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妤微有些自得:“是呀。我虽是第一次做,但我一定尽力周旋,不让周郎多操心此事。周郎只用出钱,日后等着分红便好。”她拿起书册,就着灯火,洋洋洒洒地跟周郎解说自己打算如何如何做。罗令妤本就能说会道,此番又下了功夫,她说一段后,周扬灵看她的眼神已充满了敬佩。

    周扬灵温温道:“罗妹妹真了不起。脂粉坊交给你,我完全放心,妹妹不必不断跟我汇报。我既已交给你,自然信人无疑。”

    周郎坐在书案后,温润清明的瞳眸仰着望她,当是用人不疑,完全不在意她要如何折腾这脂粉坊。周郎胸有丘壑,心性大气,对罗令妤如此信任……罗令妤被她看得面红激荡,心中又有几分羞愧。因她正是怕周郎不相信她的能力,才做足功课、夸大其词,誓要说服周郎。没料到周郎根本不在意……

    罗令妤垮肩,坐下,诚实说出了心中的焦虑:“……我从未管过这么多账目,我也不会看。周郎要在建业建交,当需要很多钱财。我怕我误了周郎的大事……”

    周扬灵微笑:“无妨。我已与我父亲通信,说了我这边的情况。罗妹妹就是前几个月亏了,我也承受得起。”

    都是陈王一直在寻周扬灵。随着时日往后拖,陈王寻不到周女郎,越来越着急。真正的周扬灵、每日在陈王面前晃的周子波,最清楚刘俶在烦什么。眼看越来越瞒不下去,周扬灵只好给自己的父亲周潭去信。她没有与父亲说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只说自己人已在建业,会换种方式考察陈王等士族上流对寒门的态度。再由周潭与陈王去信,让陈王莫再寻他女儿了。

    罗令妤坐在周扬灵旁边,小心流露出自己的不自信来,周扬灵再婉婉安抚她……到罗令妤离开周宅,坐上车返回陆家时,她已心性重新坚定起来,发誓定要好好经营,不给周郎添乱。周郎身体本就不好,若被她脂粉坊的事操劳得病了,那她真是太辜负周郎了。

    如此初初入六月,罗令妤和周扬灵合开的脂粉坊,便在西市附近成功开张。这家脂粉坊的定位是面向富裕的庶民,便不会走物美价廉之路。初开张那日,罗令妤便邀贵族男郎女郎们去为她助阵,众人也纷纷答应。众人自然不知罗令妤是出于贫穷才开了脂粉坊,只因为罗氏女如她们一般随手给自己找了个玩意儿。而周扬灵这边,则请动了好几位陈王门下的门客。刘俶自己忙碌政务不便前去为周子波撑场,便让自己的人过去助阵。

    罗令妤开了脂粉坊的消息,因罗令妤那“花神”的大名,竟成为建业最近不大不小的一件新鲜事,不少人都冲着她名气过去看。自花朝日后,罗令妤第一次品尝到那“花神”带给她的名声助益,心中暗喜自己当日夺花神果然做对了。

    郎君们冲着罗令妤,当日纷纷前去给罗令妤捧场,还留在衙署的人,已经不多。陆三郎独自整理宗卷时,被结伴而游的郎君邀请去看罗女郎,陆三郎黑了脸,淡声:“公务繁忙,不去。”

    其他郎君便纷纷想明白一般:“罗女郎就住在陆家,陆三郎该经常见到,就不觉得稀奇了。但美人到底是美人,我们还是要去看的。辛苦陆三郎帮我们值守了。”

    陆昀:“……”

    坐在书案后,屋中人空了大半,陆三郎睫毛垂下,眸子清黑,心中渐生燥意,周身也有热汗凛凛。冷哼一声,翻开书册,陆三郎努力让自己忘了某人——他绝不去看某人勾三搭四!

