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她的私人手机又进了电话,nicholas。

    她稍稍思索两秒,便将名字与脑中闪现而过的英俊面孔对上号。

    她按下接听,语气稍缓。

    助理坐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就当耳边渐渐暧昧的调情对话完全不存在。

    苏盈从高中起就在国外念书,观念开放,交过的男朋友一只手怕是数不过来,临时玩一玩的男伴也不少。

    江彻是适合她的结婚对象,但不代表为了钓到江彻,她就要清心寡欲地守节。

    娱乐圈里,本就没有几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她进入这个圈子,也算是如鱼得水-

    从摄影棚回来,周尤都表现得很正常,和同事一起吃饭聊天,听大家吐槽姜姜奇葩难搞,她也会应和两句。

    六点半,不少同事下班,周尤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人问她,她只笑笑表示:还有工作没做完,要加班。

    她的确要加班。

    今天这场拍摄事故,她需要赶出一份完整的报告,嘉柏一份,江星一份。

    九点的时候,品牌部的大办公室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九点半办公室大灯会自动熄灭,周尤就着台灯继续工作,可能是寂静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感受到身体的疲倦,她起身,去休息室接了杯咖啡。

    回办公室时,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又绕道,推开安全门,随便找了级楼梯坐下。

    安全通道的感应灯略微有些昏暗,周尤的脚步声停止一会儿,灯光就暗了下去,只有楼梯间上方的小小窗口透出室外沉沉夜色。

    好像有稀疏的一两点星。

    咖啡很烫,她放在旁边,没喝。

    就这么一直坐着,坐到咖啡都凉了。

    江彻今天很不爽,还有点莫名的自责。

    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机器人都被他熏得发出呜呜呜的警报。

    晚上他没走,眼睛一直黏在公司各大走廊的监控屏上,将近十点,他才看见品牌部外的走廊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拿着杯子,大概是去接水。

    回到走廊时,忽然又顿了顿,没进品牌部,而是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

    江彻皱眉。

    五分钟后,当江彻从上一层的安全楼梯往下走时,听到了压抑又细密的哭声。

    这声音很轻,若不是四周静寂,很难听出来。

    他步子稍顿,再往下走时,也控制力道,越来越轻。

    可江星的感应系统实在太过敏锐,江彻只是稍不注意,楼道略有些昏暗的灯光就倏地亮起。

    周尤背脊微僵,下意识回头,很快就看到站在左边楼梯上的江彻。

    她明显还在哭,额前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眼眶红红的,一双眼盈满水光,眼泪还控制不住,正无声地往下流。

    不知怎地,江彻总觉得那一刹那,心脏像被一双粗糙大手狠狠地揪起,野蛮又大力。

    他走近,俯身,端开周尤放在身侧的咖啡,然后坐到和她一级的阶梯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

    江彻看着前面楼梯间小窗,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伸手,将周尤的脑袋轻轻按到自己肩上。

    周尤本来还在拼命忍住眼泪,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哭。

    可江彻突如其来的动作,就像是打开泄洪的闸门,就那么一刹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哭声也忍不住。

    第38章

    从小到大, 周尤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她上一次低声下气求人,是在周琪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建议尽快手术的那年。

    那时候明知道一向刻薄吝啬的舅舅舅妈绝对不会帮忙, 她也只能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向他们开口。

    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这还只是周琪所知道的,在周琪不知道的背后,周尤曾挨个儿上门, 把能找的亲戚都找了一遍。

    可除了二伯背着二伯妈塞给她两千,再无任何收获。

    那会儿周尤刚进大学不久,却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冷静过后,早早往自己身上扛起重担。

    她上大学的费用, 周琪上高中的学杂费用,再也没像讨饭似的, 从名义上的监护人舅舅舅妈那里要过一分。

    来这世上走一遭,谁不想堂堂正正活着,谁愿意低三下四跟人说好话, 谁又愿意认命, 在这个号称人人平等的世界里, 比别人硬生生低下一等。

    可进入社会后, 不想懂的人也会慢慢懂得,有些早已固化的阶级差异, 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跨越。

