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的表嫂被吼得哑口无言,那谁叫平日白氏就不服输,她竟没料到白氏这次痛快认了,毕竟白氏面上对三房也带着点别扭,没有太亲近。

    “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温澜淡淡道。白氏为人厉害,平日得罪得人也不少了,她那表嫂这么说,谁说得清是为白氏着想,只不过心眼不够用,还是故意害白氏。

    移玉笑着点头,这白氏对着其他人撒泼时看着倒也有意思,一想到她冲表嫂嚷嚷“我上皇城司报告你毁谤朝臣了!”就觉得好笑。

    叶谦走马上任大名府通判,徐菁也跟着升了一升——受封了个恭人诰命。

    说来原先叶谦也要给徐菁请诰命,他成亲后便升了官,于是回京来才请,谁知道还未等请下来,又飞速被拔擢,待一下来,便是恭人了。

    诰命文书一拿到,温澜便将头面铺的人叫到了府中来。

    徐菁起初还不解其意,“可是有什么问题?还不到看账的时候,我瞧着他们素日生意做得也好。”

    “阿娘如今是命妇了,头面该换一换了。”温澜说道。

    徐菁忙道:“我这里绢花、簪钗尽足,倒不必特意打新的。日后有用,再打吧。”

    若非命妇,寻常妇女首饰不得用金子、珍珠、翡翠,多用些银、玉,民间更多得是用铁钗、木簪的。

    不过这命妇里,也有高有低,家境有好有坏,也不是人人都能满头珠翠。

    徐菁想着倒不必特意去打新的,只是日后多了选择罢了。

    温澜径自道:“阿娘,我们铺子进息那么多,不就是给用的,您平时在家中主理经济,闲暇之余把玩些金银珠翠也好,京中时兴样式多,您只管挑就是了。”

    徐菁心里砰砰跳,扬波说得可真吸引人,哪个女子不爱俏,她也喜欢好看的首饰。扬波那句铺子进息就是给用的,更是让打算惯了的她心头一阵发热,赶紧握住了扬波的手:“我的儿,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你正青春年少,才是应该多打些首饰,日后带到夫家去。你若是也嫁个有出息的夫君,封个诰命,也尽可以满头珠翠了。”

    “阿娘,我知道的,现在不是说您的事么,受封是喜事,莫要节省。”温澜反手握着徐菁的手。

    一旁的移玉也劝道:“是呀,夫人日后有宴请,也得配几件好首饰。京中都知道咱们夫人资妆甚多,若是还用银首饰,岂不显得悭吝。”

    她心中却是想着,温长官要什么满头珠翠,往年每到年节,朝廷给官员发幡胜绢花,簪在发上那才好看得多,整个皇城司,也没有比温长官更俊俏的。

    徐菁听罢,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如今在京师,凡事不论自己喜好,还要顾及他人眼光。

    ……

    温澜将头面铺的掌柜叫来,掌柜带了几个伙计,抬了箱笼来,里头尽是一格格的样子,也有成品,一打开,满屋子都被映得金灿灿一般。

    身旁伺候的丫鬟都不错眼地看,光是看看心都跳得快些了,这可太羡慕三夫人了,嫁妆多就是有底气,首饰随便打。

    徐菁眼花缭乱,听掌柜介绍样式。

    “东家,近来京中都爱做镂空的花样,像是这两支,您喜欢什么花,咱们也可以镂刻两支,不拘是时花,近来有位夫人订做了,簪头是小亭子,也有意思得很。”掌柜滔滔不绝地道,“还有这样的金簪,您看看,我们的工匠手艺一流,整个做成龙形,龙身上的鳞片都栩栩如生。凤簪也好看,这翎羽还做成了活动的,摇曳起来多好看。”

    徐菁挑花了眼,摸着哪个都觉得不错。

    “这么一样样的选得选到什么时候。”温澜虽然细心地考虑到了给徐菁打首饰,但还真不耐一个个挑,说道,“我看了,你这里看着样式多,大致上簪钗也就是十三种样式,冠、梳、篦也是十来种大体变化,先照着这个每样来两三套,金玉珠翠轮着来。另外项链也多打几副。”

    徐菁:“……”

    温澜说得太干脆了,掌柜一愣,随即连连点头,“这也是好法子啊,夫人您看?”

