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直要冻到晚上吗?我哥可得心疼坏了。”

    “工作嘛,我贴了暖宝宝,没事的。”

    “演员都没到,现在工作人员还在搭场子,你去了也是干坐着,不如跟我去逛逛,晚上我叫几个同学一起过节,请你吃烧烤!”

    阮喻摇摇头:“你跟同学去就好了。我们导演是业界有名的凶神恶煞,第一天就跟他请假,不太好。”

    许怀诗满脸失落:“可是我都跟大家夸了海口,说剧组里有我准嫂嫂了……”

    她被“准嫂嫂”三个字喊出一种责任感与使命感来,默了默说:“那我问问吧。”

    阮喻转头给导演打了个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全部意图,就听那头男声笑着说:“哎,你这么早就来了啊,可能是我忘了通知,你晚上十点前到就行了。”

    她一噎:“那我现在……”

    “这么冷就别来操场捱冻了,等演员们来了通知你。”

    阮喻挂断电话,看许怀诗一脸期待:“怎么样,导演好不好说话?”

    她愣愣点点头。

    什么金牌导演,什么凶神恶煞,明明温柔得像她爸爸。

    *

    傍晚,阮喻跟许怀诗和一批参加群演的学生一起出了校,去了附近一家烧烤店。

    简单朴素的装潢反而洋溢着热烈的气息,烧烤、碳酸饮料、七嘴八舌的学生、幼稚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这些所有加在一起,填补了没有许淮颂在身边的空白,让她真正有了过节的实感,连心都像变得年轻起来。

    跟着他们吵吵嚷嚷闹到晚上九点,她收到了许淮颂的消息:「我醒了,在做什么?」

    她彻底放下心来,跟身边许怀诗说了声,然后起身离座,到了烧烤店外面,拨了他的语音通话。

    通话秒被接通,她在冷风中打哆嗦,脸上却挂着笑:“我跟怀诗和她同学一起吃烧烤呢,年轻真好,想回十七岁了。”

    许淮颂低低笑着,声音有点睡醒不久的微哑:“十七岁有什么好的,都不到法定年龄。”

    阮喻一愣,刚要问他什么法定年龄,就听他说:“老白干也喝不了。”

    “……”他还喝上瘾了。

    沉默间,电话里响起一阵鸣笛声。

    阮喻惊讶问:“你在外面啊?”

    “嗯,开车出来吃个早饭。”

    “那还接我语音,你好好开车,晚点再说。”

    “好。”

    挂断语音,阮喻看了眼时间,叫上学生们一起回了学校。操场已经布置到位,四面灯火通明,几台硕大的摄像机立在绿茵场上,群演坐在看台待命,台下剧组工作人员忙碌地奔来跑去。

    阮喻跟许怀诗分别,和导演打了个招呼,走到演员棚下,看见李识灿和孙妙含穿着苏市一中的校服,正拿着剧本对戏。

    她在他们对面坐下,刚搓了搓手,就见李识灿递来一个热水袋:“多的,给你。”

    她道声谢,顺嘴问:“对得怎么样了?”

    孙妙含拍拍胸脯:“没问题!”

    李识灿也点点头:“可以了。”

    阮喻看他俩这自信过头的样子,似乎不是特别放心,叮嘱起来:“你们别看这场戏只有男主角那句六个字的台词,其实里面包含的感情是整部电影里最丰沛的。就像喷泉泵压到极致,又在爆发的边缘猛然抑制住的那种感觉……没有台词的外化才是最难的,我还奇怪为什么一开机就拍这段来着。”

    孙妙含忙说:“可能是省经费吧,现成的群演和气氛道具呢。”

    阮喻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小声说:“可是又为什么非要等零点?”

    看天色也不差这一会儿,早点拍完早点收工不好吗?她还想跟许淮颂连麦呢。

    孙妙含“呵呵”一笑,挠挠头答不上来,拿手肘撞了一下李识灿。

    李识灿“哦”了声,解释:“岑叔叔比较注重仪式感,认为这样是个好彩头,所以要求导演第一幕景一定取在零点。我觉得这寓意挺好的,对吧妙含?”

    “对对,挺好的!”

