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尝过了蜜糕的宴夏心情顿时又不明媚了起来,她自然知晓他们各自还有要事要办,只得低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依然是与上次一般的问题,上次明倾答是很快便能再遇,这一次却——

    就在宴夏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个的时候,明倾的话音低柔传来:“这段时日我应该都在长善庄内,若有需要,可来庄内寻我。”

    宴夏眸底升起笑意,当即重重点头道:“嗯!”

    明倾也笑,转而道:“该出去带众人离开这里了。”

    宴夏点头答应,两人一道往石室外走去。

    在外面石室待了许久的玄阳派众人见到明倾与宴夏走出,顿时也都站了起来,方泽似是一夜未睡,眼下还有一阵青黑,他算得上是人群当中对于明倾的惧意与戒备最小的人,他几步来到明倾身前,低声问道:“你……”没有了惯常的“盟主”这个称呼,他似乎还在犹豫着应当如何称呼对方,但明倾并不在意此事,他在方泽出声之前已道:“我们出去吧。”

    方泽也不愿多言,随即点了点头。明倾往石室内四周众人看去一眼,不再开口,只当先带着人们往山洞外走去,宴夏手中捧着四象图跟在他的身后,亦没有再出声。

    众人就这般行至山洞之外,外面天色果然已经再次亮了起来,晨雾笼罩于山谷之间,昨夜留下的战斗痕迹还在,但却已然不见了妖兽的踪迹。阻挡住人们道路的巨石在恢复平静的白日里很快被人们清理干净,出谷的道路再次敞开,人们也随之再次坐上马车要继续赶路。

    在玄阳派众人的催促下,宴夏与明倾相互道别,宴夏注意到那昨夜里消失的中年车夫也在不知何时回到了马车之前,两方车马再次出发,前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

    接下来的行程比之前要快了许多,玄阳派弟子们因有要事要赶往霜城,赶路要急了许多,不过一日的时间,宴夏便被送至了延城当中,因着连宴夏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在何处,玄阳派弟子们自然也没办法将她送至目的地,宴夏从前没有离开过南河镇,但经过近日来的一连串事情,她也早已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她不愿再麻烦玄阳派众人,当即提出了要自己去往她要寻的所在,众人见她坚持,自然也很快答应下来。

    于是在到达延城之后,玄阳派众人将宴夏送到了城中闹市处,再度往霜城赶路而去。

    延城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它与整个中原最为繁华的霜城与郾城两座大城临近,却从来都极少被人提及,它在整个中原中有着最好的位置,却从来都不是最显眼的那处。

    东方的城与宴夏在山上所待的南河镇全然不同,这里似乎已经迈入了夏日,阳光自叶片的缝隙间投射在闹市攒动的人影之上,也落在街边小摊琳琅的商品之上,这里的繁华远远超出了宴夏的想象,而在路上宴夏便听人说过,霜城与郾城不知比这小小的延城要繁华了多少倍。

    这并不影响宴夏心中的惊叹,她抱着四象图行走在延城喧闹的街头之上,隔着人海看着后方重重楼阁与浩浩城墙,看天际的浮云将高楼顶端淹没,看云海投射出这座城池的颜色,心中的震撼久久不曾消弭。

    这就是许多故事发生的地方,这就是小爹口中所说的“城”。

    宴夏突然觉得心也随之变得宽广起来,宽广到似乎能够容下许多的事,看清许多的景。

    怀抱中突然传来一道轻轻冷冷的声音,带这毫不掩饰的嫌弃,对宴夏道:“你没来过延城?”

    宴夏听出了四象图的声音,于是应道:“我没有出过南河镇。”

    “……”四象图不知道南河镇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它轻笑一声,又道:“当年我记得我随闻北云在这延城里面还见过不少有趣的事情。”

    虽然很想知道四象图所说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但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小爹离开时所说的那处叶宅。宴夏脚步不停,来到一处闹市角落中无人发觉的角落,展开了怀中的四象图。

    猝不及防画中明倾的笑颜出现在宴夏面前,宴夏一瞬僵住,险些将这传说中的五大法器之首给扔到大街上去,她连忙将画收回去,紧紧闭眼道:“你快变回去!”

    四象图也不知有没有听宴夏的话变回原来的样子,宴夏闭目听了半晌,才听他小声嘀咕道:“这两天你不是在一直悄悄想着那个人吗,我变成他的样子你不觉得惊喜嘛?”

    宴夏红着脸摇头,又过了片刻才睁眼展开画卷,待见到那张与自己形貌相似的面孔,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象图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宴夏刚才被闹了那么一幕,这才想起关键的事情,于是正色道:“你既然来过延城,是不是也知道叶宅?”

