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轻撑在门上, 正要进屋, 收到信息, 又停住了, 低头盯手机。

    盯了几秒, 这次他没回复。

    而是去更衣室随手勾了一顶遮阳帽, 戴上;顺便拿上皮夹,出门了。

    张修再走出院门时,保安一见他戴着帽子, 就问:“要为你备车吗?先生。”

    “不需要, ”他说, “我散散步。”

    “好的,先生。”保安又在心里感叹,也许这个时代真的还有喜欢散步的少年吧。

    转过街角,张修慢悠悠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而另一辆出租车上的饶束捧着手机,忍不住抖腿,因为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他还没有回复。

    不会是他反悔了吧?不会是突然又不需要保姆了吧?

    她抖着抖着腿,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而她还在低头紧紧盯着手机,时不时检查一下自己的网络信号。差一点就忍不住想主动再问他一下了。

    出租车司机提醒,说已经到了书店了。饶束这才手忙脚乱地付完车费,然后下车,自己拖着那个超重又超废的行李箱,往街边的旧书店走去。

    怎么还没回复呢?不会是她的上一条信息网络故障了,没发出去吧?她边走边纳闷。

    “束哥!终于等到你啦!”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从书店门口跑到她面前,三下两下就把她手里的超重行李箱争过去了,“都怕你不来了。”

    “小团,”饶束大呼出一口气,双手叉腰,站在原地,以手扇风,说:“我说了我会六点之后才到的呀。”

    “我知道,我就是急。”男生把她的行李箱拿进书店。

    “是不是很重?”饶束跟在他后边,问。

    “不重,对我们男生来说当然不重啊。”

    小团是个经常强调自身力大无穷的男生,尽管他看起来真不像个力大无穷的人,高高瘦瘦的。

    “我觉得超重啊,我中午吃的东西全部消耗在这个箱子上面,”饶束语调欢快,“它的轮子还在半路掉了,当时我简直欲哭无泪你知道吗!”

    “那你怎么扛过来的?”

    “我拖过来的!不是扛过来的!”

    小团说了句“佩服”,又问:“束哥你到底装了多少旧书进去?”

    “有价值的基本都装进去了。”饶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皱皱眉,语气却带笑:“里面有一些是书皮都遗失了的,我没给你分类,你暑假有空自己看着分吧。”

    “正好可以督促我把那些书全部读一遍是吧?”小团把行李箱靠在墙角,开玩笑说,“束哥你比我爸妈还烦啊。”

    饶束故作冷漠地“哦”了一声,“我烦到你了,好,那我走了。”

    “别呀,我就开开玩笑的。”

    两人说说笑笑,在书店里角落的茶几旁坐下来。

    又是十分钟过去,饶束一边跟小团闲聊,一边全身心留意着手机上的whatsapp。可就是没有新信息进来。

    小团把几盘小零食往她那边推了又推,可饶束一点都没吃。

    “束哥,我们过段时间在广州是不是有线下互动分享会?”

    “啊?分享会?是啊……”她的双眼黏在手机屏幕上,“有的,我这两天再完善一下流程,然后通知你们。”

    “那你会不会到场啊?”

    “我吗?还不确定,到时候看看我离得近不近吧。”

    “你不待在广州啊?”小团把奶茶也往她面前再推了推。

    “……还不知道哎,我也有可能会去深圳。”

    “束哥,”小团看她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哈?”饶束终于抬起头来了,愣了一下,立即笑了起来,“难道我走神走得这么明显啊?”

    “你一直在看手机。”在小团的印象中,束哥是从来不会在跟人说话的时候玩手机的。

    “那我不看手机了,我看你吧!”饶束收起手机,一手撑在小茶几上,托着腮与他对视。

    小团转头去看书架,有点手足无措地笑了笑。

    饶束忽而又觉得自己混账了。她好像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犯下这种错误,虽然她本意不是这样。

    “开玩笑啦,”她摸着额角,喝了口奶茶,舔舔唇,“哇你放了多少糖?甜得发腻了都。”

    “我看她们都喜欢越甜越好的。”

    “她们?谁们?”

