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不过说真的,你换题材了吗?还是写之前的那个?】

    徐叶羽:【是啊,就算再怎么换也不会换立意和题材的,顶多换换开头剧情。】

    过了很久,弯弯斟酌了一下,发消息来。

    【我下面说的这些你不要生气,但是理智一点来讲,抑郁这个题材其实并不是很讨喜,甚至有点冷门。我作为你的编辑,肯定尊重你写的所有东西,但是有时候为了很多事情考虑,还是要把提醒的任务尽到。如果这篇文到时候没有你题材讨喜的前几本成绩好,我怕你心里更不舒服。】

    弯弯很懂她,也明白,假如徐叶羽消失了两年,再度回归时没有带来一部足够惊艳的作品,会招惹很多舆论。

    在她消失的这阵子,风言风语从未止息。她两年磨一剑,这无疑是最用心也最费时费力,甚至是最痛苦的一本书,可假如没有做到外界的预期,舆论哪可能温柔,江郎才尽四个字将伴随她很久。

    成年人的世界,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别人看不到,可是徐叶羽自己知道,她为此抛洒的并不少于以往的热血。

    但那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人管她手臂背后流了多少血,他们只在乎她拿起笔的时候是否足够稳。

    徐叶羽眨了眨眼,花了很久,却只是打了几个字:【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这本书从题材到类型都是一次崭新的尝试,她既打算开头,就不决定停止。

    弯弯:【好,那我等你。】

    等你,我们一起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吧。

    那天晚上徐叶羽在家睡,因为很久没有回来睡了,有点认床,发了条微博后,在床上翻了一些时候才睡着,第二天自然醒的比较晚。

    十点多的当口,连秋季都蕴出一层烫金般日光,洒落在她窗台。

    徐叶羽打开手机,发现收到了陆延白的几条消息。

    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问她:【醒了没有?】

    过了几分钟,他又继续发来:【江宙的父母和我联络过了,商量之后决定这几天我都去给他做心理疏导,时间可能会比较久,我工作起来很投入,可能会看不到你的消息。】

    陆延白:【有事打我电话,半小时后我就出发了。】

    徐叶羽看了眼手机上头显示的时间,心想大概心理疏导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小时了。

    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

    她也回复:【我这边没事,你好好忙着,阿宙的事比较重要。忙完喊我就可以。】

    后来的小半天,徐叶羽都一直处于一个比较迷幻的状态里。

    一面是相信着他肯定能够和江宙好好沟通,一面又为不知事情会往哪方面发展感到无端地着急。

    就这么束手束脚心不在焉地写了五百字,下午六点的时候,陆延白的消息传了过来:【到你家楼底下了,下楼吧。】

    徐叶羽看到消息闪动还有点懵:【到我家楼底下了?疏导结束了?】

    【嗯,结束后我就来了。】

    徐叶羽急匆匆下楼,看到他正半靠在梧桐树的斜影里等自己。

    她赶快跑过去,连招呼就没来得及打就赶忙问道:“怎么样,效果还好吗?”

    “还不错,”他失笑,把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捋顺,“他的情况有些顽固,不是一时片刻能够好转的,但好在之前有你的影响,他的观念现在也转变了一些,疏导起来不会太难。我在t市的这阵子,通过密集的沟通,应该可以让他初步接受去医院这件事,到时候能到医院去配合医生的治疗,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江宙目前的问题就是没有顺利地开解自己,不愿就医,陆延白只有慢慢说服他,让他打心底去接受治疗这件事,事情才会开始好转。

    治愈这个病症并不是能够立竿见影的事,需要长久的斗争决心和努力,只要伊始最艰难的几步能走通,后面再难也不会更难了。

    徐叶羽一听他说完,一颗心这才放下来:“我知道会很难,但幸好事情都往好的方向走了。”

    她相信假以时日,在自己、陆延白还有医生的帮助下,江宙可以重获新生。

    “会好的,”他安慰她,“江宙还有很长的人生,这只是派给他的一个小挫折,挺过去就好了。”

    当晚,徐叶羽带着陆延白去了自己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晚餐。

    离开了太久,就连这里最寡淡的东西她都惦念,更何况当时就喜欢的餐厅。

    “我以前和向微总是喜欢坐这个位置,”点完餐之后她和陆延白回忆,“每次下课时间餐厅人都很多,我们周五下午没课,提前来占位置,可以聊着吃一个多小时。”

    他勾唇:“还有呢?”

    “还有?没什么了,”她撑着脸颊说,“那时候没恋爱谈,每天就是写文吃饭上课,最有意思的也就是寝室集体活动,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件。”

    后来吃完东西,她和陆延白走出餐厅,看到对面的小网吧,莞尔:“哦对了,还有一次下班前半个小时,校对老师等着我交稿,结果我电脑突然死机了。那时候我室友都在用电脑,我二话没说冲到这个网吧里,身份证都来不及登记,直接火烧眉毛地让老板给我开一台电脑,总算在下班前交了稿。”

    “当时有个同班同学在场,后来他形容那一幕,说我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抢劫犯。”

    他垂眸,拉着她手腕规避来往车流,唇畔笑意不减:“那时候应该是累并充实着。”

    “累?开玩笑抱怨的时候才会说累,”她忽然唏嘘起来,“你知道我那时候吗,十八九岁就写出畅销书,各大荣耀榜我全都在列,很多人写了几年都没我运气那么好,菜鸟似的不做指望一头栽进来,却忽然被那么多人知道了名字。”

    “那时候可真是意气风发啊,怎么会觉得累呢,感觉全世界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面前了。”

    说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写文的朋友正给她发来十几二十张激奋的截图。

    “可能是那时候太好了。”她说。

    陆延白:“嗯?”