    而罗令妤和周扬灵虽然合开了此脂粉坊,却不会如掌柜般站在门口招客。众郎君女郎们一道站在路边,罗令妤与周扬灵也站在人群中。坊门打开,迎客的掌柜和小二才出来,门口鞭炮才响,众郎君和女郎们就兴味十足地要踏门而入——他们也想看看罗令妤这新开的脂粉坊要卖些什么有趣的。

    罗令妤却拦了身后的王氏女一下,笑道:“姐姐莫急。”

    她话一落,众人便听到了轻灵又庄重的佛乐声,人后出了一些喧哗。佛乐声起时,贵族郎君女郎们便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纷纷让出路,退到巷子两边,正好给中间留出了空地,到中间空出来,各持乐器、蹁跹而舞的女子们才从巷口步入。她们皆秀骨清象,长裙飘带飞扬,或吹笛,或反弹琵琶,或踩着鼓声旋身跳舞。

    乐声旋律动听,音音赞佛,女子们扮相颜色浓烈,闭目或奏或舞时,长裙博带,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肢体舒展间充满佛性。闭目时,似烟雾缭绕,壁画上的飞天女郎踩莲步下——

    “是伎乐天女!”

    皆是见多识广的贵族人士,一下子认出了这些舞女们所扮的,正是佛教中的伎乐天女。佛教诸天万象,有大梵天,大自在天,也有伎乐天。此年代佛教于南国兴盛,民间百姓崇佛不提,贵族人士家中也多有供养佛陀。伎乐天女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当罗令妤请来舞女扮作“伎乐天女”为她的脂粉坊助兴时,人群中已是喝彩声不觉,皆是看得津津有味。

    周扬灵与罗令妤低声笑:“罗妹妹真是厉害。舞选飞天佛舞,大家正是喜欢伎乐天。”

    罗令妤故作谦虚:“……其实是连七娘上次欠我一个人情,她明明什么也没跳,却被我捧成了成玉坊的第一供舞者。这一次我寻她,她立即答应来帮我跳舞。可算我没那般倒霉,这次她答应为我供舞,也没出现什么状况。”

    果然有郎君认了出来:“那不是连七娘么?最近乐坊最有名的舞娘啊。”

    扮作伎乐天女、为脂粉坊开张作舞的舞女众,正是出自成玉坊。而最中间,身形最轻盈飘逸的那位,正是连七娘。论跳舞,连七娘的才能不知比罗令妤高了多少。郎君们去乐坊找她供舞,一开始失望于没有那晚女郎所展现的灵动,但后来却都公认连七娘的舞不错。连七娘也是得罗令妤相助,才能从成玉坊的供舞者中脱颖而出。

    连七娘感谢罗令妤的知遇之恩,当罗令妤找灵玉问她是否可供舞时,不必谈钱财,连七娘一口答应。

    舞女们扮伎乐天而舞时,罗令妤便在人中与周扬灵小声说话交流。罗令妤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见到了许多眼熟人。她看到了满目惊喜望她、冲她招手的齐三郎,也意外地看到了陆二郎陆显,还有陆显身边眼神清冷盯着她看的衡阳王刘慕。刘慕少年样貌,面无表情地隔着街看她,让一旁的陆二郎脸越来越黑。陆二郎似想拽走刘慕,但衡阳王负手,岿然不动。罗令妤诧异了一下,友好地对这位少年公子点了下头。

    刘慕回以点头致意。

    而陆二郎气得快晕过去了,乐声与舞曲中,陆显不断的:“伎乐天女舞没什么好看的,公子若是真喜欢看人跳舞,我可推荐顶级供舞者。这‘成玉坊’的水平只是一般……”

    陆二郎:“你不是还要进宫一趟么?快走快走吧。”

    但是刘慕根本不理他。

    陆显劝着刘慕的同时,视线往人群一扫,既是意料之中,又是让他失望——果然不见三弟陆昀。陆昀总是关键时候人不在……正是他一次次错过机会,才让衡阳王与罗表妹越走越近吧?

    罗令妤也没有在人中见到某人的身影,目中顿时一暗,咬了下唇。她不信这么大的阵仗,他会不知道。

    满街满巷的郎君女郎,还有伎乐天女舞的相助,可是他不在,看不到她的优秀……她就觉得浑身发冷,自己好似做了无用功一般。她屏着的那口气没有人欣赏……周扬灵侧头望她:“怎么?”