    小团说:“我学校那些女生啊。”

    “会留意女生了,”饶束端起白开水喝了两口,“早恋不好啊小团。”

    这句话话音刚落,熟悉的手机通知声响了一下。

    饶束赶紧摸出手机。

    2

    出租车上,张修懒洋洋地靠在后座,给那棵颇有得寸进尺之势的竹笋发完了一条信息。

    张修:【你抬头看见的第一个建筑物是什么?】

    饶束盯着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句,下意识抬头往玻璃窗外面看。

    是一间卖安全门的店铺,好像新开张的,颜色很新很亮丽,在这片旧街区显得比较突出。

    饶束:【卖安全门的新店】

    这句话也是下意识回复的,回完了,她才想起来问原因。

    饶束:【问这个干什么呀?你的合同还给不给我看?】

    而张修这一次又很长时间没回复了。

    当然,这个“很长时间”,只是饶束所感知到的,也就十来分钟吧。

    “束哥,束哥?”

    “哈?!”她被吓了一跳,往后仰,靠在小竹椅的椅背,看着茶几对面的小团,“怎么啦?”

    小团也被她这反应弄得愣了愣,“你好容易被吓到啊。”

    她微微皱了眉,“走神了。以后不会这样。”

    印象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饶束就总是经常性被一些完全吓不了人的东西吓到。她暗暗认定了这也是它的症状之一。

    但些天她已经有很努力去克服了,怎么刚刚还是会那样呢?

    车子从天桥下驶出,拐进老街。

    天河员村山顶就这么一片,张修随便在信息门户查找一下,就知道有多少间经营安全门的店面。

    以家乐福为圆心,再结合她离开的时间,算上可能需要的红绿灯时间,在特定范围内排除,很快就能确定她所说的那间店的具体位置。

    当出租车在老街停下时,饶束还在一边留意着手机,一边询问小团的近况。

    玻璃窗外,张修靠着后座,手里转着手机,看了一圈车窗外的建筑物。

    安全门经营店的对面是一间旧书店,左上方是几栋并排的旧公寓,左下方是一些奶茶店和小吃店。

    他下了车,从左上方的旧公寓开始,沿着老旧的街道往下走,然后推开了旧书店的门。

    “暑假也不能太放纵自己了,你的钟友也是学生吗?”

    还没走到里面,张修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竹笋的声音很好认,清清脆脆的,干净利落,而且她喜欢在句末提高音调,偏偏又是婉转着提高的,所以听起来有一种尾音上扬的感觉。

    但什么是“钟友”?他把手机放进休闲裤兜里,往里走。

    而在饶束问出那句话之后,小团就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对,是学生,上次在那个,嗯……海心沙互助活动中认识的。”

    饶束凑前去,弯着眼睛小声笑着问:“女生啊?”

    她说完这句话,眼角余光忽然有人入镜来。

    她侧头去看。这次直接把手里的奶茶给他妈碰翻了。

    “……”饶束表情复杂,立刻起身,避免被奶茶洒一身。

    但她再怎么迅捷,衣服上也还是沾上了一滩奶茶。小团赶紧去拿工具清洁。

    饶束站在那里,再次抬头去看那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你……”

    她有点儿说不出话来,只能略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似惊似嗔的眼神瞪着他。

    “面谈啊,”张修云淡风轻,“你不回去,我亲自来,满意吗?”

    “我……”饶束继续惊讶,又想到什么,反应过来,“难怪你刚刚问那个……不是,我也没说店名啊,这也能找过来?”

    他挑眉,“是我的话,就能。”

    小团挤在他俩中间清理茶几,好不容易寻到空隙了,终于问道:“束哥,你的衣服要不要擦一擦?”

    饶束甚至有一种想立刻捂住小团的嘴巴的冲动!束哥,束你头!别叫我!!

    但她肯定不能真这么做,她只说:“我回去清理就好了。”

    说着,饶束瞄了一眼张修的神情,见他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不理闲事的模样。

    她又笑着对小团说:“这个是我朋友,我们等会儿还有事要做,那我先走啦。”

    这句话语速略快。她边说边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小团分别对他们两人笑了一下,很礼貌,没多问什么。

    “好啊,谢谢束哥啦!我们等你的活动通知。”

    “行行行。”饶束压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听着小团的话,她头皮都有点儿发麻,不敢去看张修的眼睛了。

    好在他也没当场问什么,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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