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云韵冷笑一声:“反对。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还提什么身份。容我说句题外话:和被告律师这种连小学老师教的‘人人平等’都记不住的律师辩论,真是浪费整个法庭的时间。我的委托人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陶清风示意无妨,他能回答,声线依然很平稳,说:“我是星辉的签约艺人。谢国珉是星辉法人代表谢东来的儿子。我们和星辉公司都有关系,并不需要特别的认识方式。身份代表什么呢?身份只是一种角色。你是律师,但你除了律师这个职业外,难道就没有别的角色吗?如果一个人以身份为自己的全部,就像是把自己当做一支笔一本书那样纯粹的一个物品了。有的人觉得出身不好带着枷锁而自我否定。谢国珉则是完全相反的,以为出身代表一切,可以肆无忌惮欺压别人。只用生活的某一方面来定义自己和他人,我觉得这是谢国珉之所以又站在被告席上的原因。”

    法庭里安静了几秒钟,鞠云韵站起来继续道:“好了,我的委托人,已经用萨特的身份认知论,回答了被告律师可笑的问题。现在能不能让被告继续回答,为什么敢光天化日绑人?”

    陶清风并不知道什么萨特的身份认知论,他只是很朴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看来和某个他不知道的哲人观点相同。

    证据呈现上去,谢国珉的罪是逃不了的。鞠云韵只不过在争取给法官留下个谢国珉必须重判,否则无法起到效果的印象。而谢国珉的辩护律师也知道判决免不了,只是一直想把事情扭曲成陶清风是自愿被“和x”。但是并没有实证,唯一能证明陶清是自愿爬床的庄宇徽,又因为有串谋嫌疑,无法作为证人。一直到休庭,谢国珉一方被逼得左支右绌,都快无力招架了。

    等法庭辩论和法庭陈述做完,审判长宣布,半小时后宣布判决结果,第一场就此结束。

    法院开庭的陈述和辩论做完,宣判结果可能是当天,也可能是过一段时间。而在华大律所的努力,和严家的关照下,当庭宣布要比择日宣布好得多。因为时间拖得越长,谢家就越容易钻空子。尽早宣判后,谢家就无法再在结果上动手脚,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不服找上一级的人民法院上诉,二是接受判决结果。

    半小时后,法庭宣布:谢国珉人身伤害罪,有期徒刑,五年,无缓刑。

    这已经是谢东来倾尽全力的结果了,这些天,谢东来的头发都白了大半,财产私人的损失了几百万,公司业绩也被严家落井下石地趁病要命,这季度营收额起码损失十几个百分点。但还是没法让谢国珉判缓刑,也没法拖延判决时间。谢东来今天没到场,因为第二场庄宇徽一案的原告席上就有星辉娱乐公司的法务代表。身为董事长,他的脸实在不能丢得更大了。

    陶清风看向被告席上,谢国珉依然无神又浑浊的眼神,对这样的结果,谢国珉脸上流露着灰败的冷漠,不知是通过家里关系提前已经知道、自暴自弃接受?还是准备再去上一级法院上诉,所以不在意?

    陶清风只知道,谢国珉在听完判决结果,起身离席时,转过头对陶清风投来一道深刻怨毒的视线。而陶清风不避不躲,平视地看了回去,毫无波澜。

    第二场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开庭。这是陶清风第一次,不是通过记忆中的影像,实际地看到庄宇徽。这个男人比记忆中更阴霾,但是眼神却不再像记忆里那样闪着鹰视狼顾的光,同样显得很疲惫。

    陶清风和星辉法务代表坐在原告席这边。庄宇徽坐在被告席上,投向陶清风的目光非常复杂。

    被告辩护律师陈述说:“我的当事人庄宇徽,是原告陶清风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他从小对陶清风栽培教养,并非真正把他当做童工使用。”

    鞠云韵道:“反对!收养监护只不过是给欺压童工披上名正言顺的外衣。在陶清风十四岁前,是不折不扣的,无监护关系的童工。”

    庄宇徽开口,嗓音是长期抽烟形成的烟嗓,说:“我想问原告一个问题。”