    罗令妤当即从脑海中将那人抛开,明目秋波流,妙盈盈地望向周郎,与郎君相顾。她面有羞意,含情脉脉:“周郎……”

    声音婉婉如黄鹂,悦耳动听,撩人心弦。

    周扬灵:“……”

    她咳嗽一声,当作没看见女郎那送来的秋波:“你与陆三郎如何了?还在吵么?”

    罗令妤:“……”

    为何她好好的与周郎谈情说爱,周郎总是在关键时候提陆三郎?!好几次了……她一要与周郎谈情,周郎就拉出陆三郎扫她的兴。到底是周郎不喜她,还是周郎太喜陆昀?

    罗令妤当即一怔,目有骇色:周郎不会有龙阳之癖,喜欢陆三郎吧?!

    越想越觉得像,罗令妤恼得面红,当即咬牙切齿:“陆雪臣你这个……”

    她“混账”二字还没骂出,便听到身后郎君清寒凉澈的声音:“嗯?又说我坏话?”

    罗令妤:“……?!”

    一扭头,冷不丁看到陆昀如鬼魂般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吓得深吸一口气,差点跌步而倒。不知他怎么突然来了,她心中甚恼,不知为何,看到他的面容,竟也觉得一丝满足。然而他们两人这关系,算是什么呢?

    陆昀低头,看她一眼,再看巷中间的伎乐天女。他脸色淡淡,极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中间那舞女,便是你那日本该是她跳的那个?”

    罗令妤本不想理他。但他说起这个,她就不由警觉:“你怎么知道是她?”

    陆昀冷淡:“她一直在冲你送秋波。”

    罗令妤:“……你醋了?”

    陆昀哼一声,当没听见:“她身量极好,一看之下便是跳舞的,与你完全不同。”

    说别人就说别人,又说她不好!她在他眼里,就一点都不好么?罗令妤咬了咬牙。她真的不想与陆昀说话,不想理这个人,但是陆昀说的话,偏偏让她不服气。似乎不质疑他一下,她要被自己憋吐血。罗令妤涨红着脸:“都是穿舞衣,你凭什么说她身量比我好?你亲眼见过了?”

    陆昀俯眼望来。

    目中流波缱绻,似笑非笑。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吐了几个字,成功让罗令妤身子僵硬,恨不得捂住耳朵——“你胸这般……这般丰盈,如何跳舞?自然不如供舞者了。”

    当二人说话时,周扬灵已经自觉退开。

    罗令妤低着头,脸颊被他说得绯红,嗔怒地伸手便推他一把,要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大多人都在欣赏伎乐天女舞,没注意到这边,注意到的几个人,都目色有异。比如齐三郎的目光黯然,陆二郎的满怀欣慰,还有衡阳王刘慕若有不喜色的打量……

    正是这时,连七娘从舞女中跳出,旋着身,舞到了罗令妤身边。她搭着银色链子的纤纤素手伸出,媚眼斜飞。陆昀挑目,衣袂被风吹起,往旁一退,目有兴味。难得,有女郎在他面前邀请旁人,而不是邀请他。

    鼓点密集,乐声越来越高,连七娘贴身而舞,围着陆昀与罗令妤,她手如莲花、腰似软柳,动情而热烈地邀请女郎与她共舞——

    “罗女郎,请献技。”

    罗令妤垂目,她嫣然一笑。周围皆是鼓动声,在陆昀的凝视下,美丽如珠玉熠熠的女郎向连七娘伸出了手——什么叫她不如连七娘?她要某个瞎子看看,她哪里不如了!

