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孙二人皆不想提及伤心事,她说了了尘事后就来山上陪他,他知道那是一场漫长没有止境的陪伴。难道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他不愿。他的孙女,决计不能比自己早死。即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也要让那个害他的韶儿的人下去陪她,亦或是好好地折磨得生不如死。

    苏煜方看着她,他一直便心疼这个孙女,如今她话已至此,他只好道:“好,那以后韶儿便好好陪在爷爷身边。”

    红韶下山已经两日了,苏煜方实在不放心红韶的安危,便派出了他至死也不想动用的魔陨暗卫。这些暗卫早年便跟随他东奔西跑。经验丰富,且在这天下怕是无人能敌。

    只是年纪已经尚不年轻,但是身子骨却是极好的。他待这些暗卫如手足,早已让他们回家颐养天年,如今却在两日之内将他们全部召回。他很惭愧,却很高兴自己还有地方能帮到苦命的红韶。

    红韶使用行云术也花了两日才从苏城赶到滇京,这里真是一点没变,她自空中翩然落下,白衫半掩楚楚流光,明眸潋滟,娇唇微勾。街上的百姓都惊得愣在原地,看着那个白衣翩翩的绝色女子巧兮倩兮,顾盼生姿。

    ??她笃定不消几刻,他们便会寻来。而她只用在卿汣苑等着便可。

    她来到卿汣苑却发现了另一幅光景,曾经风风火火热闹非凡的卿汣苑此时门可罗雀,几个小厮蹲在地上打瞌睡。

    居然没看见有人进来。她也不急,径自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许多贵家公子陆陆续续地进来,并且尽可能地靠近她所坐的位置,她便莞尔,这种事她倒是见得极多,并无什么稀奇。

    倒是那几个睡得稀里糊涂被厅里的刻意说笑声惊醒的小厮,吓得差点站不起来。还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再继续揉。

    红韶看着他们那般,便知自她离开后,这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再没有滇京第一酒楼的繁荣了。

    但所幸这里的装潢倒是与从前一样,雅致又不失宝玉金珠装饰。贵气而端庄。

    她看着远处开始忙忙碌碌为此间客人筹备酒菜的样子,倒是有些怅然若失。

    “怎么着?刻意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滇京不就是需要我的保护吗?趁他们没来,先随我走吧!”

    来人一袭暗紫色锦袍,掩不住的高贵神秘。他径自坐在了红韶身旁,不规矩的手懒散地搭在她羸弱的肩上。手中的折扇更是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好一个风流公子形象。那些尾随而来的贵家公子见到这样高贵神秘的人物也难掩艳羡,这般美的美人,这男子不消片刻功夫就能搭上美人肩,可不是个特级风流的大师么。

    红韶倒不急着解脱他无声的禁锢,只细细道:“我今后要在苏城好好陪着爷爷,今次来看看你们。他们来正好,可以见我最后一眼也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好的三个月,你这是要食言?”男子浓眉轻蹙,拢着她肩的力道不由紧了几分。他知道她的脾性,什么事也喜欢自己背着,不愿让他人受到伤害。

    “不是食言,只是延后些,爷爷生病了,我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尽尽孝道。”的确是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尽尽孝道,不过是病的人是她,死的人是她而已。她不想让百里墨奚为她担心,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段不会用爷爷生病来扯谎。

    “那今次是来道别?”他笑道,唇色微绯。又道:“到底还记挂着我……和他们,便原谅你的延迟吧!”

    红韶曾答应过百里墨奚要与他一起去看漫山的红鸢花。三个月为期。正好是红鸢花开得最好的时节。如今怕也是漫山红尘般的滚滚流光缠绕着那巫蛊之术所凝的红鸢花了罢。

    她习巫蛊之术多年,要指尖开花并非难事,不过是要些血来祭出红鸢而已。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为了表示对延期的歉意,给你看样东西怎么样?”她笑得神神秘秘。

    “什么东西?”倒是勾起了他不少兴趣。只见她指尖轻点桌面,纤细的指向上微屈。一条细细的藤蔓绕着她的指尖圈圈围绕,绕着他的思绪。

    忽而,那细藤末端竟开出了一朵妖娆艳红的红鸢花。花瓣似羽,在风中飘散如一场红色的雪,美得惊人。

    她的指尖继续开着花,众人哑然。眼前是一片血色的红鸢花,花羽柔似雪,在风里飘飘洒洒,美得不似凡尘物。

    百里也看见了,唇角勾起一个靓丽的弧度。很是迷人。他突然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红韶。她是个特别的女子。说不出哪里特别,却是一个各处都特别的女子。

    她清清冷冷地说:“这只是幻术,真的美景我会随你一同去见证。”她明白,那个见证,还不如幻境来得真实。

    挥挥白纱广袖。那片红鸢花便顷刻消失在了众宾客眼前,其形势之诡秘。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中原擅奇门遁甲,却不擅幻术。难道这个人来自苗疆?