    陶清风发现,听到庄宇徽说话,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发抖。他自然是对庄宇徽没有任何畏惧的,是身体原主人的某种生理应激,竟然害怕庄宇徽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灵魂已经消失,但留下的这具身体还是会有害怕的反应。

    法官说:“被告人可以问原告一个问题。”

    庄宇徽说:“清清,我不知道你对我意见这么大。小时候,是你自愿留在叔叔的酒吧里的。我从那时候就免费给你吃住,相当于那时候就收养你了。后来也没亏待你。只不过给你管着钱,怕你乱花,本来以后都要还你的,你太心急了……”

    陶清风听到他喊“清清”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强忍住不适,难以抑制对身体原主人的哀和怜,对庄宇徽的怒斥道:“你这只豺狼,还要戴伪善的假面吗!”

    鞠云韵怕陶清风情绪激动,连忙接过话头:“从我委托人的反应,很显然并不是庄宇徽口中的‘没亏待’。现在请被告人回答我的问题:你口口声声说收养陶清风,为什么还让他在酒吧驻唱。这就是你的收养方式?哪家正常的养父母会干这种事?”

    庄宇徽没有说话,他的确比谢国珉老奸巨猾,也更深沉些。他不说,他的辩护律师自然会替他顶上:“酒吧驻唱就是童工的工作?陶清风可能就是业余时间在那里玩吉他呢?酒吧不准小孩子去唱歌跳舞放松吗?”

    面对对方辩护律师的胡搅蛮缠,陶清风收敛了情绪,敌不动我不动。陶清风也不说话,任鞠律师辩护发挥。

    “陶清风究竟在酒吧是玩还是当童工,当然是由证人来说明比较好。我们的第一位证人,是陶清风从前在酒吧驻唱时的同事,一个架子鼓手。”

    法庭传唤进了第一位证人,那是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平平,走到证人席上,看了陶清风一眼。陶清风心想,那应该是认识陶清从前的人。

    架子鼓青年说道:“八年前,悦城大沙龙还叫悦乐酒吧时,我是酒吧的架子鼓手。因为我长得丑,架子鼓都放在灯光闪得少的角落。有一天,庄宇徽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孩子,让我配合他练吉他。那就是陶清。”

    第62章 危险驾驶不要学

    这个架子鼓青年, 其实长得不算丑, 但路人平平的长相估计在庄宇徽眼里, 没有带入娱乐圈的价值,就天天骂他丑。

    架子鼓青年说:“陶清学了三个月吉他, 可以去表演了。他那时候十一二岁吧,抽条个子高,像十五六岁的。在外面就骗客人说他有十六岁。陶清大概在酒吧弹了三年, 嗓子变的那段时间没唱歌,其他时候是唱的。三年以后,庄宇徽加入了星辉公司, 悦城酒吧也要改建悦城沙龙了。原来乐队里的几个人,就只把陶清带过去了。其他人就留在悦城大沙龙里做其他下手活。我学了调酒当了酒保。做了两年, 就离开回老家开馄饨店了。”

    鞠云韵补充道:“请证人说一下对庄宇徽的认识, 说一下对陶清的认识。”

    架子鼓青年道:“庄宇徽是个很功利的人。在酒吧的时候, 他经常骂我丑,骂乐队里一个吹萨克斯的胖。那个时候他只对陶清脾气特别好, 天天在我们面前哄他夸他, 说他多乖多漂亮。说得我们其他人都很讨厌陶清。所以跟他也没有多少交情。后来陶清去了星辉娱乐,我差不多三年没见过他了吧。有天晚上忽然他发微信给我——我很吃惊, 我们连过年都不发拜年短信——他问我, 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告诉他, 我要回家开馄饨店了。陶清就说:他也想回老家。我就问他老家在哪里,他说在a省东边靠海的海箕村。我就说:那你回去呗,你现在是明星了。陶清说:他没钱, 也不能买票回去。我就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但是陶清就没有再回我了。”

