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眉头,没说话,认真思考的样子。

    “对比起这个烂大街的生存法则,我倒更愿意竭尽全力去改变环境;”张修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就算改变不了环境,也绝不让环境改变我。”

    他站直身,往外走,顺便说:“比如,如果我是你,那我一个礼拜之内就会换掉这间卧室的天花板颜色,把星空换成…蓝天?”

    他说到末尾两个字时,带了笑意,尾音上扬,莫名撩人。

    饶束还站在窗前,凝望着他的背影,伶仃孤傲的,永远有着独属于他个人的气场。

    不过,他怎么就猜到了她会更喜欢蓝天啊……

    2

    整个套房都是按照着张修的品味和要求装修的,跟原来的住处很相像。

    简约,欧式,冷色调,轻奢主义。

    三个卧室里的天花板无一例外都是星空,并且不是用贴纸贴上去的,而是把星空融进了吊顶,逼真漂亮。

    他还把他的水族箱搬了过来,放在客厅里。

    那个原本要用来放电视的位置,全部被水族箱占据了。

    饶束弯着腰,指尖擦着水族箱玻璃,疑惑道:“三岁,你的鱼怎么只剩下一条了?其他几条呢?被你拿去做黑暗料理了吗?煎鱼还是烤鱼?”

    “不是被你偷偷捉走了吗?”某人站在玄关处扣衣袖扣子,反问的语气满是戏谑和捉弄。

    “我才没有呢!你尽会诬赖人。”饶束屈指敲了敲水族箱玻璃,里面那条鱼被她吓跑了,游向角落。

    “但是,”她放低声音,喃喃而语,“只有这一条小鱼在水族箱里,它会不会很孤单呀?”

    “不会。”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饶束被吓了一跳,扭头,瞪他,“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吓死人了。”

    张修笑,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揽着她往外走。

    “每一条鱼都要习惯孤单,这样,当有一天它们要独自越过龙门时,才不会感到恐惧和无依无靠。”他边带着她走,边跟她说。

    饶束反手向上,拉住他垂在她身前的修长手指,笑了笑,“是啦,这就是你的养鱼理论,所以才会养得只剩下一条鱼。”

    “那会是一条最强大的鱼。”

    张修打开门,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眸底却是残忍和狠戾。

    饶束无声地看着这样的他,有点不安,没说话。

    出了门,他就没再揽她肩膀了,改为牵手。

    两人一起等着电梯升上来。

    暗色澄亮的电梯镶边瓷块,倒映出张修和饶束的身影,各占一半。

    半个男生,半个女生,穿着同一个牌子的鞋,手牵手站在电梯侧边。

    看起来有些诡异,也有些隐藏的美丽。

    只是,那左手牵着右手,有个东西却凸显出来了。

    她的腕表摘了,他的腕表却还在。

    也许他们始终摆脱不了腕表。

    3

    “竹笋,你以前是否从未跟心理医生聊过天?”张修问她。

    正是中午时分,没几个人乘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没有。”饶束看了他一眼,带着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早晨跟你提过的。”他说。

    “提过什么?”她皱了皱眉,回想,但想不起来,“我怎么没有印象?”

    “今天上午搬家,下午带你去看医生,”张修把早晨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补充道,“心理医生。”

    他感到自己的手指蓦地被她握紧了。

    他没转头去看饶束,薄唇之间冒出轻声的话语:“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很好地应对你偶尔突发的状况。”

    饶束沉默着,空气也沉默着。

    而张修轻声叹气,“松一点,手疼。”

    “嗯?”她回神,低头看两人的手,“哦。”

    她直接放开了他的手,双手揣回自己的白色卫衣口袋里。

    饶束今天又穿了长袖卫衣,搭着略显宽松的休闲牛仔裤,裤管卷起,露出了脚踝。

    张修试图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大夏天,像你这样穿,在没有冷气的地方待两分钟就会濒临热死。”

    饶束没理他,拧着眉,结结巴巴地问:“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我……”

    她说得很艰难,最后垂下眼睫,干脆闭嘴了。

    她站在离他半尺之远,独自沉寂,想要原地消失。

    忽然,一只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

    饶束转头看旁边人,神情躲避。

    “我只是试着用最安全的方法帮你,”张修继续揉着她的头发,眉目间弥漫宠溺,“如果配合着心理医生去调整一下,便能让那些症状远离你,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的脸上没有抗拒的神色,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一副想要听到他说点其他话语的模样。

    张修如她所愿。

    “如果心理医生毫无作用,就不需要心理医生了。你大可以选择相信我。我会帮你杀掉不好的东西,我会治好你,一天不行,就用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用一年;一年若还不行,就用十年。我们有整个余生,饶束,你怕什么?”

    饶束红了眼眶,她伸出尾指,抬眸看着他,说:“拉钩。”

    “……”他笑了。

    如此幼稚的举动。

    “拉钩,嗯?”她鼻音很重,睫毛颤抖,认真地等待着他伸出手。

    张修轻轻挑眉,伸出尾指,搭在她的尾指上,勾了一下。

    但是勾这一下还不够,饶束没放开他,压着他的拇指,把自己的拇指印在他的指腹,用力地,严肃的。

    “……”

    他彻底被她的举动逗笑了,“你好幼稚。”

    “不是,”饶束放开了他的尾指,重复道,“不幼稚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没听过吗?”

    张修轻点下巴,若有所思,“今天听到了。”

    这一天,他们认认真真地拉了一个钩。

    一个见证了一百年承诺的拉钩仪式。

    可惜,彼此的生命到底能不能延续到百年后,还是个未知数。

    而他们谁都没有预见到,这一天,恶龙跑得比他们两人都更快。

    也没有预见到,先一步把自己弄丢很久的人,不是饶束,而是张修。

    4

    黑色车子穿过黄埔大道的某一座天桥。

    正午的阳光被天桥挡住了,车内光线一下子阴沉下来。

    家庭医生第三次发信息提醒张修:【你们要一起去,两个人都要去。先生,请勿耍赖】。

    他略感烦躁,只回了个省略号给家庭医生。

    收起手机,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见她安安静静地端坐着,正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桃花眼轻眨,张修把手伸过去,拿起她的左手。

    饶束转回头来,“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手腕上的创口贴就被他猛地撕了一块下来。

    饶束倒抽凉气,缩手,“你干什么呀?”

    “很多天过去了,”张修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缩回去,“你的伤口早就痊愈了。”

    她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她皱着眉瞪他,“我怕留疤,我要贴着创口贴,我……”

    他却在此时撕开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全部撕下来了。露出了几个浅浅的牙印伤疤。

    还有几道参差不齐的旧疤,横过手腕,有缝过线的痕迹,但又不全是缝线留来的疤痕,很奇怪。

    面目模糊的样子。

    触目惊心的样子。

    昭告着她对自己做过什么。

    张修把她的左手举到她面前,倾过身去,“明显已经留疤了,你还说什么怕留疤?”

    他笑得有点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

    饶束用了很大力,挣脱他的桎梏,把手揣回卫衣口袋。

    她转回头去看车窗,缄默不语。脸庞弧度倔强。

    没一会儿,又被谁搂了过去。

    张修把她搂在怀里,乱七八糟一顿揉。

    “一棵吃软不吃硬的竹笋,是么?”他勒住她的脖颈,眯着眼说。

    饶束面无表情地躺在他臂弯,但没能绷多久,她很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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