    其实红韶师承宋煜生,这点小把戏自然不在话下。

    “那便好。”百里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起杯为自己斟酒?。好不畅快淋漓。

    百里墨奚斟酒独酌,红韶也不浪费时间,向小厮要了笔墨纸砚,自行研墨,宣纸铺开,一片龙飞凤舞。百里墨奚好奇一看,面色一变,口中的酒差点喷出来,笑道:“不是我说你,这字也只有你写得出来,能有一段时间够他们研究了。”

    红韶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这个她也无比无奈。她什么都学得好,唯独这个,这世上也就沈君冥能看得懂她的字了。想到他,神思一怔,随后无悲无喜,留下这张纸,默然离开。百里墨奚以为提及了她的痛楚,也没去追,他可不愿那几个人过来找到她。

    他们跟红韶都是朋友,红韶这人现在看着冷清,曾经他们一起走南闯北莫不说是多风流,那姑娘讲义气,喜欢自由,只是最后入了那最是没有自由的牢笼,平白断送了一生。

    待那几个人过来,独留一封笔迹潦草得看不出字样的宣纸静静地铺展在桌台上,还有一个百里墨奚得意洋洋地坐在那里挑眼看他们,一时间剑拔弩张。百里很无奈,被揍得很无奈,而且还是群殴。

    红韶用行云术入了宫,宫中一如往昔的繁华且空洞,这样华丽的牢笼,到底断送了多少风华正茂的少女。

    行至朝凤殿,她看着那苍劲的笔锋那样威严,一眼便能辨出那是出自苍云何。她又想到了那年,他身着明黄色帝服,她一身大红喜衣。那样艳丽的颜色,像他们初遇时池边开得火烈的木兰。她以为他会是她的一生,甚至有一瞬,她不信苍云何会是她这一生的命数。直到知道他爱的一直是自己的姐姐苏翎羽,苏家已故的大女儿。

    如今朝凤殿里该是那个与姐姐一模一样的繆嫣吧!不过一个青楼女子,却因为一张跟苏翎羽一模一样的脸荣宠后宫,甚至已经住进了皇后寝宫朝凤殿。

    思极此,她眉心一跳。也是这个女人,不知何处弄来了忘无忧,要至她与死地。而那个男人却不闻不问。或许是那一刻她才真正看透吧!明明知道这是劫,动情越深,劫数越大,她还是陷入了。受了那伤也是自己活该。可现在她只想早些了却这些。然后便真正地离开。

    步子这样缓,她看着宫人们看着她惊慌的目光,然后戒备地看着她。“你是人是鬼?”她笑,白衣清冷,透着凌凌寒意:“多日不见,便是连本宫也不识得了?这后宫还未易主,繆嫣倒是急,这样快就住进了朝凤殿。”

    底下的奴才都是看脸色活命的,岂是不知这后宫的当家长母是谁?就算不是皇后,她现在苏家唯一的女儿这一身份便是谁也不敢怠慢的了。

    “奴婢/奴才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扫了一眼见风使舵的奴才,也不免礼,跨过他们向寝宫迈进。这时一个不识趣的奴才却擅自拦住了她。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皇上与贵妃娘娘如今正在朝凤殿,您去也好歹让奴才通报一声啊!”他那样得意洋洋,看样子该是繆嫣身边的人,胆子倒是大得出奇。

    怕是刚入宫的,她红韶在苏城是怎样的角色,在皇宫又有谁敢得罪她,就算她在宫里不受宠,苏家一日不倒,就断不会有她受委屈的份。

    “真是个忠心护住的奴才,既然这样,本宫就积积福,留你个全尸。”广袖一拂,血不沾襟。那奴才已“啪”地一声倒地,死相奇惨。

    其余奴才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声声响,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

    “发生了何事?”苍云何披着一件薄薄的衣衫走出来,眉头轻颦。面色还有些潮红,暗卫很无奈,他们很想告诉玄帝皇后回来了,但是也不敢打搅皇上的兴致。权衡再三,眼看皇后就要闯进来了,也顾不得其他,将事情禀报了便立刻隐退。

    红韶抬头看着他,他那样的脸色,不难看出刚才在做什么,其实早就猜到了,但是她就是想亲眼看到,好真正的死心。

    “皇上真是好兴致。”她笑,却是冷到骨子里的笑。

    “韶儿,你的毒都解了?”他其实还是怜爱这个女子的,那样美,比她姐姐还美,却遭遇这些,虽然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但他是皇帝,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毕竟这样芳华绝代的女子哪个男子能抵挡得住?他还妒忌过她的师父,宋煜生这样神圣的人物与她隔得那样近,谈笑风生,笑意流淌。他妒忌得发狂,所幸一切都结束了,红韶回来了,宋煜生死了,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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