    证人陈述完毕后,鞠云韵说:“这只是第一个证人,我们还找到了他口中吹萨克斯的,还有个弹电子琴的,都是以前陶清在酒吧驻唱时的同事。他们都能证明陶清在酒吧工作的性质——并且间接证明,陶清在星辉娱乐公司时,庄宇徽对他进行财产和身份控制的恶劣事实。”

    星辉的法务代表在原告席上说:“七年前,庄宇徽的确以监护人的身份,给陶清关联银行卡。陶清成年后,财务依然把这些钱打到庄宇徽提供的银行卡上。但一来庄宇徽是星辉娱乐的副总,二来庄宇徽提供的银行卡,是陶清的名字开户的。财务按规矩办理,并不知道庄宇徽实际控制着这些财产。”

    鞠云韵又说:“另外,庄宇徽给星辉娱乐公司造成的损失,主要在于他以不正当竞争手段,吃里扒外,逼走签约艺人;专横跋扈,恐吓签约艺人,这方面我们也有证人。”

    进来陈述的证人是秦方辉,他说道:“我就是被庄宇徽‘专横跋扈地恐吓’的艺人。我毕业于华剧大学。虽然我不算出类拔萃,也很为自己母校骄傲。但庄宇徽在对刚毕业尚不成熟的我,使用了诸如‘你是我带过最差的’,‘没后台考个戏剧大学算个屁’‘你天生不适合演戏’‘导演其实对你不满意多亏我劝’诸如此类精神攻击,实则是为压低我的待遇耍的手段。当我醒悟过来时,已经签了很不平等的年约——还好他估计也没太看上我的资质,没让我签长约。反倒是因祸得福。我待满一年后就走了。但直到今天,我依然为他曾对我做出的评价而蒙受痛苦,并且陷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否定乃至抑郁。这也是我宁愿搅入这滩浑水,也要站出来指证他的原因。据我所知,庄宇徽和几个高利贷公司、赌场有关系。他利用压榨艺人的钱,去放高利贷。我曾在他办公室看到纹着刺青叫龙哥虎哥的男人,长得一副高利贷打手模样。这方面的线索,我已经提供给了律师。”

    鞠云韵说:“我作为陶清风和星辉娱乐委托的律师,已经采证了庄宇徽合作的高利贷公司信息,详细都交付在案卷材料中。雇佣童工、压榨艺人、敛财放高利贷、养打手,构成了严重的犯罪事实。我呈上去的药物检测里,有陶清风自杀未遂所用之药瓶。我要求他,对我的委托人支付重度精神损失费。”

    真凭实据是最好的判决材料。休庭后,过了半小时,法院作出的判决:庄宇徽被勒令偿还陶清风有史以来的八百三十二万酬劳,加上精神损失费共一千万。赔偿星辉娱乐公司两千四百万艺人损失费。判处庄宇徽有期徒刑七年,财产清偿后立刻执行。

    不管庄宇徽能不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总之他的财产包括悦城大沙龙在内,已经悉数被冻结。相关机构也要顺藤摸瓜去查那几个高利贷公司的违法犯罪行为了。

    陶清风听完这一场判决,最后向庄宇徽那边看过一眼,庄宇徽的表情亦是冷漠,无悲无喜地和陶清对视一眼。这个眼神却比刚才谢国珉的怨恨恐吓眼神,更让陶清风觉得狠毒。

    可惜只能判七年,因为在世人眼里,并没有真正搞出人命。可是,别人不知道,陶清是真的死了。陶清风暗地里想:庄宇徽身无分文,锒铛入狱。基业毁于一旦,七年之后放出来,也很难东山再起了。虽然陶清风觉得,这些惩罚比起逼死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仍是不够。但也的确是庄宇徽除了命之外,所有的资本了。

    陶清风又想:原来陶清的老家,是在一个叫海箕村的地方么?自己得找机会,替他回去看看。他在那边还有没有亲人?虽然白雾里并没有太强烈的记忆。但既然他曾经想回去,那就替他实现心愿吧。

