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没有应声。

    玄七再等待了会儿,还是不见王爷有让他进去的命令。

    自王爷昨夜从顾府回来后就一直阴沉着脸,玄七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上早朝时,一众朝臣也被他的脸色唬不敢大声说话。早早地下了朝后,王爷也没像从前那样去御书房处理半个时辰的政务,而是直接出了宫。

    出宫后就待在书房里,一直都没有出来过。玄七猜想,是不是颜迟又惹到了王爷。不然为何暗卫传来了关于她的消息,王爷都不似之前那般立马让他送进去呢。

    又等了好大半晌,王爷还是没有出声。玄七就把密报收好。

    陆致放下长笔,起身朝着斜面墙壁而去。他扭开一个东西,墙壁退开,出现了一道门。他从门里进去。

    穿过昏暗冷寂的通道,他在泛着寒气的石室内停下。

    寒气在他周身萦绕,钻进他的衣缝里。他走到中央的冰棺前,目光沉凝地看着冰棺。

    不知过了多久,他运出掌风。冰棺盖缓缓地移动开。

    棺盖挪开后,白色的冷气冲了出来。他走到了冰棺近前,低头,看向冰棺里面。

    片刻后,他微俯身,伸出手,将手放在了里面的人冰白的额头上。

    陆致从石室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的袍子上凝结了些冰粒子,走出来时带着寒凉的冷风。

    王爷终于出来了。玄七一见他出来,就马上上前,道:“王爷,江府那里的暗卫传来了一些消息。”

    王爷没有看他,直接去了卧房。

    玄七捏着密报,没有再追过去。

    陆致来到卧房,他没有把灯点上。

    他平躺在床上,眼睫边沿还有凝结着的微微的冰沫。漆黑的眼眸仿佛把室内的所有黑暗全部都吸了进去,遮盖住原来的光,变成了望不到底的黑域。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咒骂在耳边慢慢地响起来。一声一声震击着他的耳膜,额侧如同有粗针在扎着,被人用力地扎着,一寸一寸地扎进去,从一边扎到了另一边,穿过了他的脑袋。他抱着头,痛苦地蜷屈起来。

    他习惯性地想要抓住什么,张开手探寻,却什么也没没抓住。最后,他拽住了被子,手上的力道几乎把被子撕裂。他极力忍受着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

    微弱的两个字从他紧咬着的唇间飘散出来。那两个字如同能减轻他的痛苦那般,他不停地唤着那两个字。

    许久过后,耳边一直缠绕的咒骂与额侧针扎般的疼痛终于渐渐褪去。他喘着气,手下的被子已经被撕碎。

    颜迟坐在床上,抱着阿狸。她没有睡。因为她总觉得陆致会来。她不是期盼着他来。而是有一种直觉。直觉他会来。

    尽管昨日他动了那么大的怒气。

    但是这一次她直觉错了。一直等到了凌晨他还是没有来。她嘲嗤一番,而后打了个呵欠,埋进被窝里睡了。

    阿狸也跟着她熬到了凌晨,见她进了被子后,它也拱到了里面去。

    一夜无梦。

    知道自己要学琴棋书画时,颜迟抽了抽嘴角。顾氏专门找了京城有名的师傅来教授她。

    其实在书院时,就有琴棋书画这几门课,她虽不精通,但也会个一二。但是为了不让顾氏起疑,她就没有表现出她会的样子。

    顾氏觉得她的小女儿自小生在寺庙里,言行举止虽没有她想象中的粗鄙,但也和大家闺秀有着许多差距。

    她想着教与她琴棋书画,养养脾性,若是以后出去了,也不会遭人笑话。

    要学琴棋书画,就不会像前两日那样闲适。学琴棋书画还好,要命的是,她还要学女红刺绣。

    颜迟最是不喜女红刺绣。麻烦至极,又费时间。

    然而顾氏却一定要她学。说什么以后还要自己绣嫁衣,所以一定要学好刺绣。

    即使很不想学,颜迟也得学。学琴棋书画时她很专心,然而一到学刺绣时,她就总是心不在焉,总是出神。绣娘不敢训她,也只得笑呵呵地再教她一次。

    颜迟也晓得她不该这样。绣娘尽心教她,而她却如此敷衍的态度。但是她实在是很不喜欢刺绣。想专心学却老是学不进去。

    这才是第一日学刺绣,她就已经不耐烦到极致。阿狸许是察觉到了她不愉的情绪。它靠近绣样,忽地一下把绣头叼起来,撕扯地乱七八糟的。

    绣娘哎呀呀的叫着,忙要去捡绣样。阿狸却一爪子挠了过去。绣娘急忙躲避开。

    “我要照顾阿狸,今日就先这样吧。”颜迟道。

    绣娘知道这唤作阿狸的猫是七王爷的,便一句话也没反对,急急退出了房门。

    “真是贴心。”颜迟揉揉阿狸毛茸茸的小脑袋。颜迟把绣样拾起来,才把绣样放到一旁。

    就见小怡从外面走了进来。

    “二小姐。”

