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怎么听这姓氏这么耳熟呢,前阵子,我们律所是不是接了个姓阮的委托人?”

    “这么一说,好像是见过啊,刚才我就觉得眼熟来着。”

    “怎么回事?律师跟委托人原来是能成事的吗?为什么我这么多年接了这么多桩案子,一个也没成?”

    “呵呵,你也不看看,你接的都是什么离婚案。”

    “能不能叫许律给我们讲讲追委托人的心得啊?”

    “就许律那种性冷淡风,估计是人家妹子死命倒追的?”

    许淮颂和阮喻下楼的时候,刚好听见这最后一句话。

    阮喻还没什么反应,原本要拐下楼的许淮颂默了默,松开她,转头进了通厅。

    一群八卦人士秒变严肃脸:“许律好!”

    许淮颂“嗯”了一声,在门边沉默着站了很久,久到众人以为他要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发火的时候,他却笑了笑说:“第一,完整履行律师职责与义务的基础上,在无伤大雅的环节,可以适当迁就委托人的诉求。”

    众人一愣,一头雾水。

    许淮颂继续侃侃而谈:“第二,可以借助谈案。以公事为由额外约见委托人,推荐选择吃饭时间会面。”

    有人低低“哗”了一声,明白了他在回答什么。

    “第三,可以偶尔撒谎。比如在委托人家楼下,为了支开同事,叫同事接一通紧急电话,说律所出了岔子,接着,顺理成章单独进入委托人家谈事。”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鼓掌,通厅里一片掌声雷动:“许律,高啊!”

    许淮颂朝他们点点头,微笑:“早点下班。”说完一回头,就看楼梯边的阮喻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他牵过她的手往楼下走:“怎么,知道我当初故意支开陈晖骗你很委屈?”

    “这个不重要了……”阮喻瘪着嘴摇摇头,“我又不在乎被不认识的人议论,他们是你下属,你的面子比较重要啊,干嘛……”

    干嘛为了维护她的颜面,特意去解释到底是谁追谁的问题。

    许淮颂笑着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喜欢。”

    第44章

    回到公寓已经近十一点,阮喻洗完澡就睡下了。许淮颂照旧在客厅继续美国作息,拿笔记本工作。

    半夜的时候,她起了一次夜,开门看他还坐在电脑前敲键盘,并且神情异常严肃。

    许淮颂抬头看她出来,紧绷的脸一瞬缓和,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她摇摇头示意没有,帮他把客厅顶灯打开:“美国那儿还有很多案子没忙完吗?”

    他“嗯”了声,又解释:“不过现在在看周俊的案子。”

    “你不是专攻刑事的,”阮喻走到他旁边坐下,“这些可以交给张姐啊。”

    许淮颂沉默下来。

    阮喻揉了揉困倦的眼,托着腮不解,过了会儿才看他扭过头来看她:“这个案子,跟十年前我爸经手的那个有点像。”

    她的瞌睡一下跑了个干净:“怎么说?”

    许淮颂抿了一下唇,看着屏幕说:“同样没有目击证人,同样缺乏决定性证据,同样是现场线索都指向唯一嫌疑人,同样是嫌疑人拒不认罪,并且有一套在一般人看来相当戏剧性的说辞。”

    “那十年前的那位嫌疑人,后来怎么样了?”

    “因为证据不足被判无罪释放,现在应该还生活在苏市。”

    “真凶呢?”

    许淮颂低头笑了一下:“谁知道呢?也许就是那位嫌疑人,也许另有他人。”

    “十年了都没有结果,那受害人家属……”

    阮喻没有说下去。

    许淮颂默了默,说:“受害人家属认定嫌疑人就是真凶,而我爸是帮他脱罪的帮凶,闹了我们家整整两年。如果不是后来我爸移居美国,可能直到现在都不会消停。”

    阮喻一个写书的都一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许淮颂偏过头笑了笑:“没什么。受害人家属这个反应太正常了。因为我爸的辩护确实对案件走向有非常大的影响。

    再说对十年前的中国普通民众来讲,无罪推定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你告诉他们,判刑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单纯因为嫌疑人唯一,就认定嫌疑人有罪,他们不一定理解。”

    “即使是现在,空谈的时候,也许不少人会认可疑罪从无,认可犯罪嫌疑人的人权,认可程序正义,但当血淋淋的惨象真的摆在眼前,多数旁观者的情感倾向还是会战胜客观判断,更何况是受害人家属。”

    “那你爸爸呢?”