    陶清风按律师的建议,走法院后门离开。当然他包裹得也非常严实到位,并且提前通知经纪人和助理把车悄悄开过来。停在法院后门外的路边的临时停车处。

    法院后门也有几个媒体在转悠,陶清风尽管穿戴齐备,在瞥见那几个转悠搜寻的狗仔记者时,也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站在了法院后门的玄关等待。正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严澹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开车过来了。严澹拜托了法院里一位校友,带陶清风走内部地下停车场通道,那里一般人进不来。严澹的车停在那里等他。

    陶清风便按他所说,跟着那位法院的检察官同志带去了内部地下停车场,并通知苏寻他们不必等自己了,虽然苏寻又为这位严老师横插一手感到紧张与不满,但这案子少不得严家在背后鼎力相助。苏寻想:小陶哥反复叮嘱过自己,严老师是恩人不能怠慢。只要这恩人不变成金主,那只好由他吧。

    严澹先和检察官老同学寒暄了几句,从他们寒暄里,陶清风发现这竟然是那位严澹大学时替跑马拉松的校友。待到对方赶回去上班后,陶清风也坐上严澹车的副驾,他知道严澹应该对自己有话说,关于这个案子背后的新的进展。

    严澹一边倒出车库,听陶清风说了谢国珉判五年,庄宇徽财产抵押、判七年,道:“和之前预测的结果一致。虽然我也觉得谢国珉判得少了,但谢东来这回伤筋动骨了才捞到这个结果。谢家一垮,谢国珉哪怕是放出来,也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嚣张了。”

    “赖严老师您们,出力良多。”陶清风又不由自主用上了“您”的称呼。

    严澹本来是个对自己情绪控制非常自信之人,那天他决定不喜欢陶清风,就觉得自己能做到了。他如今和陶清风,只是好朋友而已。这两天心中主要萦绕的,也只是关于甲骨文的太过惊世骇俗的猜测。他本该按部就班地继续试探陶清风,却在瞅到陶清风那略过意不去的拘谨之色,垂着眼睫毛仿佛蝴蝶小翅扇动,心中又不合时宜地颤动起来。

    严澹定神开车,对自己说:他可以控制。他能让自己不喜欢陶清风的,加油。他们只是在做朋友。

    “无妨。我二哥那天的状态你也看到了,不仅不累还美滋滋。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其实以前就有一些吃掉谢东来产业的时机,但我父亲一直没同意。他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话倒是不错,但其实他的判断过于宽于待人了。直到这次,我爸终于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去运作了。也是暴露出来谢国珉的德性,让我爸没法给面子了。”

    陶清风又笑起来,顺着话头,说起了那天看到的族谱:“那天在族谱上看到令尊令堂,和你们三兄弟的介绍,实在是很震惊,都是国之栋梁,严老师你平时也太谦虚了。一个字也不提。”

    严澹温和地笑了笑:“什么国之栋梁……不要说这种让人无地自容的话。族谱都没让我家做呢。”

    陶清风心想,严澹在这方面真的完全和严放不一样。从严放的口中,就能听出,本家其实并没有他们家有水平,只是仗着本家地位而包揽了族谱制作的事。而严澹或许也知道这些事实,却选择不说。可以看出:严放是个不会吃亏的人。而严澹是个竭力收敛锋芒之人。

    迄今为止,陶清风只在顾问团那次探班时,严澹在镜头前指出沙洲背的不对时,见过严澹不小心暴露出来的刺意。

    陶清风继续问起了族谱的事情:“上次你二哥说那页甲骨文……”

    陶清风还没进一步细问他上回有些忐忑之处,忽然间严澹一个急转操作,从中间车道右拐进向十字路口的右边的路。还好这条路上车不多,也没什么人。陶清风受惯性赶紧拉住扶手,疑惑看向严澹。严澹神色凝重地瞥向后视镜。

    “我这是为了试探。后面那车果然在跟着我们,也违章变线过来了……扣分就扣吧。”严澹车速越来越快,依然有条不紊道:“地下停车库外人进不去。那他们就是守在外面,靠的是认我这辆车。认得我这辆车的……我想,是谢东来或是谢国珉的人。”

