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上好坏,只不过是两代人之间的消费差异罢了。

    今天恰好是沈良义回国的日子,钟念拉着行李箱就准备出门。

    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看报纸的梁亦封抬眸过来:“这么早就走?”

    “嗯,舅舅下午四点的航班到。”钟念在玄关处边换鞋边说,“我得先去机场接他。”

    梁亦封抖了抖报纸,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钟念心里大叫不好,她站在玄关处,遥遥看他,他低着头,薄唇紧抿,室外浅薄日光细碎,倾数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鼻梁处投下一片阴影来。

    这个男人,向来情绪不外露。

    但在每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变化里,钟念都能清晰的捕捉到。

    因此此刻他的不开心、生闷气,这类的闷骚幼稚行为,钟念太清楚不过了。

    她放下行李箱,双手盘在胸前,幽幽地看向客厅里幼稚至极的某人,说:“如果有时间,和我一起去机场接舅舅,好吗?”最后的两个字,她压低了声音,带了一丝妥协和撒娇意味。

    于梁亦封而言,十分的受用。

    他扶了扶镜框,继而一副十分勉强的神情看向她,语气也是傲娇得不行,“我看看,我晚上七点的班,似乎有点时间,行,走吧。”

    “……”

    钟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冷冷的笑来,和他往常的笑,有七分像。

    被看穿了的梁亦封摸了摸鼻子,眉梢吊起,“怎么?”

    “没什么。”钟念自知论不要脸的能力,自己比不上他,于是果断放弃。

    她转身打开大门,梁亦封拉着她的行李箱出来。

    去机场的路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钟念降下车窗,露出一条窄缝,凉风徐徐蹿进车厢里。

    马路空旷,在晴好天气里,钟念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暂时还没有让家里人知道我和你的事情的打算。”

    梁亦封的心,被这料峭春风吹得凉了大半。

    饶是如此,他还要耐心问她:“为什么?”

    钟念说话很慢,声音飘散在风里,支离破碎的:“等过了这个年吧。”

    她语气含糊不清的,似乎在遮盖些什么东西。

    但梁亦封着实不太清楚,千帆过尽之后,到底还有什么能成为他俩之间的羁绊。

    梁亦封侧眸睨她几眼,正对上她的视线的时候,又被她巧妙躲过。

    他心里直觉不对,但钟念不是好糊弄的那种人,他也没法再追问下去。

    等到了机场,钟念拉着安全带,垂眸,说:“我先过去吧,待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抬头看着他,说:“我们当做是刚好遇到的吧。”

    梁亦封蹙了蹙眉,显然已是盛怒边缘,他沉着气,问她:“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等见到舅舅之后你就知道了。”钟念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跑下了车。

    梁亦封被她丢在车厢内,看着她做过的位置,上面甚至还留着她的余温。他细细地揣摩她留下的那句话,末了,幡然醒悟。

    似乎,沈良义,并不怎么喜欢他。

    可是……在梁亦封的记忆里,他并没有和沈良义有过任何的接触。

    梁亦封伸指揉了揉眉心。

    烦,真烦。

    他从未因为任何事而有过烦恼,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意外,叫——钟念。而为了娶她,梁亦封必须接受所有的烦恼,并且妥善处理好。

    谁让她的滋味太美妙,尝过就无法忘掉。

    ·

    钟念没一会儿就接到了沈良义,沈良义内里穿着黑色西装,外边套了件羊绒大衣,五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帅气翩翩。

    钟念低眉顺眼地站在沈良义的身边,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是完完全全的长辈与晚辈的相处模式。

    钟念从未被钟怀与沈薇指责过,他们夫妻二人的教育向来是放养模式的。

    然而沈良义并不这么认为,他一辈子当老师当惯了,喜欢说大道理,喜欢说教,在钟念面前也不外如是,即便钟念学业上好到无可挑剔,但他仍有说教的地方。

    最值得说教的一点便是,钟念的清冷性格。

    沈良义不止说了百遍,钟念每次都是听话点头,一副认真听取的模样,但说完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她连装都懒得装。

    沈良义苦口婆心都喂了狗,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说教。

    这些年,钟念最怕的人,就是沈良义了。

    因此她每次面对沈良义,都格外的乖顺。

    沈良义拉着行李箱,问她:“你开车来了吗?”

