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站在家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傅浩然,“可要留在这西林镇?”

    “不了。”傅浩然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会让他不安心的不是吗?”

    徐氏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您快进去吧,时辰很晚,夏老爷会担心的。”傅浩然关切道,语气温和,“我看着您进去了再离开。”

    徐氏不舍地看了他许久,才转身推开了门。

    夏哲远正从堂屋走出来,看样子是正要去儿子家把自己媳妇儿接回来。

    徐氏见着他,当即扑进了他怀里,将脸埋到了他胸膛里,泣不成声。

    傅浩然在外看着合起的院门良久良久,才转身离开。

    爹,娘,保重。

    *

    翌日,杜知信与傅浩然早早便起了身,吃了月连笙特意准备的早饭后便要与他们道别。

    月连笙正准备带杜知信到徐氏那儿去,却听得她说要离开,惊得有些不敢相信,“知信妹妹你们这就要走了!?”

    月连笙不可置信地看看杜知信,又看看傅浩然,“不是说好今儿到我爹娘那儿去瞧瞧的吗?”

    “留着下回。”杜知信笑着拉过月连笙的手。

    月连笙不说话。

    下回,没人知道下回会是何时。

    或许,根本就不会再有下回。

    日后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谁也不知道。

    月连笙紧紧抓着杜知信的手,不愿意让她离开。

    “还说好了要多住几天的,为什么这么着急着要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哪能有什么事儿啊,夏家嫂嫂你不要胡思乱想。”杜知信忙道。

    “那为什么急着要走?”月连笙非要问出答案来不可。

    杜知信不由轻叹一口气,“夏家嫂嫂,虽然我不知道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事情,但我知道他在这儿,你们心中总还会有些不安心的,就算你和夏家哥哥觉得没什么,夏夫人和夏伯伯可不这么觉得不是吗?”

    月连笙发觉自己竟是接不下话来。

    杜知信又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们还年轻,这辈子还有很长很长呢不是?”

    但愿,后会有期。

    夏温言与傅浩然又对弈了一局,才送他与杜知信出门。

    月连笙给杜知信包了一大包的干粮,糕点酥饼肉干白馍等等,生怕她路上饿着了。

    杜知信很不客气地将这一大包干粮手下,然后挎到了傅浩然肩上。

    再朝他们挥挥手,杜知信与傅浩然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月连笙眸中写满了不舍。

    在他们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夏温言忽然唤住了傅浩然,“阁下且慢。”

    傅浩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杜知信一脸困惑,“怎么了夏家哥哥?”

    只见夏温言抱着小新芽走上前,看杜知信一眼后看向傅浩然,忽地笑了起来,道:“西林镇很好,留下来吧。”

    傅浩然与杜知信震惊不已。

    夏温言却只是笑着,眸子里尽是真诚,在他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出声之前,他又道了一次,“留下来吧。”

    月连笙此时欢喜地跑过来,一把就拿过了杜知信肩上的包袱,亦是笑道:“这儿真的很好!”

    所以,留下来吧!

    杜知信忽地也笑了,笑着笑着,她哭了,哭着用力点了点头,“好啊!”

    *

    京城,皇宫。

    仲秋之夜,月如银盘,悬于繁星璀璨的夜幕中。

    宫中宴罢,傅清风走上了城墙,身后一个侍卫不带,只跟着伺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太监。

    他头上的白发增添了不少,精神气看起来也没有四年前那么足。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城墙外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不知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小跑上前来,跪下身请安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清风停下脚步,垂眸看向跪在跟前的小太监,有些不悦道:“不是说了这会儿谁人也不要来打扰寡人的吗?”

    “皇上恕罪!”小太监频频磕头,“奴才并非有意打扰皇上,可是三殿下这信收到之后立刻呈上给皇上,所以奴才才敢大胆前来的,请皇上恕罪!”

    三殿下是傅浩然,那跟在傅清风身旁的老太监这会儿小声与他禀告道:“皇上,这小太监的确是原来在三殿下跟前伺候的。”

    老太监说完,从小太监高高端举起的双手间拿过信,而后挥退了他,“还不快退下?”

    “是!奴才这叫退下!”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下。

    老太监恭恭敬敬地将信呈上给傅清风。

    信上的确是傅浩然的字迹,只有寥寥几行字,却让傅清风那本是没什么光亮的眼眸亮了起来。

    他显然颇为激动,但很快又恢复冷静。

    他将展开的信递给老太监。

    老太监看罢后,着急地傅清风道:“陛下,这……可要即刻派人去查?查着送信来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到的。”

    谁知傅清风却平静道:“不必了。”

    “可陛下您让人找了四年,如今这正是好机会——”

    “不必了。”傅清风打断了老太监的话,“寡人忽然之间想明白了,找到了又能如何?把他带回来?这浑浊的皇宫,只会染了他而已。”

    “只要知道他安康,过得好,就足够了,其他的,寡人也不强求了。”

    傅清风看着城中万家灯火,释然道。

    忽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老太监一个没拿稳手中的信,让风吹飞了。

    只见信上写着:父皇启信安好,儿见到了您那小恩人,他如今做了人父,一切美满,父皇且可放心,惟愿父皇龙体安康。

    *

    西林镇,仲秋夜。

    镇上百姓在这仲秋夜喜好往河里放河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小竹片上,放在灯里,让灯载着心愿漂移着往大河,往天上去。

    月连笙一家三口放的是一盏莲花大河灯,小新芽捧着河灯,她与夏温言在旁托着,三人一齐将河灯放到了河面上,看着河灯随水流漂移开,小新芽小手直拍,欢喜极了的模样。

    杜知信和傅浩然放的一盏并蒂莲河灯,这么样的河灯,让傅浩然微微红了脸,杜知信却是笑得开心,非拉着他的手与她一齐将河灯放到河面上。

    竹子的河灯是自个儿做的,糊得歪歪扭扭的,绿屏嘴上嫌弃得要命,却还是与他执着手,让河灯顺水而漂。

    徐氏的河灯与众不同,不是荷花亦不是莲花,而是山茶花,火红的山茶花,夏温言最喜爱的花。

    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捧着山茶花河灯,一人捧着莲花河灯,将对两个孩子的期盼放进了河水里。

    “娘亲娘亲!咱们来这儿放河灯吧!”就在这时,一个胖胖壮壮的男孩儿跑过来,一边朝跟在他身后的妇人欢喜道。

    他手上揣着两串肥油油的肉串,那味儿飘到杜知信鼻底,蓦地让她只觉一阵作呕,当即就想要吐。

    可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仅是干呕而已。

    她这副模样,纷纷引得月连笙、绿屏以及徐氏将目光聚到她身上来,吓了她一大跳,“夏家嫂嫂,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干什么这么盯着我瞧?”

    “嘿嘿嘿。”月连笙弯着眉眼,只笑不语。

    “知信小姐赶紧去让大夫好好看看。”绿屏道。

    “知信哪,这应该是好事到了。”徐氏笑吟吟。

    夏温言则是用手肘杵杵模样一头雾水的傅浩然,笑道:“阁下许是要当爹了,欢不欢喜?”

    繁星璀璨,银月满如盘。

    仲秋夜,月团圆,人团圆。

    ——  全文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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