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懒得揭穿她,朝吧台那边走去。

    她跟过来,依旧皱着眉纠结,“他们刚刚是不是想进来检查那个箱子呀?”

    他在倒水,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饶束踮着脚尖坐上旁边的一张高脚凳,语气跃动:“两个笨家伙,进了屋的东西,哪是他们想检查就检查的。”

    “你懂的还挺多?”张修回转身看她,眸带玩味,长眉轻挑。

    “不多不多,”她笑得眼睛弯起来,还伸出了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眯出一条缝,比给他看,说,“我就只懂这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

    张修垂眸一笑,别开眼,薄唇微翘,“谦虚点并不会死。”

    “嗯……以后我尽量克制一点,”她一通笑,笑完又叹气,“唉……太聪明了真是苦恼啊。”

    他轻哼,没说话,握着玻璃杯喝水。

    饶束坐在高脚凳静静看着他。

    一时之间,整栋房子仿佛只有他喝水的轻微声响,轻得若有似无。

    她看着他喉结上下微动,搭在玻璃杯外边的手指修长漂亮,但就是太瘦了点,瘦到……收缩式的家居服袖口居然还能余出空隙来。

    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钢表带的腕表,堪堪卡在腕舟骨之下,一点松余都没有,像是被特意裁短了表带一样。

    饶束盯着,在想:手表戴这么紧,不会痛吗?

    待他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

    她的视线也随着他的手移动,一瞬不瞬地,如豺狼虎豹,就差两眼放光了。

    张修当然感觉到了她炽热的目光。

    他偏头,屈指,指节在吧台上敲了两下。

    提醒她:“这手表不是金银材质的。”言下之意,并不值钱,别老盯着了。

    “哈?”饶束猛地回神,回味了一遍他的话,脸不由自主就红了。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觊觎你的手表,我就看一下嘛……”

    “随你。”

    他绕过她,拐进吧台内部,背对着她打开壁橱。

    墙上的英式挂钟已经转过零点三十分了。

    时间一刻不停,黑夜无尽蔓延。

    饶束的心中有很多疑惑,但又害怕问太多会惹他烦,到时候再来一句“我雇用你’之类的就让人难为了。

    “那个,张……”她没喊出他的全名,卡了一下,但也不知道该喊什么,索性直接跳过了,摸着额头说,“就,有个问题,我真的真的很想问!”

    张修略低着头在壁橱里找东西,好几秒过去,他才懒懒散散地开口:“是不是每一次都要我允许了,你才敢说出下一句话?”

    “……”

    明明是这样懒的语调,却又说着这样让人无法招架的话。

    饶束把双手放在吧台上,上下交叠,对着他的背影小小地、慢慢地、悄悄地,瞪了一下。

    然后立刻恢复正常,宣布道:“那我以后就有话直说啦。”

    “你的自·由。”

    他拿了一个透明小药瓶,转过身来,额前碎发垂在眉梢,低着头,专心地倒腾那个药瓶。

    饶束瞅了一眼他手里的药瓶,皱了皱眉,没立即问,而是接着上一句话,先问了那个问题。

    “就,”她凑前一点,小声,“你会不会忘了那个……昏迷在停车场里的男人啊?”

    正在数药粒的张修被她这种担忧又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但没笑出来。

    他恶趣味兴起,端着小小的药瓶盖,恍然抬眸,看着她,同样小声且担忧且小心翼翼且声音稚气地说:“oh,完了,我还真忘了,怎么办?”

    饶束目瞪口呆,与他四目对视了几秒,才“噌”地一下从高脚凳跳下去。

    “我的天呐你忘性怎么这么大!快快快我们去救人!这他妈都过了三四个小时了吧,一大活人待里面那么久,我都不敢去想了,我……哎???”

    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回头一瞥却发现他撑在吧台上,笑弯了腰。

    “……”

    这回饶束可以光明正大地瞪他了,她就站在原地瞪他,“你肯定是故意的吧!”

    两手撑着吧台边沿,张修还弯着腰低着头,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唇角弧度渐渐冷凝。

    透过自己的睫毛,他看见瓷质台面上的药瓶盖,盖子里放着六颗白色的药粒,散乱无序。

    “哎,那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让人去解救那个男人啊?”

    饶束没发现他的异常,她想着那被锁死的车门,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真能开玩笑的。

    “我有猜测过,你跟他莫非是有……嗯……类似于那种,不共戴天之仇?”

    “又是打晕,又是锁在车里什么的……”

    “第一次的时候我还以为那个男人是你司机来着……”

    “喂,张……你是不是笑得缓不过来啦?”

    不管她说什么,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连额前垂下的黑色碎发都像凝固在了空气中一般。

    “有这么好笑啊?”饶束嘀咕着走回去,“能让你笑这么久?”

    她趴在吧台上,从下往上,去看他的眼睛。

    还没看到他眼睛,却被他苍白至极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的妈,这是、怎么了?”

    张修轻声:“我相信你母亲没怎么。”

    “……”

    “别开玩笑啦,”饶束站直身,有点无措,“你这个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什么急病啊?我、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缓缓直起身,端着白色小瓶盖,仰头把那六粒药吞了下去。

    饶束不自觉皱眉,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吃药。

    干吞,旁人看着都苦。

    她赶紧把旁边那杯他之前喝过的水推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药呀?治啥的?”

    撑着吧台眯了会眼,张修没回答她,也没喝那剩下的半杯水。

    饶束还想继续问,门铃声又在这时响起来了。

    3

    她跑去开门,但跑了一半又及时刹住,回头望他。

    “张……三岁哎,这门,能开吗?”

    “我来。”

    他收好药瓶,绕出吧台,走过来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异常了,只是脸色依然惨白。

    饶束从来没见过谁的脸可以白成这个样子,像活死人一样。

    张修被她这种诚惶诚恐杞人忧天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经过她身边时,不知怎么地就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拍完下一秒,他自己都没回味过来。

    他本来是很不喜欢与人产生亲密肢体接触的人,除非迫不得已或者别有目的。

    “你头发好乱。”张修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了个说辞,无缝对接自己的那个暧昧动作,又补了一句:“记得洗发。”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客厅。

    饶束站在原地使劲眨眼,眨了几下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传说中的摸头杀?还是别的什么绝招?

    他这一下拍得倒是轻松,却害她在原地阵亡了几百回。

    直到门口传来之前那两个保安其中之一的声音。

    “先生。”

    “又怎么了?”他略微烦躁地反问。

    饶束小跑过去,刚好听到另一个保安说:

    “……丁先生被拘留在警局了。”

    “怎么回事?”张修问话的语气像是毫不知情。

    饶束抬头看少年的时候,甚至还看见了他微蹙的长眉。

    是担心的神情,外加一点着急。看得她也有点紧张了。

    保安谨慎措辞:“丁先生他,被查出,携带大量海·洛·因。在家乐福员村店的停车场被拘捕的。”

    饶束又一次彻底震惊了。

    第14章

    1

    宅院正门再一次落锁,照样是“吧嗒”一声。

    好单调的声响,分隔两个世界。

    转身,往后,张修靠着门垂下眼睑,手指敲啊敲,从尾指,到食指,轮回反复,节奏自控。

    谁坠,谁疼,谁拉谁垫背;

    谁的钟表停在零点,谁永远都等不到天亮。

    “他们说的那个丁先生……”有人在他耳边小声确认,“是不是就是,被我们锁在家乐福停车场里面的那个男人呀?”

    “嗯。我锁的,不是‘我们’。”

    “唉,算起来我也有份……”她的声音很清脆,就像,树枝猛然折断的那种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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