    “没,出去叫车就行。”钟念跟上他的步子,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是机场外的凉风一般。

    沈良义挑眉,“正好,我叫了人过来接。”

    钟念的脚步顿住,沈良义在国外待了大半辈子,他在国内可没有什么朋友。

    难不成……他叫了……

    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沈良义站在出口处,老奸巨猾地转过头来,对钟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哦,前几天隋禹联系我,于是我就说了我回国这件事,他今天正好有时间,我就让他过来接我了。”

    钟念心里的不良预感应验。

    沈良义单手支着行李箱,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念:“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又帅了?”

    “……”

    钟念面无表情道:“没有。”

    沈良义夸张的叹了口气,继而催她:“快,给隋禹打电话啊,问问他到了没。”

    钟念慢吞吞地拿起手机,余光里,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钟念眼皮一跳,继而快速抬头。同一时刻,沈良义也抬头,两个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

    左边,梁亦封穿着钟念挑选的藏青色及膝大衣,在料峭寒风中笔直地站着。

    右边,隋禹从他新买的越野车里探出脑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丹凤斜飞、风流无限,他伸手,笑盈盈的同沈良义与钟念打招呼。

    沈良义拉了拉钟念的衣袖,“隋禹到了,走吧。”

    “啊……”钟念回过神来,艰难的把视线从梁亦封身上挪了回来。

    沈良义疑惑地看着她:“发什么愣呢?”

    隋禹的车缓缓开到二人面前,他下车,殷勤的给沈良义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沈良义也喜欢他喜欢的不行,两个人上了车。

    车门敞开,身后的车不忍等待,催促的鸣笛。

    沈良义探出脑袋:“小念?走啊。”

    钟念慌忙的从梁亦封身上收回视线,她做了个口型:“手机联系。”便上了车。

    上车之后,钟念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站在机场外的梁亦封。

    春寒料峭,凛冽寒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个人孤独地站着,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薄唇紧抿,眼里……眼里像是裹了一层冰霜一般。

    车厢内的两个人谈笑风生。

    钟念苦笑,她也没有办法的,毕竟舅舅……实在是不喜欢梁亦封。

    第71章 zhongnian

    钟念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沈良义不待见梁亦封了,那时她刚到国外,某次无意中把相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沈良义经过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就上厕所的工夫,钟念回来,就发现沈良义抽出一张相册,啧啧说道:“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钟念凑过去一看,那张照片是她和他们班人在运动会上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青春洋溢,远处晚霞流光,落日缤纷,衬得少年少女的脸庞格外的鲜活多姿。

    钟念问他:“谁啊,不是好人?”

    “喏,他。”沈良义毫不客气地戳了戳站在钟念身旁的人,说话间满是嫌弃,“你离他远点儿,知道没?”

    “……”

    钟念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梁叔叔的儿子,叫梁亦封,他……对我挺好的。”

    彼时的钟念,全然不知梁亦封对自己的心思,但是在梁家,他对她,确实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她不过是一个外来人而已,梁亦封对她虽然没有太多的关心,但是每当接触到他的视线,钟念能感受得到,他眼里没有鄙夷之色。

    而且更遑论那个雨夜的陪伴。

    在钟念十几年的记忆里,陪伴这个词,十分的难能可贵。

    父母忙于工作,对她疏于管教。再加上她的性格本就不是特别热络活跃之人,大概从记事起,钟念的记忆里,就没有陪伴这个词。

    梁亦封是第一个,主动来陪她的人。

    那一晚的陪伴,对钟念而言,实在是黑白岁月里的一枚珍珠。

    所以在此刻,面对至亲的刁难,钟念的第一反应便是,维护他。

    沈良义不满:“对你好,怎么好?有舅舅对你这么好吗?还是有你妈妈对你那么好?或者退一步,有苏花朝对你那么好,隋禹对你那么好?”

    “……”

    钟念干脆利落地抽回相片,双手捧回相册,那时她情绪管理还没像现在这样的自若,脸颊绯红,瞪了沈良义一眼:“您就瞎扯!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怎么就不能比较了!”沈良义翘着二郎腿说。

    钟念斜睨他一眼,便跑回房去。

    后来的生活里,梁亦封之于钟念而言,大概就是相册里站在她身边的孤傲男孩。

    是她舅舅不喜欢,而她又下意识小声维护的对象。

    或许命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把他们二人绑在一根红绳上。所以哪怕远隔重洋,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身边依然会出现他的名字,而她在翻阅相册时,余光里总会有他的身影。

    她从未把这些当做是爱。

    她把那些当做是“陪伴”的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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