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直接架到产妇丈夫的脖子上,红着一双眼,怒吼:“王创,我警告你赶快签字,你要是再不签字,耽误了救我姐,我立马就能剁了你,信不信?赶紧给我签字……”

    中年男人如临大敌,脸一瞬间煞白,话都说不利索了,“洋洋,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产妇婆婆大惊失色,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叫:“洋洋你要死啦!竟然敢伤你姐夫,还不把刀放下……要死了喽……快报警啊……有人要杀人了……”

    小伙子把刀又逼近了一分,划出血丝,“签不签?不签我现在就抹了你脖子……”

    “我签,我签,马上就签……我这就签……”

    一时间闹哄哄,格外混乱。

    而产妇丈夫在小舅子的威胁之下也终于签了手术同意书。

    小伙子在霍初雪进手术室那刻,朝她重重鞠了一躬,“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姐姐,我就只剩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看着他,霍初雪突然有点想哭。她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她一定会尽力!

    抢救及时,产妇转危为安。

    人被推出手术室,产妇的丈夫和婆婆早已不见踪迹。唯独只剩一个弟弟。

    闹剧过后,众人唏嘘不已!

    林瑶心有戚戚焉,彻底被吓到了,“看到这对母子我恐婚症又该犯了,女人真是太可怜了。”

    乔圣晞揽住林瑶,宽慰她:“瑶瑶你要相信世上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你的运气不会那么背碰到渣男。”

    方茹看着林瑶,说:“所以你们这些小年轻婚前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渣男蒙蔽了眼睛。”

    乔圣晞愤恨地说:“要是我老公是这样的德行,他最好祈祷我下不来手术台,不然我一定剁了他老二。”

    众人:“……”

    乔圣晞叹一口气,“这么一闹,这个家也是彻底散了。”

    “散了好,这样的老公和婆婆不要也罢!”林瑶愤愤不平。

    方茹却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你们呐还是太年轻!”

    霍初雪精疲力尽,她在想等产妇醒过来,从他人口中听到今晚发生的一切,需要一颗何等强大的内心才能承受得住这些。

    “产房是女人最危险也是最温暖的地方。产房里,有新生,有死亡,有欣喜,有悲痛,有希望,也有绝望。产科医生,是这一切的见证者。”【注】

    她倒是希望自己只看得到新生、欣喜、希望。

    ***

    第二天一早和同事交接完班,霍初雪一个人驾车去了堰山。

    晨起爬山的人有很多。她跟着大部队慢慢爬上山顶。

    踩过每一及台阶,也数过。一共1588级。

    每踩下一级,她的耳旁便会不禁回荡起贺清时的话。

    “我时常一个人爬堰山,从山脚爬到山顶,数过每一级台阶,一共1588级。我站在山顶,时常会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孤独而琐碎的活着,虚无度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久病之人,形容枯槁,回天乏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榔头,沉重地敲进了她心里。

    她突然之间有点理解他了。生而为人,活着何尝不是一种苦难。

    山上的很多树已经黄了,满地的枯枝败叶。林间风声荡涤,涛声阵阵。

    爬上山顶,视线无比开阔,一整座城市都匍匐在脚下。

    阴天,大团浓云积压在天际,滚滚无边,光线显得尤为昏沉。

    大白天,看不见一丝灯光。

    贺清时那天晚上说:“它们不像星星,不论阴晴,亦不论刮风下雨,一到晚上它们总是会亮起来。”

    她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是白天,连“星星” 都看不到。

    山顶冷风渐起,寒意明显。

    她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风景,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她时常都会对这个世界失望,尤其是见证了那些人心险恶和世态炎凉。

    很多时候,医生能做的其实很有限。面对死亡,面对病痛,他们经常无能为力。每每碰到这种情况,霍初雪自责过后,也就释然了。毕竟那非人力所能扭转。

    可最让人愤恨的是今天晚上这种情况,在生死一刻,总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而漠视生命。

    方茹总说她不适合当医生,因为她还不够冷漠。面对这些事做不到平常心。

    也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身后站了个人,她听到他的声音,“想哭就哭出来吧。”

    第45章 第44棵树

    格外熟悉的男声, 自身后响起。霍初雪倏然一怔。

    她忙转头, 只见贺清时站在她身后,身材挺拔,寒风灌满他裤腿,一身清寒气息。

    “你怎么来了?”她惊诧道。

    “我来晨练。”他往她身侧坐下, 宽大的运动服穿在身上越发衬得他瘦削。

    运动服休闲,显年轻,更添几分学生气。

    总算是见到他另一副装束了, 天天西装和衬衫他没穿腻, 她都看腻了。

    霍初雪扬声问:“你今天上午没课?”

