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卢聿菡点开微信,“她是金牛座女生哎。”

    凌彦齐偏头一看,卢聿菡的微信朋友圈里,彭嘉卉发了篇星座大拿的金牛座软文,再配上六张美颜自拍和一句话:“对啦,我们大金牛就是这么靠谱。”

    “金牛座女生又怎么啦。”凌彦齐对占星命盘也不感兴趣。

    “没怎么样。”卢聿菡拿回手机,“只是像嘉卉这种,什么都想要,还偏偏什么都要到了,把自己活得跟个样板房似的,让人羡慕。”

    凌彦齐听出她的酸味来了:“哦,就是时下流行的人生赢家人设,对吧。”他说,“你不也是吗?”他右手抵在方向盘上,一根根指头伸出来数,“白,富,美,健身达人,初露锋芒的平面设计师。”他还画蛇添足,“年轻、美貌、金钱、健康、事业,占全了。”

    “不一样啊,我这么拼,是因为我有压力。这几年我发现,我身边那个纨绔的富二代群体消失了,每个人都变得很厉害很出色。你看嘉卉,好好的家族企业,又没人和她争,不做,非要自己出来创业。我不想被比下去。但我不开心,也不想投入,你肯定知道这种感觉,”卢聿菡指指凌彦齐,“我越来越理解你,真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情绪,那是独一无二的。可这独一无二,别说和一年挣多少来比,就算是和背的包穿的衣,练出来的马甲线一比,都不值钱。”她晃晃手机,“现在的成功,一定是要能晒出来的,自己晒,比不过他人晒;故意晒,比不过不经意晒。”

    凌彦齐附和地点头:“你思考得还挺深入。”

    这会才发现,话题已经偏了。再说回那个男生。卢聿菡道:“那个男生叫凯文,搞音乐的,还在萨凡纳时,在留学生圈里很受欢迎,女人缘好得不得了,难免就嘚瑟,”卢聿菡撇撇嘴,“可嘉卉一来就不一样。她是他高中的学妹。从接机、找宿舍、搬家、到入校报道,他都事必躬亲,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去留学,我爸我妈把我美国一扔,给张卡,自己活去。人呢,父母不在身边,都过得和公主似的。”

    彭嘉卉这样的长相家世,追求者众,也很正常。

    卢聿菡却说:“我一开始也觉得是追,但仔细想了想不是。凯文那样的男人,追女孩追一个月、追半年都能理解,追四年,怎么可能?他就是爱上了她,爱上一个永远都不会点头、为他心动的女孩。不是在美国才爱上,在国内就应该掉坑里去了。当年我跟嘉卉还撕过,我看不惯她那副样子,说,你要不喜欢凯文,为什么不拒绝?她义正辞严,你认为我没拒绝?她点开微信,给我听语音看信息。对哦,是拒绝了,拒绝得很明白很彻底。但凯文对她的付出,她又照单全收。无辜的、一点内疚感都没有。那真不是装的,也不是绿茶婊,女人对婊不婊的,天生就敏感。我和她结交好多年,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她是个无情又强大的人。她没有我们那么多的庸人自扰。她始终专注于她的目标。”

    卢聿菡双手从耳后挥向眼前笔直的高速公路,直通远处的灰黑天际,“全速马力,开在她的人生道路上。这会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她是要活成样板房了吧。”

    “无情又强大。”凌彦齐叹口气,“那你怎么还想把她推到我妈跟前?为了一个男人,至于这么出卖你哥嘛。”

    “怎么出卖了?”卢聿菡稍转过身来,“姑妈不正着急给你选太子妃嘛,我就提一下而已。她家世不错,不过曼达这几年经营跟不上,退市前一年的利润才20来个亿。跟我们公司一比,差距就不是一点点。可她外公厉害呀。凯文她不喜欢,萨凡纳呆了四年也没见真喜欢过谁。而我身边也就你这个拿得出手的单身贵族。我觉得她不错,一般人当不了我嫂子,能过我姑妈这一关,就不容易了。还有,”

    她身子再靠过来一点,“你看她和那后妈感情多好,我可听说,要是没有她死撑着金莲,金莲早就被赶出董事局了。宁可不回公司,另创事业,也要罩着这继母。凭什么呀,她有底气,你们要是结了婚,她也能在姑妈那里护着你。”

    哦,还真没人和他说起过,彭嘉卉会这样对后妈。凌彦齐有点理解卢聿菡所说的“无情又强大”的含义。他笑出声来:“我怎么需要人护了?”