    “叶宅?”四象图仔细回想片刻,摇头疑惑道:“什么叶宅?”

    看来是并不知晓了。

    宴夏没有气馁,扭头看了看外面的街巷,于是收起四象图上前询问起街上的众人。

    奇怪的是四象图毫无所知的这处叶宅,宴夏却立即从路人们的口中问了出来,人们似乎都对于这处叶宅十分了解,但当她要细问的时候,许多人却都避而不谈,只找了许多借口很快离开。宴夏心中不解,只得继续找人询问下去,直到问过一名自街上经过的乞丐后,那人总算肯将叶宅的情况透露些许。

    “你要去叶宅?”那乞丐上下打量着宴夏,似乎觉得这话从宴夏的口中说出来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笑话。

    宴夏不明所以,轻轻颔首。

    乞丐又笑了一声,轻挑着眉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四象图的正确使用方法#

    #四象·一看就不是正经·图#

    第42章

    被那乞丐带到她所要寻找的地方时, 宴夏几乎无法相信她眼前的便是小爹口中的叶宅。

    这里与其说是一处宅院,倒不如说是一处废屋。

    叶宅很大, 但这里似乎早已经无人居住,墙壁剥落着岁月的痕迹, 瓦砾斑驳生有苔藓,每一处都透着落魄的痕迹。推门进入叶宅里面,宴夏才发觉此处外表虽然落魄, 内里却并不荒凉, 因为就在这偌大宅院之中,此时正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名流浪乞丐,眼见宴夏被先前那名乞丐带进来,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抬头眼神古怪的盯着宴夏。

    宴夏被他们盯得有点紧张, 但这些紧张都抵不过她心中的惊疑。

    为什么小爹所说的叶宅,会是这般模样?

    在看清整个叶宅的模样之后,宴夏几乎是立即便扭头问方才带路那名乞丐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要找的不是这个叶宅!”

    “整个延城只有一座叶宅。”那带路乞丐好笑的看着宴夏的反应, 掂了掂手里的木棍道:“你还想要哪个叶宅?”

    “可是……”宴夏依旧不愿相信她要寻的所在会是这种模样,小爹曾经告诉她, 只要来到叶宅,她便能够知晓她所想要知晓的一切,但如今这里变成了这种模样,她所想要知晓的答案又要从哪里去寻找?

    宴夏顿时茫然,但这时候那乞丐的话再次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你到底要找谁?这叶宅有你要找的人?”

    宴夏视线自人群中扫过,叶宅破落的院子里闲坐着的皆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自然没有宴夏所熟悉的人,她犹豫片刻,摇头低声道:“没有。”

    “那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乞丐好奇道。

    问起这个,纵然是宴夏也微微一怔。当初小爹只让她来叶宅,但究竟要做什么,或者要找什么,她却是全然不知,她想到此处,喃喃着问道:“我可以在这里面看看吗?”

    乞丐笑了一声,转而问身后众人道:“这小姑娘说要在这宅子里看看,你们答应吗?”

    人群听着这话,顿时哄笑起来,不少人拿眼神上下打量着宴夏,像是在猜测她的出身。宴夏对于这样的目光显得极不自在,她微微后退两步,但想到要查出一个结果,到底还是强自大起了胆子,往前一步等待对方的答案。

    众人到底还是答应了宴夏的请求,不过陪同着她一道前往院落查看的人却也不少,人们对于宴夏这个突然的闯入者显得十分好奇,宴夏如今在旁人的地方,纵然是再不自在,也都得将这些目光给承受下来。

    待进入了叶宅深处,宴夏才发觉这座宅子比她所想象中的还要大上不少,纵然许多屋子已经破败倒塌,许多院落已经荒草丛生,但人们所能活动的地方依然不小。叶宅有不少楼阁,但推门进屋才发觉那些房间当中稍微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人给搬空了,屋子空空如也,些许已经坏了腿的桌椅四下散乱着。

    宴夏好不容易才自一处房间找到了几幅已经破损的陈旧字画,她认真自脏乱中分辨那画上的痕迹,良久方才抬起头来,低声对怀中裹着的四象图道:“是小爹的字。”

    四象图没有应声,在外人面前它很少出声,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跟在后边的乞丐只当宴夏是在自言自语,很快上前问道:“你说什么?你认识写这幅字画的人?”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宴夏很快点了点头。

    先前带路那乞丐于是皱眉道:“我听说这画儿是这里原本的主人画的,这宅子少说也荒废了有一两百年了,你这小丫头又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你从哪去见这宅子的主人?”

    听到乞丐这话,宴夏神色微变,喃喃问道:“一两百年?”

