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孙莹莹打个响指,“全打探到了,丁国聪三年前离婚了,没有孩子。”

    “为什么离的婚?”

    “他前妻生不了孩子。”

    司芃点点头:“一起打牌的牌友随便说点什么,你就信了?然后上床了?”

    孙莹莹摊开双手:“为什么不信?我又不损失什么。丁老板还约我明天出门玩呢。”

    “去哪?”

    “云福山白马寺。他说他和那里的住持很熟,每年都要去庙里住个几天。这次带我去。”

    司芃呆住:“寺庙可是清净的地方,你们要干那事,哪儿不能干,非要去那?”

    “怎么,就许你和帅哥在寺里眉目传情,不许我们干柴烈火?”孙莹莹手肘撑在桌上,突然问了句:“司芃,帅哥姓什么?”

    “姓凌。”

    “说说,你和凌帅哥上完香后都干了什么?”

    “看烟花,聊了会天,然后下山,他本来是要回家的,突然说要带我去兜风。”

    孙莹莹拍手:“你上车了?”

    司芃点头。

    “然后呢,车震?”孙莹莹不可思议,“什么都没发生?不对啊,看凌帅哥和那个主持人在店里打得火热,他就不该是个菜鸟。深更半夜你都上车了,他为什么不上你?”

    司芃内心只想,什么时候孙莹莹才能改得掉说话这么糙的毛病。

    “你不答应了,反悔了?”

    “我睡着了,一觉睡到今天早上。我身上穿的衣服,也没有被动过。”

    孙莹莹正在想凌彦齐为何放弃作案,司芃突然把外套半脱到手肘处:“可能是因为这个。他今早还问我多大了?”

    一看到司芃洗旧发白的中学校服,孙莹莹当场就抓狂:“你都毕业多少年了,还留着这衣服做什么?你省的那些钱让你变富翁了么?凌帅哥这样的人,哎,机会多难得,你知道不?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是给你这种还被人当成中学生……”

    她说得神情亢奋,司芃只低头吃河粉。算了,她也不想说了,一把打掉司芃的帽子,正巧落在饭盒里。

    司芃看了眼饭盒,再抬头看她,对失不了身这件事不以为意。

    孙莹莹指着她的脸说:“出门不要说这件事,也不要说你是我的姐妹。妈的,我还第一次见,二十来岁年轻漂亮的女孩,都已经主动……,还勾不到人。”

    大年初二,孙莹莹就跟人去云福山玩了三天。回来后两人便确立恋人关系,邀司芃吃饭。还在春假当中,人出手也阔气,给司芃的利是封里有两千人民币。

    趁丁国聪上洗手间,司芃要把钱还给孙莹莹。本省有给利是的习俗,多是五元十元。

    孙莹莹说没必要,他给你给得多,也是看重我。她说:“我呢,还没想着和他介绍我家的情况,反正他们也没法出来见人,对不对?要不,你就当当我家人,做个表妹好了。”

    然后席间,她就和司芃说起咖啡店转让的事。丁国聪一听立刻就有反应:“莹莹不要担心,来我公司上班就好了。”他安排孙莹莹做他的秘书,开出的月薪有一万二。这诱惑真是够大了。正月初八,孙莹莹就走马上任,连人带行李打包走了。

    正月初九,司芃在店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咖啡店恢复营业,一上午都没有客人光顾。她照旧在店外的花架上靠着,消磨时光。对面的小楼依然安静孤独地站在那儿。

    司芃想,就这样离开,大概也会有舍不得吧。她曾以为咖啡店只是一个容身之所。她像无根的浮萍,不是落在这,就是落在他处。可她也渐渐发现,留在心底的许多事情正在风化,面目越来越模糊不清。倒是在咖啡店无比清净的几年时光,越来越清晰明朗。

    不想走,那就做点什么吧。于是她和蔡昆盛姐说:“今年起我们也做点简餐卖,只要店里不亏,不再让龙哥掏钱,说不准他也就不转了。”

    或者,她心里说,要是能接下来也行。这几年她存了十万块,即便够不上转让费的数目,还可以日后慢慢攒钱还给龙哥。反正正月里也没什么生意,足够时间让她筹备餐品和分配工作。

    午后无事,她继续靠着花架看永宁街上的风景,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然后奔过街道,发现小楼的园子里满地枯叶,花卉无人打理。她四处张望,没有卢奶奶的身影,就连客厅的纱窗都未来得及拉好。她焦急地去拉铁门,铁门落了锁。

    她转身回到店里。半个月过去,小楼都毫无动静。司芃看出了神,会想,卢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凌彦齐也是,他不会再来了。而她,还得留在这里。

    在挣钱这件事上,司芃是胸无大志的。起初,她只想着中午晚上能各卖上十来份的简餐,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店里环境不错,又不需等位,菜品也还精致可口,几个在天海壹城上班的年轻白领过来吃过一两顿,然后便是天天都来。