    陶清风骤然一惊,望向后视镜,果然有一辆黑色宝马紧跟在严澹的车后面。严澹加速后,那辆车也加速了。

    严澹本来是想把陶清风带去华国第一大学的新校区,那里有很多甲骨文资料。大学城修在东城区边缘,有一段路上车少,严澹便发现了那辆宝马跟踪的事。他刚才试这一出,对方也知道他发现了跟踪,干脆就不掩饰地直接追了过来。

    陶清风佩服严澹,还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听严澹说:“谢东来不会对你再出手,那会加重他儿子的罪名。如果谢东来需要递话,也很容易找到你或我的手机号。多半是谢国珉指使的。他向来是个没脑子的,可能觉得谢家要是垮了,自己五年再出来也没啥指望……丧心病狂报复一把。”严澹猛地又是一脚踩油门:“广川,打个110。”

    严澹这辆保时捷卡宴的发动机性能,和宝马差不多,自动档油跟得上,转速很快飙上一百二。严澹手机上超速警告一直在响,他视若无睹地在车道上穿插。这条路上车本来就不多,严澹喇叭按得也非常急促。但后面宝马车也紧逼了过来。

    陶清风一边拨通110,接了后,对警察说:“在路上被车追尾,那车想拦——”

    严澹纠正:“是撞。”

    陶清风赶紧对着手机说:“那车不要命,想撞死我们。地址?这里是——”

    严澹说:“大学城互通大道,预备十分钟到东泉收费站。”

    陶清风报了地点和车牌号,警察说十分钟内赶到收费站,让他们行车注意安全不要撞人,挂了电话。

    严澹已经驶过了一个没行人的红灯,遭到旁边等灯的车疯狂按喇叭抗议,严澹摇头叹道:“分扣光了。得到处去借本了。否则要重考了。”

    陶清风并不懂现代驾照知识,但他仍然为严澹有心情说这些事情感到震惊。从后视镜看,那辆宝马追咬得已经很紧了。严澹的车速也飙到了一百四,这是个非常可怕的速度。陶清风只觉得车窗在视线里都斜了。最可怕的还是每次超车变线时,好几次穿插都差点让陶清风以为要撞上了。

    严老师驾车莽起来……真的是非常彪悍啊。

    他们和后面的宝马车渐渐拉开了距离,大概宝马做不到严澹那种惊险的变线穿插蛇皮走位,被超车道和行车道并线的车逼来逼去,就快不起来了。宝马车在撞到他们之前,看来并没有脑残到随便找个车去玉石俱焚。

    远远地看到了收费站,严澹丝毫没有减速,惊险地驶到了横杠前方十来米才猛踩刹车,由于惯性,车直接滑到了横杠跟前,却因为是etc自动杆升起,并没有刮到车。

    这时候严澹居然叫陶清风立刻下车。陶清风手忙脚乱,下车时忘取安全带,刚想起身,就被勒在座位上。严澹本来已经开门从驾驶座那边下去了,见状赶忙倾身俯下去,替陶清风按开了安全带,

    陶清风看出严澹的意图,后视镜里宝马车已经只有百米远了。陶清风着急离位,扭头时碰到严澹的头。严澹的嘴不小心在陶清风的脖子上擦过。但是他们这时候没空思考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两人分别从两边离位,闪身跑进十米开外的收费站另一条横杠后面,一边对两边都紧急停车的车辆使劲摆手。

    这时,那辆宝马已经以追尾的姿势,一头撞到了停下的保时捷尾端。两辆车直接滑到了横杠前,撞翻了两边的栏杆。横据了这条过路带。

    进收费站的其他车,都知道要减速。过路带之间,又有栏杆和减震条。其他车并没有被波及到。

    过路站几个人工收费口的工作人员,都惊恐地打开窗子,探身看向这边。etc通道是没有工作人员的。收费台也拆了,所以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严澹带着陶清风走到收费站管理处,还没等两分钟,远处就响起了警笛,一辆闪着警灯的车开进了收费站。下来几个有武装的警察,围住了撞车后毫无动静的宝马车。