    她心下一转,很快想清了其中细节,这画出自小爹的手笔,那么小爹自然便是这叶宅的主人,他们说叶宅早已废弃一两百年的时间,如此说来,小爹所曾经经历的事情,或许比她所想的还要多。

    事情依然绕回了原来的那点,小爹究竟为何要她来到这里,他又要她来叶宅寻找什么?

    不光是宴夏,自方才起便一直跟在宴夏身旁的几名乞丐神情也变得莫测起来。他们盯着宴夏的背影,其中一人若有所思的问道:“是有指你来这里的?”

    宴夏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那乞丐又笑了起来,来到小屋门前,拍了拍门框道:“莫不是这宅子里藏着什么宝贝?”

    宴夏听得这话,一怔之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乞丐们相互对视一眼,各自带着莫名的笑意,看来并未相信宴夏的话。

    几个人朝着宴夏靠近过来,喃喃着问道:“你倒是说说,这宅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宝贝?我们几个一直在这住着,若是当真有什么东西,你可以问我们,我们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你,你将宝贝的事情告诉我们,到时候咱们一人分一半,不是挺好的事情?”

    另外一人也笑:“我就说这么大一个院子怎么能穷酸成这样,原来宝贝早就被人藏起来了?”

    众人朝着宴夏步步逼近,宴夏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只得无奈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宝贝,我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真的?”乞丐明显不信宴夏这话,接着往她靠近过来。

    宴夏如今所穿的正是那日在傅然的客栈中所换的裙子,以傅然的手笔这裙子自然不是凡品,乞丐们一眼就将它看了出来,于是将宴夏当做了偷偷出走的富家小姐,他们这时候已经围到了宴夏的身旁,托腮盯着宴夏道:“小姑娘,你就将真话说出来,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离开南河镇的宴夏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她此时已经退到了墙边,再无可退,她只得紧握抱住手中的四象图,戒备的看着众人。

    “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一名乞丐注意到了宴夏的动作。

    另一人也道:“从刚才我就发现了,这小丫头一直抱着那那东西,肯定是个宝贝!”

    众人说着不禁大笑了起来,笑声中一道声音冷哼道:“是宝贝,小爷我当然是个宝贝。”

    屋中的小声戛然而止,因为这是一道众人未曾听过的男子声音。

    “是谁在说话?”

    “自然是我。”

    几个乞丐四处张望,最后将视线定在了四象图的身上。

    宴夏这时候已经打开了四象图,画卷上那与宴夏容貌相似的男子此时正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众人。

    ·

    好不容易自叶宅内出来,宴夏扶着墙站在街角处,按着狂跳的心回头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

    叶宅当中很快有喧哗声与惊叫声响起,但却没有人再追赶过来。宴夏松了一口气,背靠着墙轻轻喘息,四象图便飘在她的身旁,语气有些好笑的道:“你把人揍了一顿跑了,你倒是怕个什么?”

    宴夏摇头低声道:“是你打伤的他们。”

    “……”这家伙倒是将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四象图睨了宴夏一眼,道:“你要是不开阵,我能将人打伤?”它也没有要跟宴夏争论人到底是谁打伤的这种事情,它只很快又道:“你现在这身修为,随手都能够将这些人全部摆平,况且还有我在旁边,你怎么反倒怕成这样?”

    宴夏自己也说不上来,大约是心里面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依然是从前南河镇时候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她怔了一怔,继而才道:“他们未曾修炼习武,不该以常理论之。”

    四象图轻轻嗤笑一声,没有多言,两人便在这角落处静了下来。

    “现在又要怎么办?”四象图当先问道。

    宴夏默然。

    本以为来到延城,找到叶宅,便能够如同小爹所说解开一切的困惑,得到寻找干爹干娘众人的办法,谁知到了延城之后,她才发觉叶宅早已不是小爹口中所说的叶宅,而她距离真相也变得遥远了起来。她来此地本就是为了在叶宅中寻找真相,如今叶宅的线索一断,她又要去哪里找新的线索?

    又或者说,她如今应该何去何从?

    宴夏低垂着眸子,没有回应四象图这个问题。

    四象图瞥着宴夏的神情,画像上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他轻咳一声,换了一种声音指着自己道:“我们去找这个人?”

    宴夏闻声抬眸,看清了四象图的模样:“……”

    ·

    烈阳灼灼映于高墙瓦上,天际碧蓝而无云色,新柳于墙边徐徐而舞,马蹄自道中飞驰而过。

    经过半日的赶路,宴夏拂过衣袍微尘,抬起头往前方看去,一眼便看清了恢弘庄园牌匾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长善庄”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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