    这样做了一个多月,“旧日时光”的咖啡越做越少,简餐越卖越多。咖啡台上的器具越发的光洁一新,也越来越像个摆设,还占地方。

    盛姐诧异她还会做菜煲汤。司芃说也就那么几个菜,所以只能做简餐,不能点菜。她负责下厨,蔡昆负责采购,厨房里剩下的杂活都是盛姐的。

    没做几天,盛姐就说她腰疼,要不她换个事做,收银好了。

    司芃笑笑,目前每日的收银清账都是她自个在做。她对这事烦得很,但又不能交给盛姐。交给她,咖啡店要猴年马月才能止损呢?她说我再招个人吧。小关就这样来了。虽然人年轻不懂事,但是开价便宜,试用期只要2200元一个月。

    待到清明假期过去,司芃恢复了她的心若止水。如果把期盼降到最低,也就谈不上会有失落和伤心。

    也不清楚那天是周四还是周五,上午十点钟还差那么几分钟,小楼外停了一辆车。不是凌彦齐常开的迈巴赫,而是七座的梅赛德斯gls商务车。

    司芃的呼吸一下就停在那里。她看到车门朝后划开,先下来一根四足拐杖,有人颤悠悠地钻出来。那是卢奶奶。晃荡一个来月的心,倏地就安了。下一秒生出更大的期待与雀跃。

    车门另一侧也有两人下来,其中一人便是凌彦齐。他们搀扶住卢奶奶,走进小院。

    司芃突然就开心了,还想笑,笑出声来。虽然她看见,卢奶奶的步伐比以往蹒跚,一丝不苟的发辫今日也凌乱不堪,她还是感到欣慰。就好像,那些消失了的人,再次回到她身边。

    ☆、017

    一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爱上另一个人?

    ——某人日记

    还没到下午,凌彦齐就站到司芃跟前。他瞧了瞧醒目处张贴着的海报,温和地笑道:“现在也卖快餐了?”似乎这两个月他不曾消失过。司芃不想问他缘由,只低头洗手,拿起案台上久违的手冲壶,“还是日晒耶加?”

    “不,先给我三个快餐。”

    司芃想起卢奶奶今日下车,拄了拐杖。她问:“卢奶奶身体不太好?”

    “人老了,很自然的事。我接她去我家过年,毕竟一个老人独自过年太冷清了。可没想才到初三,她就突发心梗,幸好抢救及时。”

    看到司芃脸上的担忧神情,凌彦齐想起她曾说过,卢奶奶和她阿婆很像。反倒是他要先来劝她放宽心:“没什么大碍,只是老人家恢复没那么快。”

    司芃这才想起他还要点餐,忙把收银台上立着的小黑板转个方向:“这是我们今日菜单”。菜样不多,她一个上午最多只能做五款菜饭。

    凌彦齐看过菜单后问:“你这儿有海南鸡饭?”

    “是啊。”想起他在新加坡留学十年,司芃又道,“口味正不正宗,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她没去过新加坡。

    “那好,我要一份,还来一个份咖喱牛肉饭,一份姜葱鱼腩饭。”

    “好,稍等片刻,”打单后,司芃掀开帘子进了厨房。

    凌彦齐有点惊讶。他四处瞧,除了收银台边多个眼生的小姑娘,咖啡店没有增添其他人手。那个花枝招展的孙小姐不在。而蔡昆和盛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勤快些去厨房干活的人。没想到,这个司芃除了会冲咖啡做蛋糕,也会做饭菜。

    店内的桌椅摆设也变了。以前专做咖啡,桌椅少,摆得松散。现在新添三张圆桌,空间不够宽敞,便把原来配套的单座沙发,部分换成原木色的温莎椅。留下来的沙发搬到离吧台最近的地方,像是固守的堡垒。凌彦齐坐过去等待。

    片刻,司芃便把打包好的简餐递到桌上,再拿过来一个保温饭盒:“我今早煲了猪肉汤。你带回去给卢奶奶尝尝,她身体还没全好,我怕吃多饭不消化,多喝点汤。”

    凌彦齐没有推辞:“多谢。”

    下午三点,店外明媚又安静,难得司芃不在门口站岗,小关趴在吧台上打盹,听到一个清朗的男中音:“小姑娘,起来做生意了。”

    小关抬起头,慌忙中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见是中午那位来点餐的先生,身后站一个同样风度翩翩的同伴。她没来由地紧张,赶紧扯开笑容:“两位下午好,请问需要什么?”

    凌彦齐却问她:“你们店长呢?”

    “店长?”小关仍是慌乱,“店长?哦,店长下午去工商所问事情去了。”

    又是做简餐,又是去工商所,看来咖啡店的经营果真遇到问题。凌彦齐再问:“去工商所干什么?”