    “这也太……”徐菁快说不下去,“我哪里戴得了那样多。”

    “不多吧,阿娘多换换。”温澜心里算了算,京中爱打扮的女娘,匣子里都装得满满的,可能她这一次叫打了,徐菁才觉夸张。

    掌柜也在旁边劝道:“对啊,东家,您看这又要分配的衣裳、场合、节庆,算下来也不算多的。”

    徐菁瞪着眼睛,又想拒绝,又难以割舍,这么横扫一大把头面简直是她梦里才会出现的,她真没习惯自己有钱了。

    “就这么定了吧。”温澜按住徐菁的手说道。

    掌柜也看出来夫人心底还是愿意的,连忙记了下来,接下来只定花样就行。

    温澜又看了看格子里的饰物,想到叶家几个小姑娘也是正当年纪,这里有成品,便道:“这个漆纱的银冠,那个小玉冠,还有玳瑁镂刻插梳,也给我留下来,我们府里还有几位姊妹。”

    温澜这三言两语,将原本可能要挑上一天不止的行为大大缩短了,徐菁这里挑着花样,那边她叫仆婢把冠梳包了送到其他姑娘那儿,漆纱刻花蝶的银冠给青霁,小玉冠送给青雩,一对玳瑁镂凤形的插梳就送到青霂那里。

    那边厢,青霂收到了礼物后,插在发髻两边比了比,好看是好看的,便是换在从前,她收了扬波这里的礼物,都不好意思对扬波再有微词。

    当然,青霂还是会想一想扬波送自己头面,怕是因着四哥的面子,再问一问,其他两位姑娘那里也收到了,又思及应该是做掩饰吧。

    她遇着四哥后,便忍不住说道:“四哥,扬波姐姐送了我一对插梳。”

    “她没同我说啊!”叶青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送你做什么?送了你?”

    青霂眨眨眼道:“还送了青霁和青雩银冠、玉冠,听说今日三婶打了许多头面。”

    那怕是顺带送些礼。叶青霄先放下心来,随即心内极快地冒出一个念头:怎么我没有?

    他也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白着脸脚步虚浮地走开,心里暗恨温澜这个混蛋,害得他都胡思乱想起来。

    不过,不过到底为什么他连根束发簪也没有呢……

    第30章 谄媚

    叶谦升官通判大名府事后,这府衙中事务,便需要他与府尹连署才能决定。

    起初叶谦面对府尹赵理时还有点忐忑,在心底掂量如何自处。倒是赵理很是谦逊,反叫叶谦若见着什么不足,尽管同他提。

    叶谦连称不敢,自己也是方上任,说不得还要郡王包涵。

    通判本就是制约、监督长官的,可以直接向陛下报事,可赵理身份又不同寻常知府、知州,他是广陵郡王,极受陛下优待。故此,叶谦得在期间找到平衡。

    陛下不会希望他这个通判尽随着府尹,但他若找赵理的麻烦,也得掂量一下。

    不知为何,赵理态度虽好,叶谦被他注视时仍是有一丝不自然,想了半晌,大约府尹看通判都这样吧。

    因升作通判,叶谦周遭的人更为热络,也有人主动来结交。

    这日散衙后,叶谦被马园园约着去吃酒。

    马园园把热酒给两人斟满了,问道:“叶叔在府衙可还从容?底下官吏还得用么?”

    叶谦失笑道:“我也才从推官升上来,同僚们没什么不好的。”他暗嘱,马园园的确与一般内侍不同,从上次的事情便看出来了,这人重情义,喜好也十分直白。欣赏他,说话口气都是一副憋着谁对他不敬了就要帮忙动手的样子。

    “那便好,你也知道,你们在任上不过几年,下头府吏却数代经营,若有个欺上瞒下也容易。”马园园深谙京中各个衙门的德性,尤其大名府这种府务繁杂的地方,里头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那倒不会,我觉得顺得很。”叶谦觉得自己今年运道确实挺好,干什么就没有不顺心的。

    马园园满意地点头,又道:“近来京中有造假者,你可知道?”