    “我以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有罪的还是无罪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也许根本没有答案。”

    “因为律师不是神,所以他们的认知未必就是真相,更多时候,他们的‘知道’也是‘不知道’。没有神的能力,却又不被允许拥有人的感情,这就是很多刑事律师的处境。”

    说到这里,许淮颂把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我想试着走一遍我爸走过的路,然后把这个答案告诉我妈,虽然……晚了十年。”

    阮喻笑着揉揉困倦的眼,凑过去挽住他胳膊:“那我陪你。”

    许淮颂低头笑了笑:“先去睡觉。”

    她打着哈欠摇头,说:“我明天在家又没事。你不倒时差吗?倒过来了,我们就同步作息了。”

    许淮颂默了默才答:“过几天。”

    阮喻“哦”了声,抱着抱枕眯眼捱在了他胳膊边,再一睁眼,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她在床上。

    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没熬多久,被许淮颂抱进来的。

    她跳下床打开门,看见他还跟昨晚那个姿势一样,在敲键盘。

    “许淮颂你真是不要命啦!”她走过去圈住他电脑,“还不睡觉?”

    他抬起头:“昨晚睡过一会儿了。”

    “真的?”

    “真的,在你床上,你抱着我不撒手。”

    阮喻扭头回到卧室,扒着被子埋头一阵狂嗅。

    许淮颂跟进来,笑着说:“好了,骗你的,我现在睡。”

    她回头咬咬牙瞪他一眼,忍气说:“那干脆吃了早饭再睡。”

    阮喻转头去厨房做早饭,许淮颂又跟过去,说:“我打个电话。”

    这个也要报备么?她一边拿锅碗瓢盆一边说:“你打啊。”说完又像想起什么,“等等,你给谁打?”

    “吕胜蓝,让她帮忙传些资料给我。”

    难怪要报备了。

    阮喻手一挥:“打。”

    许淮颂当着她面拨通电话:“你好,我找吕律。”

    阮喻突然回头:“你说什么?”

    睿智如许淮颂也愣了愣:“什么什么?”

    那边吕胜蓝接上了电话,阮喻示意他先讲,等他挂掉后才问:“你刚才叫她什么?吕吕?”

    “……”

    许淮颂噎出笑来:“是吕律。”

    阮喻“呵呵”一笑,把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递给他:“我就是觉得这称呼怪好听的,特别指出一下……”

    他“嗯”了声,扬着笑意转头去了客厅。

    等许淮颂睡下,阮喻就开始在客厅工作,把看过的几幕剧本写好修改意见传给寰视,到傍晚的时候接到回复,邀请她明天参加第二次剧本会议,时间是全天。

    她回了接受,看许淮颂睡够了八个钟头,就去房里叫他,结果刚好听见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被吵醒,开始摸索床头柜。

    阮喻帮他拿起来:“没备注,是苏市的号码。”

    他还没完全醒神,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帮我接下。”

    阮喻就接通了电话,一耳朵听见对面传来许怀诗的声音:“哥!”

    “怀诗啊?你哥睡觉呢,怎么啦?”

    那头许怀诗因为惊讶低低“啊”了一声:“是阮姐姐啊?”

    阮喻开始笑:“那还有哪个姐姐会接你哥电话?”

    “没有啦没有啦!姐姐,你帮我叫下我哥行吗?我人在警局呢。”

    “警局?”

    许淮颂醒了神坐起来,从阮喻手里接过了电话:“你跟人闹事了?”

    “哥,不是我闹事,是我同学打架打进警局了。”

    “那你跟去干什么?”

    “哎呀,他是因为我跟人打的架!”

    许淮颂立刻敏锐想到了什么:“因为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同班几个男生不晓得在背后说我什么,我同学就把他们一群人都给打了。哎哟,大马路边玩命似的揍,快把我吓死。警察叔叔把我这目击人也给领过来了,不过应该没我什么事。”

    “你同学那边,有老师和家长过来处理吗?”

    “都在路上了,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一声,等会儿老师肯定又要联系我家长,这回你帮我兜着行吗?”

    “没你的事,兜什么?”

    “哇哥你不知道,这回打架的同学,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在琴房被逮的那个,老师又要冤枉我早恋了!上回我解释半天,咱妈还将信将疑的呢,这要是再来……”

    许淮颂叹口气:“那你等会儿报我号码。”

    “好嘞哥!还有哦,我们期末考结束了,后天开家长会,你说这家长会,要是咱妈来开,不还是要露馅?”

    “许怀诗,”许淮颂切齿地说,“你别得寸进尺,我来回四个钟头为了给你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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