    同时,他们头顶上方的阁楼开了一扇窗,一个坊间的茶博士揉着眼抓着木杆支窗,一眼看到下方被舞女旋身而舞相邀的貌美女郎。茶博士看得满目惊艳,完全呆住,忘了支窗的木杆……

    第58章

    佛乐清雅,伎乐天女盘旋而舞,在郎君和女郎们的兴致盎然的注视下,被连七娘不断伸手邀请的罗氏女终于含笑应了。此年代,富贵人家都重享乐,爱随性,跳舞之尚极为普遍。于贵族人士看来,被人邀请合舞,乃是他们之间的自娱自乐,罗令妤若始终不给连七娘面子,难免落个“清高”“玩不起”的评价——就如他们对陈娘子陈绣的评价一般。

    当罗令妤配合连七娘舞起来时,人群中便发出欢呼喝彩声。

    端看舞女围绕那修颈细腰的女郎,女郎随之而舞的动作并不大,只是抬起长袖、腰肢轻摆。她双手相叠,明丽的脸微侧,凤眼轻垂,踩着乐声便与连七娘交换了位置。二女背身而立,上身都倾向对方,眉目轻勾,流转如春水脉脉,人中的郎君们看得眼神大亮。二女反复而舞,连七娘跳得奔放而大胆,罗令妤则是轻盈娇美。衣裙扬如飞雪,配着鼓声,罗令妤双手相合轻拍两下,“啪啪”击掌声以应佛乐节奏——

    “罗妹妹跳得真不错!”

    “虽动作不如那舞女,看起来却极好看,想是人美?”

    乐而不淫,媚而不俗,当是对罗令妤的极高评价。众人都乐于欣赏这般的玩乐,罗令妤的脂粉坊第一日便铺开了阵势。想来等他们回去,反复回味今日的“伎乐天女舞”,想到与舞女共舞的罗令妤,他们定会到处说起,来这家新开的脂粉坊的人,便会多了。这正是罗令妤想要的。

    退开以让出位置给女郎跳舞,陆昀目光微眯,盯着被众人称颂的罗令妤。难以自控,他面上仍然淡淡的不露表情,胸中抑气却退了很多。他专注的视线不离那场中蹁跹起舞的女郎,他看着她的腰肢、胸颈,看她得意而挑衅地向他看来,再听到诸位郎君的夸赞……陆昀眼中忍不住噙了笑。

    ……确实……是挺好看的。

    她的才艺从不拖后腿,只有有把握的时候才会登台。小心机不断,又不会使下三滥手段,到底还撑着一口气……那何以对他就那般不同?拿他的臂钏说卖就卖?她怎么不卖别人送的东西去?

    陆昀心情复杂。

    一时想靠近她,安抚她;一时又心知此女危险,为她动情得不偿失。许是他用情至深,她恃宠而骄,尚能吊着他……

    陆昀幽深的、看得出神的目光落在对面,对面人群中的女郎们窃窃私语声渐大,陆二郎抬头,这才看到了陆三郎陆昀。陆显心中难以言说地咯噔了一下,在舞乐声、欢呼喝彩声中,他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旁边同样看得专心的少年衡阳王,目光再焦虑地望向巷头——

    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故事,其实在他的梦中也发生过。

    罗表妹在花神选后与衡阳王一道回了建业,她不愿再住在陆家,又不知她与衡阳王如何交流,罗令妤没有无名无分地住进衡阳王府去,而是自己在外置了宅舍。中途是否有陆三郎相助,陆显就不知了。当是时,建业人都有些猜测衡阳王与罗令妤的关系,但并不明显。衡阳王与罗表妹感情突飞猛进的分水岭,便是今日这样的情况吧。

    罗令妤仍然自己开了铺子,梦中并没有周子波相助。当日贵族男女仍去为她捧场。同样的舞,同样的声乐。罗令妤这才是第一次认识连七娘。陆二郎陆显也在人中,本是心怀愧疚前来为表妹捧场,他却在人群中看到了陆三郎。陆三郎的出现引得了女郎们的尖叫欣喜,但陆三郎只是站在人中,安静地望着中间跳舞的人。

    梦里陆显只是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意识到陆昀可能是为罗表妹而来。衡阳王捧她……陆昀也是想捧她的。

    之后便是巷头突闯疯马,惊马之时,衡阳王相救罗令妤。众舞女逃跑时,乱哄哄中,刘慕当街斩马,血溅了他一身,马死前,铁蹄直接踩向少年公子。衡阳王救了罗令妤,却也为此受伤。众人惊骇,忙送衡阳王去医治。罗表妹自也是眼中含泪,眼睛只看着刘慕了。

    人后,陆昀却是扶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束马时他也曾上前相助,只是刘慕风头更大,无论是罗令妤还是众人,都只看到受重伤的刘慕,没注意到手臂受伤的陆三郎。徒陆显关心三弟,问他:“你手怎么样?”