    “府中假伪之物盛行,昨日还有件案子,是酒家告商贩肉食灌水,前日也有卖假茶被抓来的……”叶谦细数起来,多得很。

    叶谦从前在地方时,就不少造假法,京中鱼龙混杂,那便更多了,都人心眼多,连皇城卒都敢冒充。

    马园园一笑道:“自然,我指的是有贼人私印官交子,皇城司收到了几张三百贯的假交子,怕只是小头。”

    叶谦险些被酒水呛到,这可不得了,还有敢印官交子的了,又是在他治下,一个没弄好,钱都流出去可是要出大乱子。

    叶谦一时都坐不住了,放下酒杯就站起来,“这、这,我得去府衙让人细查……”

    “慢些。”马园园动也没动,让他坐住了,“急什么。”

    叶谦一看他,讪讪道:“也是,此事皇城司都探到了,自然是你们来查办。”

    马园园道:“不不,我同叶叔说,自然是想同你一道办这案子,这案子是我徒弟在经手,原本最后,也要移交大名府治罪的。”

    这自然,最后犯人得下大名府狱,可功劳是谁的就不一定了。

    这和大家路上一起撞见探子,来个见者有份可不同,完全是马园园平白把功劳分给叶谦了。

    叶谦惊喜交加,又有一些疑惑,“马指挥使……园园,你这般做,实在令我受之有愧啊!”

    “哎,咱们两司日后还多得是协力办案的机会,你我叔侄之间,又何必客套,都是为了京师的百姓。”马园园把酒又满上,与叶谦碰了一杯,“我那徒弟已着人在追根溯源,会派人去府衙借人一道办案的。”

    叶谦满饮一杯,“无以为报!”

    二人正说着,忽听得小阁子外头声响熟悉,马园园去将门打开了,回廊正有两人,一个穿着一身皂袍,三十来岁,面容清秀,颔下无须,鬓边有几丝银发,气质略显阴沉,正是勾当皇城司之一王隐。旁边一人带着谄媚的笑容,他们也识得,还是叶青霄的同僚,法寺的寺正刘珍卿。

    “司长。”马园园见着大哥,露出笑来,“我听着声儿便知道是你。”

    王隐也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叶谦,“园园与叶通判在此吃酒啊。”

    叶谦看过王隐两次,但话都没说过,没想到他竟知道自己名字,心情有些奇异,“王司长,久仰了。”

    刘珍卿与叶谦也相识,看到这位近来风头正盛的通判,当下笑容可掬地道:“难得啊,叶兄与马指挥使也在,咱们不若一同吃过?”

    “也好啊。”平素脾气极差的马园园欣然应许,就连原本不耐烦的王司长也没有反对,刘珍卿心中暗暗庆幸。

    酒吃过几轮,都松快了些。

    刘珍卿有意拉近关系,说道:“这私下里,大家也不必官职相称。”

    王隐颔首。

    见王隐首肯了,叶谦才道:“呵呵,是啊,王兄——”

    “咳咳咳。”王隐捏着杯子几声咳嗽,吓得大家又不敢说话了。

    叶谦心头一紧,这皇城司官吏在大家心中,都是喜怒无常的模样,谁知道王隐为什么突然不满了。

    王隐手抵着下巴道:“我与园园兄弟相称,你这么叫不合适吧。”

    叶谦沉默了。没想到王隐还知道他和马园园是叔侄相称,可是他和王隐也没差多少岁,难道他敢叫王隐贤侄?

    马园园笑道:“罢了罢了,还是叫官称吧。”

    这倒是刘珍卿讨了个没趣,他转念一想,又道:“今日难得,能聚着王司长、马指挥使与叶通判,我不甚欢喜,送三位个礼物吧。”

    叶谦正欲推辞,只听刘珍卿说道:“我府中有几名歌姬,尤擅南曲,送予诸位吧,尤其是叶通判,刚刚高升,红袖添香岂不美哉?也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虽说大家都知道王隐与马园园是内侍出身,但这宫内的内侍都还有找对食的,何况他们二人都在皇城司为官了。宦官收钱财美色,与常人是一般的。

    叶谦则继续低着头不说话。他在等王隐开口。

    然而半晌也没个回应,叶谦疑惑地抬眼,却见王隐和马园园也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都有点儿诡异了。

    叶谦:“……”

    叶谦:“……啊?”

    王隐轻声道:“叶通判,意下如何?”

    就连刘珍卿也不知道为什么,轮到叶谦先来表态了,但他还是附和道:“叶通判,如何?你是喜欢细腰,还是……”

    “不了不了。”叶谦一叠声道,有些哭笑不得,“多谢寺正好意,不过,我府务繁忙,家中新妇又是今年方过门,阖家经济都是她在主理,歌姬带回去,也无福消受。”

    刘珍卿暗笑,听说叶谦的媳妇儿单是压箱钱也有十万贯,压得叶谦在家怕是说不上话。

    马园园赞赏地看了叶谦一眼,“叶通判醉心公务,是百姓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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