    “怎么不需要人护着,我都想护着你。”

    凌彦齐随口一说:“那你等会在那群小姐妹面前,也护护我吧。”

    卢聿菡唉声叹气:“齐哥,像个男人,像个真正风流倜傥的少爷一样,不好吗?全是网上炽手可热的美眉,不要丢我和嘉卉的脸,……”

    “你不是说看中了一个新包,聿宇不给你买?”

    卢聿菡脸色变得极快:“卢聿宇就是个铁公鸡,我让他买给我做生日礼物都不肯。还是我齐哥好。”

    “好,多少钱?”

    卢聿菡伸出两个指头,再是整个手掌都打开。

    “二十五万?”凌彦齐问。卢聿菡猛点头。

    “怪不得舅妈和聿宇都不给你买。爱马仕的包都是那个样子,有几个不就行了?还要集色卡?”

    卢聿菡瘪嘴:“这是新款。给不给钱?”

    “好,好。”凌彦齐只能点头。

    到度假山庄,已是华灯初上。凌彦齐在昏黑蜿蜒的小道中转几个弯,看到一幢长廊连接的二层联体别墅,屋顶外墙都被彩灯装饰一新,直接驶过去。今夜酒店的别墅区,到处都静悄悄,也就只有这栋楼,看上去有点庆生派对的味道。

    车刚停好,彭嘉卉已从屋内出来,穿一袭粉白色的手工刺绣抹胸小礼服,长发挽起,鬓发微卷,还戴了个水晶皇冠。

    “天啊,”卢聿菡不失时机地奉承,“这又美出新高度了,哪一国的公主?”

    彭嘉卉吐舌头,小声地说:“别提了,我都快穿不进去。饿了三天,这拉链才拉上去。”她一转头,皇冠要掉,赶紧拿下来拽手里,自然地挽着凌彦齐胳膊,“她们等得有点久了,正拿我取乐呢。”

    “抱歉,”凌彦齐哽住一会,还是说,“路上堵了点。”

    “知道。”看得出来,彭嘉卉心情真的不错,她还调侃,“你哪次出门,有不堵的时候?”

    卢聿菡跟在后面,迈上台阶:“今天真不能怪齐哥。我就坐副驾驶位上,堵车堵得我都受不了。”

    “好,好,真是麻烦你们两个大忙人来参加我的派对。她们都在后院,去打个招呼。”

    还没到院子,便听见一群女人的欢笑声。才刚走到台阶,近三十只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凌彦齐用眼神搜寻一番,发现宾客中有三位男性。万幸,他不是唯一一个。

    彭嘉卉牵他手走下台阶:“大家都认识一下啦,这是你们一直想见的凌彦齐凌先生。”然后再把一个个的姐妹,介绍给凌彦齐。

    凌彦齐只听到:“这是蘑菇,彩妆玩得好好,这是她男朋友阿亮;这是琳达,有自己的护肤品牌;这是小静,飞达电子的千金,……”

    灯光太昏暗,妆容太夺目,恕他难以认全,只能点头,“不需这么客气,叫我彦齐就好。”

    当真就有人不客气。也不知是琳达,还是小静,反正妆化了后,她们都没什么区别。她直接问:“以后要是买天海地产的楼,不知能给多少的折扣?”

    凌彦齐轻拍裤腿的浮灰:“不知你中意哪个楼盘?”

    琳达和小姐妹互望一圈,眼神里有笑意,玩笑成分居多:“天海的楼盘,哪个我都好中意,只是哪一个,我都买不起。”

    哦,凌彦齐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真问他楼盘折扣。可这有什么好笑的。

    ☆、031

    生活可以是一切的苦熬,可以是几番的拼斗,也可以是一场与他人无关的修行,唯独不该是一场巨大的真人秀。

    ——某人日记

    嘉卉挨在凌彦齐身边坐下:“你还买不起?”她指着这位琳达,向凌彦齐介绍,“不说其他卖的,就那款纯植物护肤品,去年九月才上市,四个月就卖了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我自己全拿么?不要成本啊,不用给底下的代理分钱啊。”

    “那也有一半落你腰包了。就这一个单品,起码挣五六百万,轻轻松松买套房子。”

    “哪里轻松,s市里只够买一个普通的两居室,可我想的,是见天见地的小洋房。如今哪还有一千万左右的洋房,全都奔着五千万去了。”琳达向凌彦齐解释,“你可不要笑话我,我家世都没你们好,不是生来就有别墅洋房住的。”

    凌彦齐对公司目前的在售楼盘还是了若指掌,当即就决定推给琳达一个尾盘。

    “s市灵芝清湾片区,倒是还有一个盘——天海雅筑,是,偏了点,挺靠近d市,反正琳达你也常往d市跑,靠近一点没问题。有一套样板房,有时间你可以去看下,请小菡公司戴首席设计的,英国乡村风,真材实料下去的,保养都没问题。样板房嘛,自是留到最后都没卖,也不再公开卖,偏偏讲好的那家买主,家公家婆不中意这原汁原味的英伦风,觉得偏暗偏繁琐,不够亮敞。但琳达,你不正是在英国留的学么?”