    今天姜姜的那通羞辱, 她不是不在意。

    都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为什么有人就能高高在上, 有人就必须伏小做低呢。

    “我以前,以前也会觉得……不甘,但现在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被磨平了棱角,还是,所谓的…成熟了……”

    成熟到可以假装若无其事,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默默地掉一掉眼泪,算是发泄。

    周尤边擦眼泪边说,声音里还带着抽噎。

    江彻左肩衬衫已被泪水濡湿,一开始触感温热,后来慢慢变凉,贴着皮肤,很不好受,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他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本就不擅安慰,只能轻轻搂过周尤,有些生疏地在她背上轻轻安抚。

    其实这种耍大牌欺辱工作人员的事情,他在各种场合见过很多次,与己利益无干,他不会发火,只会隔岸观火。

    但今天被欺辱的人换成周尤,那一瞬间,他恨不得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十八线永世不得翻身-

    发泄过后,周尤渐渐恢复平静。

    她的报告还没写完,停止抽噎后,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还有些哽咽含混,“江总,谢谢你,我,我回去写报告了。”

    江彻摸了摸她额头,淡淡问:“昏不昏?”

    周尤停下来思考两秒,点点头。

    哭过之后,视线不太清晰,脑子昏昏沉沉的,站起来,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江彻又问:“饿不饿?”

    周尤下意识点点头,又想摇头,“不……”

    “那别写了,明天再写,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吃点东西。”-

    夜风涤荡过的星空格外舒朗,江彻一路开到江边,开了春江花月二楼的固定包厢。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叫人撤了大桌,又换上二人小桌。

    菜是江彻点的。

    周尤表示随意,吃什么都行。江彻点菜的时候,她就一直望着夜空,有些出神。

    点完菜,合上菜单,江彻问:“在想什么?”

    “……”周尤收回目光,望向江彻,“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晚上星星很多。”

    她喉咙还哑着,越说声音越低,说完还咳了咳,清嗓。

    星城已经很久都看不到这样雾霾散去后的纯净夜空了,星月点点倒映在江水中,随着波澜浅浅摇晃。

    江彻顺着她的目光也往外看了眼,没什么感觉。

    工作旅游,世界上很多著名的观星地点他都去过,那样震撼的星空,和眼前这稀稀疏疏的星子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

    可周尤仰头,静静看着,表情遥远又怀念。

    他想了想,说:“现在城市污染比较严重,今晚这样,确实很少见了。”

    周尤点点头,“以前小的时候,每到夏天我们就会在坪里乘凉,我们家有一张竹子做的床,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她边说边比划起来,“大概是现在睡得那种床一半那么大,应该叫竹床吧,我们老家那边叫‘竹铺子’,嗯…方言。”

    周尤突然来句方言,江彻顿了顿,模仿道:“走铺子……?”

    “不是走,我们念‘竹’字发zou的音,第二声。”

    周尤认真纠正。

    江彻缓缓神,又继续模仿,“走…邹……”

    见他认真的样子,周尤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没笑。”

    “明明就笑了。”

    两人纠结于方言和笑没笑,一时也忘了继续讲小时候看星星的故事-

    “奇了怪了,也不知道他这什么情况,电话一直没人接,给岑总接风这么大事儿他都能给忘了?”

    到了春江花月,陈星宇又给江彻打了个电话,可仍然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十分纳闷。

    赵洋说:“给他那鱿鱼妹妹打打试试?没准两人一块儿呢。”

    陈星宇抬头瞥他,“你这都什么馊主意,嫌我活久了是吧。”

    他到星城机场,就听助理汇报说,江彻今天在摄影棚发了飙,把星座手机新一季的推广大使给轰走了。

    听完事情经过,他就知道江彻这逼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周尤今儿个刚受了委屈,自己打电话过去,万一两人不在一起,周尤以为江彻出了什么事,闹出更大的误会,江彻下一个发飙的对象,可能就是他了。

    那万一两人在一起,自己打扰了什么好事,呵呵,那更是美滋滋。

    一行人进春江花月,照例让人开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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