    “有课,等会儿就回去了。”贺清时平静地望着她,语调轻柔,“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受了?”霍初雪从石头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细泥,有股子孩子的倔强, “我才不哭呢。”

    难受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无力。那种从心底衍生出来的无力,那种对现实的无力。让人疲惫,更让人无奈。

    男人迅速站起身,比她动作还要快。出人意料地探出右手,直接扣住他手腕, 轻轻一用力,她便顺势跌落他怀里。他低沉舒缓的嗓音自头顶响起,“还说不难受,眼眶都红了。”

    霍初雪:“……”

    他有力的大手绕到她背后, 拥紧她,两人紧紧相贴。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眼睛,强调:“我没有难受。”

    他搂紧她,耳语:“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

    霍初雪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

    索性放弃,脸颊贴着他胸口,慢慢闭上眼睛。

    周围陷入黑暗,感官变得越发清晰。耳旁山风呼啸,风鼓满他衣衫,呼呼啦啦作响。

    男人的怀抱温热,身上有熟悉的气息,能让人安心。

    渐渐的,风声飘远,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贺清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其实在山脚下就看到她了。两人一前一到的山脚,他跟在她后面,跟她一起上的山。

    她的状态看上去那么不好,情绪很不对劲,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跟着她。就跟他第一次带她爬堰山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一向积极乐观,浑身充满力量,就像小太阳,永远发光发热。他很少看到她情绪低落。

    如今这么消沉,多半是遇到事了。想来也是医院的事情。

    他不必开口询问,因为他不需要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只需要给她一个拥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如果有什么能治愈一个人的坏心情,那便是喜欢的人的一个拥抱。

    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很快,所有的坏情绪都一扫而光。

    这个怀抱维持了很久,贺清时才松开她。

    “别以为一个拥抱就能收买我。”霍初雪瘪瘪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他兀自笑起来,“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不过你都晾了我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好了?”

    霍初雪没吱声,迎着风口,长发被吹乱,发丝张扬。

    她伸手别到耳后,昏沉沉的光线下,说不出的旖旎。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思想包袱重,难免会钻牛角尖。可我想通过后不是立马就去找你了吗?”贺清时盯着她的动作,压低嗓音。

    霍初雪:“……”

    说得自己好像很老一样!真是迂腐的老男人!

    “你骗谁呢?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了?”霍初雪一脸不信。

    某个老男人像是被人提及了最私密的事情,满脸的不好意思。半晌才吱吱呜呜地说:“那天我是故意去的医院。”

    霍初雪:“……”

    霍初雪恍然大悟,“你故意去医院,所以你根本就没生病?”

    “感冒是真的,不过去你们医院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堰山离第一医院有多远。”一南一北,完全是两个方向。

    霍初雪:“……”

    其实从法慈寺回来,他就已经彻底放下心结,打算为自己活一次。所以立马就准备回去找霍初雪。

    可是他伤她那么深,她都放下狠话说“见面不识,只做路人”。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对自己死心了。所以只能先去试探一下。

    为了她他一点小感冒都大老远跑到第一医院去。见是见到了,可霍初雪很冷漠,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她便转身离开了。

    后面几次见到,她也是相当的冷漠,根本就不搭理他。

    反复几次他也备受打击,失去了耐心。那天晚上直接在日料店买醉了。

    还好那天晚上自己喝醉了,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攻下霍初雪。

    “你故意去医院和我制造偶遇,可是医院那么大,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会和我碰到?”

    “我在赌。”贺清时轻声说:“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和你遇到,只能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那又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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