了才搬家的,昨天晚上下了班,硬是要开车来接你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劝住。”

    “没有呢。”何有时也笑:“先前的房东人也不错的,半年来收一回租,别的时候都不管我。”

    “那你搬家做什么?”何妈妈白她一眼,自顾自往下说:“我跟你爸爸最近就琢磨着看房子,柳桉区那边建了个新小区,叫水榭园,最近打广告呢,我和你爸觉得还不错,改天带你去看看。”

    “女孩子,总得有套自己的房子才能站稳脚,不管以后谈不谈男朋友,都是这个道理。再说你这天天搬家也不是个事儿。”

    何有时听得眼睛酸,也知道她的顾虑。妈妈知道她一向好强,怕伤了她的自尊心,这两年从来不提催她找男朋友的话,远亲近邻说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何妈妈也直接回了,偶尔遇上不错的青年,会试探性地跟她提一句,察觉她没这个意思,就再没开过口。

    腿的缺陷,还有心理障碍,不出去工作,不交朋友,宅在家里做直播……她身上让人诟病的点太多,亲戚们怕是说了些闲话。买了房安定下来,底气就足一些。

    老两口都快要到退休的年纪了,前两年为她的身体操心,为她谈恋爱的事操心,现在还得为她买房操心。何有时眼睛湿得厉害,伸手抱了抱妈妈。

    跟那天在厨房抱秦先生是一个姿势。

    “怎么了这是?”何妈妈被她锢住了双臂,揉面的手僵了会儿,回过神来眉开眼笑,拍拍她的手唏嘘:“打你上大学以后,就再没抱过妈妈了,我算算这都多少年了。”

    何有时抱着她没撒手,心里一股酸意直往喉咙口涌。

    这个疼她最多的人没有前几年那么美了,如今穿衣服得挑着稳重的中年颜色来,就连头上都有好多根白头发了。

    她眨眨眼,把眼睛里的湿意眨回去,“买房的事,你跟我爸别操心了。直播收入挺好的,再存几年我自己全款买,到时候买个大一点的,把你和我爸都接过去。”

    何妈妈笑得不行:“傻什么呢,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姑娘,我们跟过去像什么样子。”

    任妈妈再觉得自己傻,何有时也不回她,就摇头不说话。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那种敢于表达的姑娘,对父母的疼惜,对帮助过她的人的感激,还有对秦先生的喜欢,都从来没有开过口。

    以前就喜欢把事儿闷在心里,这两年更是如此。

    她这两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其实没谁能真正理解,再亲近的家人也不能。心里堵着沉甸甸的话,却极少与人提起半句,因为心里清楚,就算说出口了也没人能感同身受,苦难得自己熬出头来。

    但是现在呢,何有时想,她跟秦先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确实是改变了很多的。

    敢主动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了,不高兴的时候敢瞪他一眼了;敢在某日直播没做好的时候,打开弹幕去看看大家的评论,敢打开论坛,听听水军的骂声;敢伸手抱抱妈妈,就算是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除了干巴巴的关心,也能多说一些让他们高兴的事了。

    敢于去表达一些东西。

    这大概是这一整年最大的进步了。

    *

    12月23日,冬至刚过。

    复健的事,还没等秦深开口,何有时就自己提了一遍。

    “想好了?”

    怕她没听明白,秦深解释:“你要是没想好,就趁着阳历年前这一礼拜再想想,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真的去了,就别中途再放弃。”

    “我哪有那么怂?”何有时挺不开心。

    秦深扯唇笑了下:“怂也没关系。逼你复健,我有的是办法。”

    何有时:“……”

    听他这么说,她原本不怂也要怂一波了。

    当天下午,一行人就开车去了。去的地方是个私人疗养所,坐落在北郊,靠近乡镇的地方。

    导航上只能搜到一个小小的hospital标志,尽管标记着代表医院的红色加号,却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机构的介绍,就联系方式一栏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单看这个不像什么正规地方。

    乡间柏油路修得整齐,左边是水库,右边是排列密集的常青树。冬天天冷,纵然一片郁郁青青,也显得有些萎靡,到了春夏这儿大概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