    第63章 火

    警察们团团围住了宝马车, 忽然间只听“砰”的一声, 是油箱爆炸之声。紧接着“轰”地巨响后, 车辆相撞处燃起了熊熊火光。

    油箱爆炸。车窗玻璃、各种零件爆了一地,还好周围的警察们反应得都非常快地后退闪开, 距离也不算太近,没有被碎玻璃炸到。陶清风和严澹离得就更远些,他们都站在另外一侧, 被关闭的通道栏杆后面。只感觉到一阵遥远的热浪卷过反方向。

    宝马车里有个司机,可是油箱爆炸刚好就是在两车胶连的地方,把宝马车前部炸成几块, 又被滚滚浓烟吞没,那人在爆炸的一刻便已经死了。

    后来警察们调查出, 宝马车上被炸死的司机, 是个无业游民。监控显示他是自己一个人在路口进入了这辆不知道为什么有钥匙插好的宝马车上。这辆宝马车的车主是外省的, 监控显示他的车被盗,却看不清盗车蒙面人的长相。宝马车也曾经被彻底擦拭过, 在无业游民上车前没有指纹。无业游民是流动黑户, 查不到更多资料。尽管警察们怀疑此人与谢国珉有关系,却也找不出特别硬的证据。警察们会继续追查此事, 但显然除非出现关键线索, 否则进展不容乐观。

    不过严家那边得知这件事后, 反应就大大的不一样了。严澹差点被撞死,而警察一时半会找不出和谢国珉的关系。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必须不能就这样算了。而且在他们看来, 谢国珉那缺弦的脑子,未必一个人能想出这项周密的计划,所以也把庄宇徽列上了名单。

    不管之后警察能不能查出真相。谢家这回是真的凉了。谢国珉尽管只判五年,等他出来也凉了,庄宇徽跟着凉。

    而当时,陶清风正心有余悸地想,还好他们下车快,否则被撞上再爆炸的,就是他们了。严老师这辆很昂贵的车,被炸得半边身子都没了,彻底报废,实在可惜。

    陶清风刚转过头想和严澹讨论一下,就看见严澹一手撑着减震带外围的栏杆,一手支着额头,半闭着双眼,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显露出痛苦的样子。

    “严老师?”陶清风连忙去扶着他,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了?有碎玻璃?”

    严澹得了陶清风手扶的支撑,喘了口气,音调还是有些虚弱:“我晕火……这种大火……一会就好,靠一会儿,就好。”

    陶清风不知道什么叫晕火。但他知道晕血。有些人看到血就会犯恶心晕眩,那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小时候流血时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那么推而广之,所谓的“晕火”就是看到火光照耀的情景,也会感到犯恶心和晕眩。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在厨房炒菜时,不也有灶台的火苗吗?还是说,那种比较小的火苗可以克服,但是像这种骤发的熊熊大火,严老师猛然看到就会诱发晕眩?

    减震带栏杆旁,都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陶清风连忙挨着栏杆与栏杆中间相连的,约一米来高的水泥方台坐下,他的一只手还搀者严澹,说道:“严老师,你靠着我躺吧。”

    严澹头晕乎乎的,坐下来后歪过头搁在陶清风的肩上。但是陶清风的肩太瘦了,硌得严澹不舒服地蹭。陶清风连忙把他的头往下托,自己双腿并住支撑,然后把严澹的头托在了他的腿上。躺在腿上当然比躺在硬邦邦肩头要软得多也舒服多了。严澹枕着陶清风的腿,虽然依然闭着眼睛犯晕,但额间蹙纹已经没有那么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痛苦了。

    十多米外,车辆爆炸起火依然在燃烧,周围没有助燃物,待会应该会自然熄灭。警察们还在周围调查现场。有一个警察走过来找他们,看见严澹不舒服地躺着,问陶清风;“怎么了?要不要打120?”

    陶清风放低说话声音,道:“严老师对火有点过敏。他休息一会就好。”

    警察问:“宝马车里的尸体,要等法医来检查。你们留个车保险的电话,可以先回去休息。过两天会通知你们来局里做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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