    阮喻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机跟许淮颂吐槽:「这个剧组太神奇了,从投资人到导演到演员,好像都不太正常。」

    淮颂:「当你发现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时候,就该反省一下,会不会其实不正常的是自己。」

    软玉:「干嘛呀你,嘴里藏刀了吗?」

    淮颂:「把女朋友惹生气,然后再哄好,是一种生活乐趣。」

    软玉:「你好像也不对劲了,可能不正常的真是我吧……」

    阮喻搁下手机,满心哀怨地等着零点。

    一直到十一点半,上千名群演终于被导演喊到操场就位,紧接着十一点五十分,两位主角也走进绿茵场。

    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确认着灯光和烟火位置,五十五分的时候,有人叫了阮喻的名字:“阮姐,麻烦你来看一下取景角度。”

    阮喻正想跟许淮颂连麦跨年呢,闻声放下手机,一头雾水起身过去。

    取景角度为什么要她来看?她又不是“阮导”。

    阮喻被工作人员领到了操场中央,听导演讲着她不太懂的专业术语,最后听懂了一句:“小阮啊,第一幕不拍主演,取大景,你就站在这里感受一下场景符不符合原著。”

    “……”

    虽然没拍过电影,但怎么觉得这模式怪怪的?阮喻小心翼翼问:“导演,我脚下这个是中心点吧,站这儿不会被拍到吗?”

    导演说“不会”,又跟她解释了一堆专业术语。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已经五十九分了。

    导演“哎呀”一声拍大腿,举着喇叭喊:“倒计时准备。”说完又郑重地跟她交代,“千万站好这个点,抬起头,用心去感受!”

    “……”

    阮喻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奇葩的划水剧组。

    四面群演在导演的指挥下簇拥着她围成圈,而她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站在整个操场的中心点,望向深蓝色的天空。

    银河铺在头顶,漫天星辰熠熠生辉。

    四面开启了倒计时:“五,四,三,二……”

    “一”字落,烟花炸开,火树银花倏然升空,在天际落下五光十色来。

    同一瞬间,一只手牵住了阮喻。

    她差点惊叫出声,“啊”字溢到嘴边却先偏头看见了手主人。

    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她看见这个人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低着头,含笑看着她。

    许淮颂。

    此刻明明应该身在一万多公里外的许淮颂。

    阮喻微张着嘴,震惊得无以复加,僵硬扭头,看了看四面笑望着他们的所有人,反应了过来。

    电影根本不是这么拍的。

    从来没有什么神奇的剧组,有的只是被收买的人心。上千颗被收买的人心。

    她盯着许淮颂,心后知后觉地砰砰跳快起来,跟头顶的烟火炸成了一个频率。

    可是这一次,直到烟火燃尽,他也没有放开她。

    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阮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周遭有上千号人,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所有人都在等许淮颂开口。

    然后,他们看见他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拉着他女主角的手说:“八年前的这一天,我在这里撒了一个谎,骗了我喜欢的女孩子。八年后的这一天,我又骗了她一次,让一千多个人跟我一起撒了一天的谎。那么多谎,为了解释最初的那一个,为了告诉她,我有过满嘴的谎话,却自始至终只有一颗喜欢她的心。”

    许淮颂说到这里笑了笑,拿出一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面朝她单膝跪了下去。

    四面众人终于忍不住发出惊叹与欢呼。

    阮喻的鼻端却一阵酸楚,目光跟着闪烁起晶莹来。眼底倒映着的钻戒和他,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许淮颂仰视着她,继续说:“我花了八年的时间,兜兜转转走回了这一天,重新来到她的面前,想告诉她,往后的八年,十八年,八十年,我都不想再跟她走散了。阮喻,你愿意嫁给我吗?”

    ——阮喻,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这一刻没有发生的时候,她以为,身为一个言情作家的她,应该会对这句话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回答。

    浪漫的,特别的,标新立异的。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在满世界的寂静里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就像能够回应“我爱你”的,好像只有“我也爱你”,她说不出任何别具一格的话语。

    平凡又渺小的他们,在遇见爱情时,最终还是落入了一个俗套不堪的结局。

    而她也跟世上所有被爱的女孩一样,在这一刻热泪盈眶起来,对那个凝望着她的人郑重点了下头,告诉他:“我愿意。”

    (————正文完————)

    第68章 番外一

    求婚仪式结束后,电影需要照常拍摄。场地布置得进行小幅调整,所以群演们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学生们一哄而散,坐上看台喝起剧组发的姜茶,热热闹闹笑着讨论刚才的事,女孩子们一个个说着“一中欠我一段双向暗恋”,只有许怀诗,在看台角落哭得稀里哗啦。

    她正真情实感地喜极而泣呢,忽然听见个煞风景的声音:“许怀诗你这哭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干嘛呢?”

    许怀诗抬起头,一眼看到赵轶杵在自己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头,高得像随时预备给她来个“泰山压顶”。

    她拿袖子抹抹眼泪,瞪他:“谁二傻子?”

    赵轶“啧”了一声:“你是女孩子吗,都不随身带纸巾的?”说着从裤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她一张。

    许怀诗接过来,嘴上不饶人:“你是男孩子吗,还随身带纸巾?”

    “我这是……”他被气笑,“早知道你今晚要哭成傻子,特意准备的好吗?”

    许怀诗被这声“傻子”一喊,擦眼泪的动作顿住,一扔纸巾不领情了:“什么破纸巾,这么糙。”

    “比我手还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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