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这儿,沈明樱挑完香水过来了。她大学时跟阮喻同城不同校,并不认得岑思思。阮喻就介绍了一下双方。

    三人堵了一截通道,来往行人侧身经过,阮喻赶紧避让。

    岑思思似乎也发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说:“阮学姐,这么巧碰上了,咱们上顶楼坐坐?”

    阮喻看了沈明樱一眼。刚才两人预计挑完香水就回,沈明樱已经联系男朋友来接,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那你们叙旧,我先撤?”她当机立断,“这大包小包我给你送回公寓去,反正顺路。”

    她男朋友开车来,阮喻就没跟她客气,转头跟岑思思一起上了顶楼一家甜品店。

    其实她没觉得两人有什么“旧”好“叙”,挡不住热情,就请她吃了几份甜品,聊聊近况。

    因为自认不算熟,她话不多,被问及职业时含糊答:“算是自由职业。”

    岑思思“哇”了一声:“难道是作家?”

    这个联想倒也不算突兀,因为两人都是中文系出身。

    阮喻说:“算不上,就是普通写手。”因为不想被刨根究底问笔名,她说完就掌握主动权,转移话题,“你呢,毕业后找了什么工作?”

    岑思思咬着吸管,有点不好意思:“我啊,在家里公司上班呢。”

    阮喻刚想说“也挺好的”,就听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刘茂来电。

    她怕有要紧事,起身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岑思思目光掠过她屏幕上“刘律师”三个字,点点头:“客气什么呀,你忙。”

    阮喻到店门外接通电话,听见那头说:“刚刚得到法院消息,案子进展到追加被告这一环了。”

    刘茂办事效率高,六天前就向法院提交了起诉状,又申请了调查令。起诉对象最初是微博,法院受理立案后,要求平台提供侵权人相关信息。运营方不可能代为承担责任,必然配合调查。

    现在他那儿大概有了写手“苏澄”的身份信息。

    “顺利就好,辛苦你了。”阮喻说。

    “客气什么,我不是来邀功的,是想问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可能和被告认识。”

    阮喻一愣:“认识?”

    “对,我之前听阮叔叔说,你是杭大毕业的吧?被告跟你同系,低你三届,叫岑思思,有印象吗?”

    阮喻:“……”

    这把狗血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把头偏向甜品店的落地窗。岑思思正咬着吸管瞅她,见她望来,还冲她笑了笑。

    唇红齿白,杏眼亮得滴水。

    阮喻回她个笑,在刘茂问“怎么了”的时候,转过眼说:“……我跟她吃甜品呢。”

    这下换成刘茂噎住了。

    她冷静了下,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问:“你的意思是,从网暴泼脏水到今天偶遇,或许不是巧合?”

    说到这里,刘茂还没答,她自己就先不寒而栗起来,结结实实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我不记得在校期间跟她有什么过节……”

    “那善意地想,也许只是巧合,但就算不是,你也别慌。你先告诉我,她知道你在跟谁通话吗?”

    阮喻回忆了下:“可能看见我给你的备注了,写的是‘刘律师’。”

    “那你跟她开诚布公谈。”

    阮喻皱了下眉,她这都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要抡刀子上了?

    “如果她不知情你的笔名,既然你们有这层关系在,那么我建议私下调解,争取一份对你利益最大化的和解方案,比对簿公堂更好。诉讼程序太耗时,相比其他官司,维护名誉权尤其宜早不宜迟。”

    “但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那么‘刘律师’三个字就足够叫她猜到你在准备什么。何况她这两天本就该接到法院通知,不久后你们一样得敞开天窗,现在已经不存在打草惊蛇的问题……”

    刘茂细细交代着,阮喻挂掉电话后,硬着头皮推门回了修罗场。

    最近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玄幻了。

    她一路回想近年来跟“苏澄”之间的种种不对付,试图把那些纠葛跟这个直系学妹对应,还不等理个清楚,就见岑思思回过头来,目光粘在她脸上,问:“学姐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阮喻干笑一下,坐下后眼一闭心一横,开门见山:“学妹,你是不是在晋江有个叫苏澄的笔名?”

    岑思思惊得瞪大眼睛:“学姐你是神仙吗?”

    她清清嗓子:“我不是神仙,我是温香。”

    岑思思一下巴磕到玻璃杯沿,龇牙咧嘴拿手揉,疼得一双眼直冒泪花,半天才缓过劲,说:“学姐,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阮喻默了默,滑开手机,翻到晋江页面给她看。

    她傻了眼:“世界太小了!”说完大概记起了网络上的腥风血雨,“那学姐,之前微博上……我,我冷静下……”

    她说完后拿手掌不停扇风,一张脸憋涨得通红,过了很久才正襟危坐起来:“学姐,这事误会大了,早知道温香就是你,我肯定不会发那条长微博……”

    阮喻按刘茂提醒把控场面,占牢上风,说:“为什么?”