    琳达来了精神,问:“多少平米?几层?花园有多大?”

    “两层半,三楼只有一半的建面,但是还有个二十多平的露台,一楼的花园估计也有四十平。建筑面积只有两百八十,但实际用起来,多出一百来平是肯定的。”

    “多少钱?”倒是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内部价是一千五百万,如果琳达要买,可以再给个九折。”动辄上千万的房子,能给到这折扣,凌彦齐也是很给面子了。

    “差不多五万一平米。”琳达心想,也不算太贵。以凌彦齐的眼光看,他说这房子装潢不差,就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一套房子能让她结交一个真正的名流,当即拍板,“说好了啊,这房子先给我留下,我这几天空出时间,立马去看。”

    无比肯定的口气,就如她已签了合同落了定,还生怕这一百五十万的折扣,落到她人手中。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只想,这琳达还是急不可耐了一点。

    彭嘉卉轻声地笑,打破这突然的沉默:“彦齐啊,你常说你不是接班的料,让我怎么讲你好呢?这个家里是顶级护肤品牌的中国总代理,还有韦尔斯,”她指着另一位在稍远处和人交谈的穿紧身条纹西装的男子,“是梅赛德斯的大区销售总监,”她一字一顿的,“他们都还没开始卖产品给你,你倒好,卖一栋房子出来,一千多万,她们今日啊,就算把东西全卖给你,也都卖不到一千万。”

    “所以讲呢,依着这波行情下去,永远是做地产的最挣钱。我们拼命挣的钱,最后也都是双手奉上,交给开发商。”

    凌彦齐笑笑:“那我都成奸商了?”

    有人打趣:“要是能做成你这样的奸商,求之不得。”

    由这房子做开场白,大家渐渐聊开了。不止是豪宅名车,新一季的衣裳包包,旅游中的见闻,生意场上的趣事,都是名利场上热衷的话题。一时间,湖畔边香腮笑颜。

    聊着聊着,大圈子打散了。大家各自融入小圈子,三五几人,或坐或站,轻声笑语。

    以女性为主的派对中,几个男人自然而然地组成圈子,除了凌彦齐这个卖房子的,彭嘉卉刚介绍过,那个卖奔驰的,还有一个卖债券的,再一个是某家新兴互联网企业的创始人,当然那公司名称凌彦齐都没听过。

    这么几个人聚在一起,能聊的无外乎是房子、车子、投资理财,互联网思维下的新经济、还有几个人的共同爱好之处——女人。

    就算是女人,凌彦齐和他们也聊不到一块去。他刚来时的那点“我能撑到最后”的信心,马上就要磨灭了。他也不懂,彭嘉卉怎么说也是郭义谦的外孙女,何至于真和一群网红混到一块去。

    他倚靠那张长长的餐桌,漫不经心地看这后院里的人和风景。

    每个人都穿得得体精致,女生穿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裹身裙包臀裙、无一例外的是长发、大眼、红唇,十厘米的高跟鞋。男生穿得也很正式,只是西服都很瘦很窄。

    凌彦齐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国内的男人喜欢在正式场合里穿把屁股包得很紧的裤子。而且还很簇新。与他所穿的一对比,每个人身上都像是闪闪发着光。衣服比人更打眼。

    所以都没风景好看。

    别墅后面即是西山湖。湖与院落间,隔着木廊,木廊靠湖的内侧,立着两米高的铁杆,杆的尾处成勾,勾住一个仿古制的铁艺鸟笼灯。一盏盏灯望过去,数也数不清,灯光围成了圈,照着这一池漆黑宁静的湖水。

    凌彦齐静静地欣赏。一个白净微胖的女孩闯入他的视线。她是今晚在这服务的侍者,穿偏大的工作服,被人呼来喝去,也许怕出错挨骂,习惯性地缩脖子。

    她端托盘下台阶,不留神脚底踩空,凌彦齐扶她一把:“小心点。”