    颜迟望向她。

    “江公子送来的请帖。”小怡把一帖子交与她。

    颜迟拿过来,打开一看,随即道:“回帖。”

    见到江修玺时,他正站在船头,浅紫色的袍子轻微翻飞着。她到了之后,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站在他后面。

    他似有所觉,偏转过身,束带斜飘到了他的额前,他把束带拨开,露出了清俊的眉眼。他看到她时,愣了下。

    她穿着男装,高高束起了长发,本来阴柔细致的眉宇因为把头发全部束了起来,增添了些许英气。

    颜迟为了方便行动,就换了身轻便的男装。

    她出来时没有与顾氏说。也没有让丫鬟跟着,只带了个保护她的守卫。

    看到江修玺送来的请帖上的内容时,颜迟笑了笑,游湖泛舟,怎么又是游湖泛舟。要见面就直接与她说便是,拿什么游湖泛舟的借口。

    江修玺清了清喉咙,靠近她一步。

    他的突然靠近另颜迟后退了两步。他看到她后退,拧起眉。

    颜迟:“你找我有什么事?”

    总不得真的是来游湖吧。

    “为什么答应。”他的眼睛定定地锁住她。

    颜迟越过他,来到船头,清风吹拂着她的长袖。她看着远山,神情缥缈,“你为什么答应。”

    她可不相信是他自己提议要向她提亲的。大概是他娘。

    “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江修玺来到她旁边,手搭在船舷上,风鼓起他的衣袍。

    “你是说浴池里啊。”那算什么肌肤之亲。

    江修玺耳尖泛红,唔了一声。

    “所以说,你是因为要对我负责?”

    他面向她,已经摇到一半的头硬生生地转换了一个方向,朝下一点。

    颜迟起先见他摇头还很诧异,哪知他后面硬是把摇头换成了点头。她瞥见他红红的耳尖,心思辗转了几番,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不要你负责。”

    “你说什么!”他立即加大音量,声音大得仿佛他自己都觉得失了态。吼出来后,他稍微偏开脸,单薄的唇形抿在一起。

    “我说啊,我不要你负责,你又对我无意,如果就是因为浴池里的事,你就得娶我,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颜迟淡淡的声音被风吹散。

    “不行!”江修玺道。

    “怎么不行?我都不要你负责了,你又在担心什么?”

    “我……”江修玺捏了捏拳,耳尖上的粉红又往面颊上延伸的趋势。

    “你怎么?”颜迟逼视着他。

    江修玺移开眼,拳头捏得更紧了。

    “我看不如这样,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我与你定了亲事,不如我们等下就回去,取消这门亲事吧,你帮过我许多次,是我的恩人,我怎能让你受这种委屈。你身边的位置还是留给你以后中意的人吧,如何?”颜迟说完后,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脸。

    第88章

    “不行。”江修玺仍然只这俩字。

    “为何不行?”

    “婚姻大事岂能————”

    “对,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是尽快取消这门亲事吧,免得越拖越难办, 越拖越复杂。若是你觉得难为, 我便替你去说, 怎样?”

    她将将把话音落下, 就只觉肩胛处一紧。

    江修玺掐住了她的两肩,身体与她的身体贴近, 一呼吸都能碰上。

    “不许去。”

    “江修玺, 你没必要这样,我真的不要你负责,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因为娶了我, 你自己不快活,那么我会很————”

    “我娶你。”

    江修玺从胸腔里挤出这句话。

    “我都与你说了, 你不需要委屈自己。”

    “我愿意娶你。”

    颜迟浓黑的长睫向下一遮,盖住了微闪的眸光,“你又对我无意, 怎会愿意娶我……”

    江修玺咬了咬牙,轻喘出一口气, “不是。”

    听到不是两个字的时候,颜迟犹如回到了那次与陆致在城外,她问他为何如此讨厌她时, 他那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不是。”

    一个两个说话都说不完全。然而这一次她知道他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但她要引导他自己说出来。

    “你放才说不是,什么不是?”

    江修玺闭口。

    “你不说就算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爹娘取消我们的婚事。”

    “我不是对你无意!”

    一声暴喝直直地向她抛了过来。

    颜迟冷不防被他一喝,耸起了肩膀,等到那余音消散时,她才抬起眼睛,入眼是江修玺红红的面颊与纠结在一起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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