    “你哪可能做抄袭这种事啊!”她看起来比阮喻的书粉还义愤填膺,只是很快又泄了气,“学姐,你是不是把我告啦?”

    阮喻听刘茂的,不避讳,点了点头。

    她瘪了嘴:“嗯,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

    “我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觉得是误会,我们也可以考虑和解。”阮喻挤出还算个和煦的笑来。

    “真的吗学姐?”岑思思长吁一口气,“那就太好了,这事要给我爸知道,还不得骂死我。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我一定向你公开道歉,争取消除对你的负面影响,以后再不犯蠢了……你就是让我做牛做马补偿,我都……”

    “多大点事,”阮喻笑着打断她的豪言壮志,“不过和解程序我不懂,还得请律师跟你谈。明天周一,你有时间吗?”

    岑思思面露难色:“公司一天的会,我可能走不开,要不后天?”

    “行。”

    “那法院那儿……”

    “我可以联系他们暂缓进程,你放心。”

    岑思思绞着手指点点头,低着脑袋不敢看她。

    阮喻眼见这么尴尬着也不是个事,跟她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码,就找借口回家了。

    到公寓,她拨通刘茂电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谈话经过。

    刘茂在上一通电话里教她少说话,多观察,听完后就问:“在你看来,被告说谎了吗?”

    阮喻不想觉得她说谎。因为真要是这样,回头一看过去几年,真当细思极恐。

    可是:“说不好……她的一系列反应,给我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我明白了。”刘茂宽慰道,“没关系,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和许律师就行了。”

    一听许淮颂的名字,阮喻又记起明早要打的那场“仗”,问:“现在情况有变,许律师那儿的工作,还继续吗?”

    刘茂沉吟了下:“我会跟他说明情况,暂时按原计划来吧。”

    “好吧。”

    阮喻叹口气,挂了电话身心俱疲,洗完澡早早睡觉,第二天八点就准时陷入了被许淮颂支配的恐惧。

    因为想着岑思思的事,接通视频时,她情绪不高,朝镜头心不在焉说:“许律师早。”

    许淮颂还在上回那间书房,淡淡看了眼窗外:“不早了。”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干笑一声。

    许淮颂看看她,拿起手边资料,语气不咸不淡:“文档我看了。”

    文档是阮喻昨天出门前发给他的。她问:“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许淮颂刚要答,忽然瞥见微信闪了闪,看又是许怀诗,原本没打算理,目光一掠却瞟到她前半句话:「哥,那个苏澄居然……」

    见是正事,他只好跟阮喻说“等等”,点开了消息。

    阮喻百无聊赖地听着他那儿起起伏伏的消息音,直到一刻钟后,发现她自己这边的,跟他响成了一个频率。

    点开微信一看,见是刘茂把他俩拉进了一个群组。

    他正往群里发图,连续三张,看小图是微博私信界面,后面附了一句:「两位,看看这个。」

    阮喻打开大图,一下被气笑。

    这是出自“写诗人”的一份聊天记录截图,第一张图显示一个自称“苏澄”的微博小号主动联系了她,建议她以侵犯著作权为由起诉“温香”,并罗列了一大堆这样做的好处。

    “写诗人”暗示自己不信她是“苏澄”。“苏澄”为说服她,只好用大号发了条消息借以证明。

    阮喻一气之下就没把持住淑女形象,指着屏幕说:“真是绿茶啊?”

    许淮颂神情明显一滞。

    她意识到失态,不自然地捋了捋刘海:“不好意思,我激动了。”

    但许淮颂却只是眨了两下眼,问:“绿茶是?”

    他大概不太关心国内的网络流行词。阮喻轻咳一声,一本正经说:“就是喝的绿茶,我朋友刚才发了我一个网购链接,呵呵……”

    许淮颂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然后打开了百度。

    阮喻就继续点开后面两张截图看。

    聊天记录是“苏澄”小号和“写诗人”的深入交涉。最后,后者说,她会联系律师,真诚考虑这个建议。

    但既然这份聊天记录到了刘茂手里,阮喻想,“写诗人”应该是她的盟友,这句“真诚考虑”估摸着是唬人。

    她问许淮颂:“是刘律师教她这么说的?”

    许淮颂想说“是他”,但不能,于是点点头:“可能吧。”

    刘茂作为委托代理人,跟案件关键人物“写诗人”有所往来并不奇怪,阮喻没多想,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问刘茂。”他说完就忙着低头敲字,看都没看她。

    阮喻也没大在意,回头在群里发消息问刘茂。

    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回:「生气的话,把岑思思微信拉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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