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想起她周一咖啡馆是下午的班。恐她在睡懒觉,这电话又延到中午。

    “喂?”

    他紧张得从椅子里站起来,声音还要强作镇定。

    “咳……是我。”

    “嗯。”

    她声音小小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还好吗?”

    “嗯。我在路上。”

    她的背景有公交车上的轻微嘈杂声。

    “昨晚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噢。那就好。”

    一时无话。

    “那个,我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饭,下午有个会……”他说这些做什么?“呃那你,你路上小心点。”

    这回轮到她说噢。

    又是沉默。

    顾依忽然很盼着他能再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可以。但能说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在这沉默里头,汽车到站了。

    “……我到了。”

    “好。别太累了。”

    “嗯。”

    这对话这么短,挂断后的两人都满心挫败。

    周崇听着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在想Erin说的话,和顾依说“这是你的家”的眼神。

    窗外一片水泥森林,在城市的中心区,都是冰冷的幕墙与点缀的人造风景。

    他发现自己费尽心力爬到了此处,但他在顾依那里,始终毫无长进。

    那个红色的圣诞老人笔筒在桌面上,笑呵呵地看着他。

    视线移到旁边的日历,秋天都已经临近末尾了。

    难道他们还要再错过一个圣诞吗?

    “哎,今天怎么没看见帅哥啊?”

    时钟走过七点,果然小绿在店里四处张望地问。

    “他不来。”

    顾依头也没抬,也许是笃定,也许是不想看到那个空下去的座位。

    小绿凑到她身边悄悄地问,“你们吵架了?”

    “什么吵架。”顾依皱了皱眉,明明他们没有可以吵架的关系。“他来做什么。”

    “接你回家呀!”

    “才不要他接……”

    小绿没再讲什么,过了一会忽然不知道和谁说,“咦,帅哥,依依今天说不要你接呢。”

    顾依很惊讶地抬起头,撞上他在吧台点单,看过来时脸上笑意浅浅。

    “抱歉,下午的会,开得晚了。”

    干嘛要和她解释?顾依甩掉心头的异样感,埋头不去看他。

    可是这样看起来更像埋怨男朋友来晚了的女朋友。周围的同事都用心知肚明的表情瞧着他俩。

    他还是照旧坐在窗边办公,等到八点,她换下制服,出来就看到他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还将空杯特地送到吧台。

    “……你来做什么?”

    “送你回家。”他没有说“接”,是想表明不再强迫她。

    明明才八点。

    “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很郑重地,眼里又满是急切。

    他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想和她说。

    顾依咬着唇,故意刁难他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你可以在这里说。”

    周崇环视一眼周围等着看热闹的店员,无奈地:“在这里……我会害羞啊。”

    有人噗嗤笑出来,顾依都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别扭的话,脸涨红了。

    最终还是上了车。

    咖啡馆离她家不远,开车没一会就到了,都还来不及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车停在小区旁,他转头看见她的表情,和她说“不需要送我回家”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他又升起类似的恐惧感。

    “你生我气?”

    “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该怎么措辞,但她听着揪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如果说我不想和你亲近,那是假的。但我绝对不是,仅仅是想和你有……身体上的关系。”

    “我说一周,但我也绝对不是,只想要一周。”

    “依依,我……”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人讨要情感建议。但昨天你走了,我居然去问人,怎么回事,我应该怎么办。”

    “Erin,你记得吗?大林的女朋友,我们一起去过澳洲。她问我,我以前是怎么追喜欢的女孩子的?又问,那我是怎么追你的?”

    “我居然被问住了。依依,我……我不知道。我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把很多事情都当成了理所应当的。”

    “我以前追喜欢的女孩子,都很自信。我知道我有什么,也知道她们要什么。”

    “但是你,依依……”

    他话哽在喉头。

    “依依,你从来没有图过我什么。”

    这句话像带了尖尖的刺,吐出时将喉咙扎得鲜血淋漓,连声音都变得嘶哑。

    他曾经以为,顾依是突然出现在他人生的沙漏中,一颗小小的石头。成长总要付出代价,时间流走,总会覆盖遗憾和伤痛。

    但原来不是的。逝去的沙子换来高楼大厦,换来红酒和雪茄,换来头衔和名望……都是真的。但顾依像一门他得了零分无法重修的功课,他无法放开,却总是还像多年前没有长大的混蛋一样,做出幼稚的任性举动。

    “从前是我太无知,自以为喜欢就可以做一切,草率地将你留在身边,却又没有能力将你保护好。但现在……”

    “依依,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想说,她睡着了没能听见的那句话。

    他还想说,“这一次,是——”

    “算了,我,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在颤,却足以将他打断。

    车里蓦然静下来。

    那截“一辈子”,被无声滞留。

    她不敢再往下听,心头在打鼓,指节捏得发白。

    “我想下车了。”

    她在被眼泪弄花的视野里胡乱扯掉安全带,手放在车门把手上。

    她知道车门还锁着,她在等他。

    周崇左手边就是车门锁的开关,右手是在腿上紧紧握出青筋的拳头。

    他想拉住她,想擦掉她的眼泪,想说我们不要算了。

    久久。

    咔哒一声,车门锁打开。

    她飞快地推开门,落荒而逃。

    -----------------很多话预警------------------

    这章字数少,因为要跳时间,所以还是拆开了,这样会不会比较有“间隔远”的感觉...

    正好是加更,就原谅我吧T   T

    (顺便可以让我唠叨一下

    *依依的梦魇:

    多年前的年尾晚宴是依依心上一个很大的坎,因为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和周崇身份上的差距,再加上周崇为了她揍的那一拳,和之后依依在医院听到周父说的那些新闻,她认为是因为自己的脆弱,才让周崇为了保护她而闯祸。

    转到现在时,顾依看到那些过分报道,尽管知道不是事实,但那些歧视性的文字依然在提醒她,她的“与众不同”。还有和那位“正义记者”之间的冲突,她虽然终于敢去争辩,但是因为身体原因晕倒,而且恰好是低血糖,这跟多年前晚宴她晕倒的情节如出一辙,尽管那时候并不是真正的低血糖。

    所以那只把她抓回去的“大手”,我的设定是依依在离开周崇后一直努力生活,想要变得更好,但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仿佛在告诉她“你的努力是白费的”,“你依旧和正常人不一样”……就像一只不断把她抓回原地的大手一样。

    她离开,更多是认为自己依旧不能站在周崇身边,尽管没办法不爱他。

    (好多字,我自己都吓到了

    马上,很快,就要写到糖了...

    糖会有的,肉也会有的...(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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