    “那时候太风光了,甚至现在沉寂两年还是没被读者遗忘。很多人都在盼着我犯错,等我发挥失常。”

    落井下石常常是围观群众最爱的戏码,她年纪轻轻就被捧上神坛,所承受的嫉妒按秒膨胀滋长,太多人红着眼,想等她落魄时踩上一脚了。

    这个世界上,弱是原罪,强也是。

    它让很多人不敢碰你,却无时不刻想碰你。

    陆延白看着她,声音很笃定:“你不会失常,你只是走入了瓶颈期,很多著名的作家在创作过几部惊艳的作品后都会这样,很正常。”

    徐叶羽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昨晚发了个微博,说我下本书会尝试新题材,你不知道,现在作者论坛里都炸了,关于我的那个帖子一晚就飘红成了热门。”

    说完,徐叶羽给他看朋友发给自己的截图,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当年这位能走红都是靠运气和流行题材吧,我倒是想看看脱离了流行题材,她最后会写成什么样。】

    【这本扑街预定了,仗着自己有读者就为所欲为,吊着读者一本小说写了几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写名著,太骄傲的作者都会摔跟头的,等着看吧。】

    【现在一个字内容都没出来大家就预测得这么火热,看来即使她不在江湖江湖也有她的传说啊。】

    【我看她是被那些虚假夸奖弄的迷失了自我吧,这种题材没有过硬的基本功谁能写好?她真觉得自己当代曹雪芹么?】

    【她已经江郎才尽了,就别逼自己非得出山了不行吗,好好就当个神话活在历史里,何必自毁神格呢?】

    ……

    “太多人不看好我了,其实我自己也很忐忑,”徐叶羽漫不经心地笑笑,“这次突破真的很大,没写完我都不知道我能写成什么样。”

    男人声音沉了沉,在夕阳里洇开一片:“但很多时候,只有走出舒适区,才有惊喜和进步。”

    她惊讶于他的通透,和对她现下做出这个决定的理解,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她还以为他也会问她——那为什么还要写这个故事?

    可他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想固步自封,想挑战自我,在尝试中更进一步地抓准自己的定位。

    因为他的理解,她忽然感觉不那么沉重,也有了倾诉欲。

    “想挑战自己其实只是原因之一。”

    他愿闻其详:“哦?那还有什么?”

    “我是真的想要写这个故事,我就是属于那种……因为想表达某种东西而去写的作者。阿宙的事给了我很多感悟和思考,我希望借自己的力量去微不足道地让大家理解这个病症,不要歧视它。”

    徐叶羽不疾不徐地说着。

    “二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两年我什么也写不出来了,不如就看作是命运把我推到了绝境吧。所有人都在等,如果我交出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答卷,不光是愧对读者,连我自己都觉得敷衍。而且他们的期待值都太高了,我绝不可能应付的。”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不如就奋力一搏。

    他看着她,眉眼显出浅淡的温柔。不打断,只是沉沉应和:“嗯。”

    “而且,我不可能一辈子只写一种题材的,保守地做原来的自己不会出错,但永远也不会有进步,”她眨眨眼睛,“失败大不了重头再来,万一成功,又会是新的天地。”

    等她说完,陆延白颔首,握住她手腕:“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完成得很漂亮。”

    站在安稳的避风港,不会有危险,但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想要突破,想要飞去更高的地方,就要承担它会带来的风险和未知的风浪。

    走出瓶颈的最好办法,是打碎它。

    她已经走出了以前的自己,逆风而上,生则翻盘,死则阵亡。

    接下来,让她试试吧。

    不过几天,徐叶羽来到t市的主要目的事件发生了——外公的生日到了,一家人要一起去庆祝。

    那天上午陆延白才和江宙沟通过,中午的时候,徐叶羽见着江宙的状态,较前几天似乎是有所和缓了。

    大家都在忙前忙后,只有江宙坐在角落中出神。徐叶羽坐到他旁边,朝他笑笑:“怎么样,中午想吃什么?”

    其实他没什么想吃的,之前在饭桌上哭,也是因为那天明明什么也不想吃,却为了生存而必须补充体力,他每一口都味同嚼蜡且难受无比,越想越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过这样的人生呢,想着想着情绪就全面地泻溃了。

    但为了回应徐叶羽的关心,他还是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得差不多便开了餐,徐叶羽坐在江宙旁边,并不强迫他,只是和他说:“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给你夹。”

    江宙点头。

    后来午餐结束,徐叶羽回家休息了一会儿,睡了个午觉,写了一点长篇,就到了下午,又要去酒店吃晚餐。

    到了预定好的酒店,来的人并不多,老人家问:“江宙呢?把江宙叫来。”

    徐叶羽眨了眨眼,外公便指指她:“叶羽,你和江宙关系好,你去他家把他接来。”

    陈葛菲道:“他不在家。”

    “什么在不在家的,就你一天怪事儿多,”老人家拐杖攒地,笃笃有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就是不愿意江宙和叶羽见面?多好的两个孩子,总有一天要被你拆垮。”

    为了不让江宙和徐叶羽见面,陈葛菲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谎,结果最后江宙都被找到了,故而这次他才不愿意信,况且今儿又是自己生日,他不愿见不和睦的这些发生。

    晚上这顿虽然没有中午那顿重要,但也好歹是顿饭。

    徐叶羽接过外公给的钥匙,去江宙家找江宙,看陈葛菲一路在后面跟着,也没说什么。

    开了大门,徐叶羽听到江宙房间里似乎有声响:“江宙,在吗?”

    “什么江宙不江宙的,我都说了不在了,你还叫什么?”陈葛菲紧随其后,咬紧牙关,“我家的门你倒是开得比我还熟练?你究竟有多喜欢江宙,才要一直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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