    梦里的时候,陆昀立在混乱人中,目光寥寥,嘲讽地弯了下唇。立在日光下,郎君如泼墨山水画般,然他淡声:“无碍。”

    陆显便以为他当真无碍……

    此时,眼见对面的陆昀如梦中那样垂下眼,陆显心惊胆战。他不断地看巷头,正是为了防止梦中的事发生,他特意让仆从堵在巷口,拦住任何可能发疯的马。这边歌舞声欢愉,那边陆显看到巷口好像有几个仆从吃力拉着马缰跑过。陆显松了口气:如是这般,当没有意外发生。刘慕不必受重伤,罗令妤不必同情他,三弟不至于彻底出局……

    刘慕最厌陆显这样“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来烦你了”的眼神,他往旁一挪。少年郎君的眼睛还发亮地看着那被连七娘拉着跳舞的美丽女郎,口中已经唾弃那女郎的表哥:“陆二,再次警告你,不要用这种眼神……”

    他眼睛忽地抽一下。

    眼看对面二层楼阁开了窗,茶博士从窗口探出头。年轻的茶博士与楼下的青年男女一道欣赏罗令妤的美貌,他看得满目发直,一手撑窗的木杆从手中松了——

    木杆哐当向下方跳舞的女郎砸去。

    刘慕一个凛然,旁边的文弱书生陆显压根没看清,他一手没拦住,刘慕已经冲了出去,怒吼一声:“让开!”他凌空而跃,手抓向那砸下来的木杆。当他伸手抓那木杆时,旁侧有一武士模样的年轻人也发觉了危险。这个武士原本津津有味地欣赏罗娘子的舞姿,危险一到,他同样跳起去抓木杆。

    刘慕与武士同时出手,二人在半空中相撞,两手同时抓住同一条木杆。

    而危险尚未结束!

    陆二郎一声惨叫:“表妹让开!”

    他声音已经慢了,因为楼上的茶博士另一手端着的茶壶只比先前的木杆慢一步而已。茶壶翻下去,茶壶中刚灌上的滚烫热水向下哗哗泼去。当刘慕和武士一同出手时,下方的舞女们发出尖叫声四散而逃,贵族郎君和女郎们也受了惊吓本能逃跑。滚烫的热茶从高处泼下,比木杆更快地泼向下方的罗令妤。

    陆显大脑轰地一下似炸开,满目骇然:“表妹!”

    他已经阻止了一个意外,但该发生的意外,仍然是阻止不了的对么?一个坏的事情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轨迹改变再多,大事件不容置疑。那岂不是说战争仍会继续,陆三郎仍会死,表妹仍会嫁给衡阳王……陆显惨呼而奔走上前,他目中赤红,形似癫狂,要阻止这一切——“不要!”

    旁边的贵族男女们:“……陆二郎疯了?”

    意外突来乍到,一根木杆躲了过去,热水却当头罩下,压根不给人躲的时间。罗令妤仰目,只看到向她泼下来的水。她根本反应不及,目露惶恐,眨眼间就要被泼上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揽抱住她,将她往怀中一罩。

    那人的宽敞大袖直接挡住了她的脸,让她埋到了他怀里。罗令妤鼻尖撞上郎君的胸膛,闻到他身上的清香,便知道搂抱住她、用袖子挡住她脸的人是谁。一刹那她惶恐不安的心就放了下来,她手指紧紧抠住他的袖子,发着抖躲在他怀中。然陆昀用袖子挡住了她的脸,水泼下来的速要比他的动作快,他帮了罗令妤,他帮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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