    她慌慌张张说:“不好意思。”回头看厅内一眼,还好师傅背对着,没瞧见她的毛糙,她朝凌彦齐吐吐舌头,偷着笑一声。虽然这份工不好打,但她眼神里,还有未被磨掉的稚嫩与好奇。

    聊得差不多,吃得也差不多了。厨师推出生日蛋糕,是件白色礼服裙的翻糖蛋糕,用糖霜做的淡粉玫瑰花瓣极其逼真,裹住裙身旋转而上,不仅吻合彭嘉卉服装设计师的身份,也和她身上的花瓣刺绣礼服相称。

    女生纷纷围过来,簇拥彭嘉卉,要拍集体照。卢聿菡咳咳两声:“让开,让开,是你们的主场么?”

    “哦——,”大家都反应过来,站立两侧,让出一条道给凌彦齐,再有人开口唱:“happy birthday to you”,节奏拍起来便是合唱了。

    凌彦齐瞥卢聿菡两眼,这就是你的保护?伴着节奏,头皮发麻,由不得地走向彭嘉卉。他带了生日礼物来,一条卡地亚的钻石项链。钱放开外,无论两千块还是两百万的礼物,他都送得出手。彭嘉卉和他说要举行生日派对时,他便去挑了,当时不买,他怕过两天给忘了。

    挑的过程也很快。最有名的珠宝专卖店,琳琅满目间就看中这一款。一颗颗明亮的钻石镶嵌在白金项链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营业经理趁机介绍:“先生,这135颗钻石全部都是圆形明亮式切割,非常经典大方的款式,……。”

    凌彦齐点头,就是它了。送女人礼物千万不要去猜人心思,猜来猜去也猜不对。他有经验,大牌里选贵的,贵的里面再选经典款,挑珠宝首饰比挑包包更保险。出手便能得人八分满意。回公司时,在地下车库里遇上卢思薇,她以为他又怠工,朝他瞪眼睛。

    凌彦齐走到她车旁,解释:“嘉卉生日,替她选个生日礼物。”

    卢思薇脸色这才缓下来,她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凌彦齐递过去。卢思薇打开盒子看:“你挑东西的眼光,一直都不错。”她还回来,“早该送了。虽然嘉卉也不缺这些,但是身家过亿的少爷,跟人白谈恋爱么?”

    今晚,彭嘉卉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穿抹胸晚礼服,露出前胸后背大片细腻光滑的好肌肤。

    凌彦齐走近,将礼物呈上。彭嘉卉的妆容化得很好,眼神里有星星般闪耀的光。她感动又克制地说谢谢,将礼物接过去。

    凌彦齐稍有分神,想自己还没见过人素颜的样子。

    男朋友送的礼物,自然是要当场打开看了。南中国的初夏,夜空里,朗月与明星都已难得一见,但又何妨,在彭嘉卉的心里,今晚自有别的东西,比它们更明亮动人。

    她打开盒子,满心欢喜,再朝凌彦齐说:“太好看了,能不能帮我戴上?”

    饶是凌彦齐,也不得不觉得,彭嘉卉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那种理性与柔软并存的人。他微笑着将项链取出,转到嘉卉身后,替她轻轻戴上。

    俊男靓女,奢华人生,看红在场女生们的双眼,她们纷纷拍掌赞叹:“当真好靓,和这晚礼服也好搭。”

    彭嘉卉也觉得全身美不胜收,开口邀请凌彦齐:“一起切蛋糕啦。”

    蛋糕切好,不止分给宾客,彭嘉卉还拿了七八份切片的蛋糕,放在托盘里,端给等在一旁的侍者。凌彦齐看见,那个小服务生一脸的受宠若惊,指了指大厅。彭嘉卉挪步上台阶,把托盘里剩下的两份蛋糕也分了出去。

    再望回来,周围的女生,蛋糕都没怎么吃,手机已拿在手上。

    他不想当她们的拍照背景,于是躲远一点,再躲远一点。尝一口蛋糕,是不怎么好吃,比起司芃常做的芒果千层或是榴莲酥,差远了。

    小服务生蹲坐在稍远的石凳上,叉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看着这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的璀璨人生,看出神了,再叉一小块蛋糕送进嘴巴。

    凌彦齐走过去,问她:“好吃吗?”

    小服务生见是他,亲切地笑笑,还耸耸鼻子,一身的孩子气:“不好吃。我师父说了,这种蛋糕就是摆着看的。想好吃的,还得是传统蛋糕的做法,我最喜欢吃芒果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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