    小关摸摸脑袋:“好像是司姐想接这家店,去那儿问问转让的流程和手续。”

    “那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也不清楚。”

    凌彦齐再看周围,蔡昆和盛姐都不在,他问:“那你会冲咖啡吗?”

    小关说得越来越结巴:“我,我刚来店里没多久。”

    确实,她来时咖啡店就已在做简餐生意,司芃根本没让她插手过咖啡的制作,她也就是卖点乖,抢着帮她擦洗器具而已。

    凌彦齐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指着沙发的位置,朝同来的卢聿宇说,“先坐吧。”

    卢聿宇边走过去边说:“怎么,这家店还就只有那个店长会冲咖啡?还是你嘴挑,就只喝那个店长亲手冲的咖啡?”

    凌彦齐没有答话。卢聿宇随手拿起一本烘焙杂志看:“尹芯说,你可是很中意这家店的咖啡。”

    凌彦齐接过小关递来的柠檬水:“是么?我只是看这店离姑婆家最近,然后客人也少。我跟姑婆也没什么可聊的,来这里喝杯咖啡,打发时间而已。”

    卢聿宇的视线穿越玻璃,望着对街小楼,过一会儿才说:“姑婆那边,你得加把力才行。”

    凌彦齐靠向沙发背:“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加力?我非要提出来,她得更敏感。身后事嘛,谁都有这个坎。”

    卢聿宇也疑惑:“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在楼道里晕倒?要不是嘉卉小姐想上去和她告别……,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就半身不遂了。”

    对,没有任何前兆,凌彦齐接卢奶奶去自家时,她的身体状况真的不错。她今年八十一岁,是卢家目前还在世的长辈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这是她漂洋过海近六十载后,重新归国与家人第一次过新年。

    凌彦齐扶她走上别墅门前的台阶时,说一家子的人都在里头等她。她就怔在那儿,一双大脚在门槛外,踟躇又踟躇,然后迈过门槛,急急地朝里走。

    凌彦齐还心酸了一下。姑婆归国大半年,除了他每个周日例行公事一般地探望一下,卢家再无第二人去过小楼。也许大家都知道做得不对,所以当他提议要把姑婆接过来过年时,大家都赞同。

    除夕夜的团年饭里,总少不了老辈们的忆苦思甜。外公老泪纵横,说感谢大姐这些年对卢家的贡献。万幸她当年逃出去,找到事做,每年都往家里寄钱,否则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大家纷纷起来敬姑婆的酒,大舅还说,卢家能有今天这样昌盛的局面,全靠两位女性——卢晓琼和卢思薇。尤其是姑姑,自愿当自梳女,牺牲自己成就了大家。

    那场面,大大出乎凌彦齐的意料。他真的只是想接姑婆过年而已。他不善于搞哗众取宠的事,他也不知道外公和舅舅们会来一番即兴演讲。众人的鼓掌喝彩中,他只看见那个孤苦一生的老人,已没有进来时的那点激动,面目越来越淡然平静。

    他看不下去了,起身要走。姑婆叫住他,说她想去灵芝山上香。

    他问:“一定要去么?灵芝山现在怕是有上万的人挤在那里。”

    姑婆说:“哦,那算了。”

    凌彦齐想成全她,也想躲开这美满的氛围:“那我现在上山去,你要许什么愿,告诉我。”

    姑婆说:“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她一顿,“我有个姐妹,当年一起逃出去做工。后来她回国,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早几年她走了,我也没能拜拜她。”

    “好,我帮你去拜她。你年纪这么大了,上不了山,她也不会怪你。”

    “玉秀有个女儿,走得比她还早,也生了个小女孩。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几岁了,你也帮她许个愿吧,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我听人说起过,她爸爸生意做得不错,但总归是没有妈的孩子。”

    凌彦齐点头。这个玉秀才是姑婆的亲人。血缘是天定的,但亲不亲是自己选的。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姑婆会生这么大一场病,他就不该把她留在他们中间。

    到了初三,彭嘉卉打电话来拜年,说她正好在s市,邀卢聿宇卢聿菡出来玩,他要不要一起去。凌彦齐想到一事,便问她:“你外婆可是叫玉秀,早些年也在马来西亚?”

    “是啊。”

    那就对上了,彭嘉卉便是姑婆的故人之后。

    自天海壹城的饭局后,凌彦齐迫于母命,与彭嘉卉约过几次会,但都算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尹芯还在呢,卢思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逼他脚踏两只船,只能一个劲地催他和尹芯了断。他当然是一点不急。这么好的护身符,不能说丢就丢。

    彭嘉卉家世模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无趣。卢思薇喜欢她的事业心,喜欢她的拼搏劲,却不知那正是凌彦齐最反感的两样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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