    医师是李简给推荐的,两人以前共事过一段时间。对方不是中国人,是个不到三十的英国小伙子,叫安格斯。

    何有时坐近了些,侧过身瞄了一眼。照片上的人不苟言笑,轮廓英俊,眼窝很深,一张证件照都拍得迷人。

    毕业院校一栏写着imperial college londo,帝国理工学院。下面跟着一大列个人成就,履历辉煌。

    她其实看到越优秀的人越容易怵,尤其是这样面无笑意的,看着就不像好相处的人。

    手有点凉,往羽绒服宽松的袖子里缩了缩。何有时开始打腹稿,琢磨见面后该怎么介绍自己,怎么陈述病情,还查了查自己病情的一些专业名词,用英语该怎么说。

    “冷么?”秦深知道她紧张,把她的手捞过来,轻轻攥了下。

    他掌心温暖干燥,给了她点鼓励。何有时摇摇头,转头看着车外的绿林,调整呼吸速度。

    车里不止有孙尧,李简在副驾上坐着,一直沉默地听着后座的动静,闻言回过头,笑着插|进话来:“不用担心,安格斯性格很温柔的,你会喜欢他的。”

    秦深瞥他一眼,把前后座舱间的隔板升了起来,后座成了个独立的空间,李简的脸被挡在外边。

    何有时怔住,挠挠他的掌心,小声问:“干什么呢,太不礼貌了呀。”

    秦深笑了下,没说什么。因为他清楚李简的毛病——他不光习惯性地分析别人,看到不同的心理病就觉得蠢|蠢|欲|动,且在职业生涯里,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对患者的移情作用明显,深深痴迷于创伤型人格,私生活乱七八糟,还自诩为慈悲心。

    简而言之,专业素质强,却是心理医生行业里的渣。

    何有时也不多嘴,开始忧心别的事:“医生看我腿的时候,秦先生你先离开一会儿好不好……”

    秦深:“不好。”

    回得十分果断,何有时被他噎了下,有点恼:“为什么呀?”

    秦深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地斟酌措辞了,而是改变了策略,专门拣着她的痛处说。

    “肌肉萎|缩确实不好看,但迟早我都会看到的。复健是个很辛苦的过程,可能你会摔倒爬不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可能会难过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难不成全要我回避?”

    “再说,复健得配合日常按摩。”秦深黑漆漆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她,眼中有浅浅笑意掠过去,他声音压低了些:“将来,我们会有更亲密的肌肤接触,我总会看到的。”

    “更亲密的肌肤接触”,何有时瞬间就听懂了,耳朵尖噌得红了,往他胳膊上捶了一下。

    这一下不轻不重的,没什么劲儿,也没舍得用劲。

    秦深笑得更深了,捉过她的手,抬高到唇边轻轻蹭了下。

    “你想摆在我面前的美好,与藏着掖着不想给我看的缺陷,我都能包容。”

    第39章

    等到了地方,何有时就明白为什么这个疗养院鲜有人知了。

    林中辟出一块空地, 建了两座漂亮的小洋房, 都是三层楼高, 前面小花园,后边停车场, 连医院的红十字标识都没露在外边。

    这个私人疗养院的保密性相当不错。就算是有时这种提前知道地址的人, 进了门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想退出去看看门牌号。

    坐久了, 膝盖有点僵, 何有时慢腾腾地下了车,乖乖挽上了秦深的手臂。

    小洋房外边立着两棵高大松树, 做成了圣诞树的样子,从头到底都挂满了小灯饰,到了晚上灯光亮起,大概漂亮得很。

    “圣诞节要到了啊。”她随口感慨了一句。她和秦深都懒得很,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 就爱不凑洋节的热闹,在一起之后成日在家里窝着, 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左右两栋楼, 左边诊疗室, 右边算是住院部。

    一楼齐齐一排落地窗,采光很好。进了门就看见一群年轻男女聚在大厅里喝下午茶, 聊得正欢畅, 整个大厅都是浓浓的奶茶香。

    略略一数, 十二三个人。其中大多是年轻姑娘,也有几个小伙子,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其中多半是白人。

    何有时吃惊:“这么多病人?”

    李简冲她眨眨眼,压低了声音:“这些可不是病人,都是这里的护士,来自帝国理工和爱丁堡医学院的高材生。他们挂靠着一个海外交流项目,安格斯正好是项目负责人。”

    十几个护士连医护服都没穿,在工作时间悠哉悠哉地喝下午茶,妥妥的人员冗余,跟何有时印象里的医院一点不沾边。

    在车上看过安格斯的照片,何有时几乎是一眼认出了他。安格斯正坐在沙发上,看到李简时面上浮起一个笑,起身迎了上来。

    之前打过招呼,这会儿几人简单地介绍了下,何有时就被带进了诊疗室。

    出乎她意料的是安格斯中文说得很好,妥妥的国标普通话,问的问题也不多,她提前背下来的病情专业名词都没用得上。

    “离车祸过去多久了?”

    “两年零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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