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眼神瞬间凝住了。

    .

    脚步声蓦地响起,医生带着药箱,匆匆前来。

    那个孩子被送入了一旁空着的房间里。

    当他被索菲娅抱着离开后,沙发上刚刚躺过的地方,浅白色的天鹅绒上,都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触目惊心。

    楚歌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如同缀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只觉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他起身的时候晕眩了一瞬,没有能跟上索菲娅的脚步。

    仿佛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下一刻,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公主!”

    “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要小心啊!”

    强烈的晕眩感攫住了他,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头脑里都是空白的。

    直到意识渐渐回笼,复归了身体之中,仿佛从虚茫的空中又回到了人间,这时候,楚歌才发现,手臂被牢牢地抓住,他被扶到了沙发上。

    “医生!”侍女高声喊道,“快来看看,殿下差点儿晕倒了!”

    “不碍事!”他蓦地伸出了手去,按住了侍女,“让他先去看墨菲!”

    “可是!”

    侍女神色焦急。

    楚歌缓慢的摇了摇头。

    白色骨瓷杯被送到了手边,他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热流滑过,仿佛那种晕眩感都松缓了几分。

    手指微微捏紧,他知道原因是什么。

    晕血。

    这个跟随他许久的老毛病,到现在都没有好,仿佛要缠绵终生。

    “我进去看看。”

    侍女按住了他:“殿下,小心您自己的身体。”

    楚歌勉强的应了一声,终于离开了侍女的手,自己站起来。

    他沉默的进入了内殿,走到了床边,不言不语,心脏却随着医生皱起的眉头渐渐沉了下去。

    医生想要掰开那个孩子的嘴巴,查探舌根,然而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一点儿都掰不开,于是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检查其他地方。

    许久。

    “情况怎么样?”

    “他身上有很重的伤,殿下。”

    楚歌低声道:“是什么伤?”

    “应该是鞭子”医生欲言又止,看向了两旁。

    除却索菲娅之外,还有其他的侍女也跟了进来。

    楚歌挥手,让之后随着他进来的侍女都出去了,这才道:“说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医生道:“应该是特制的鞭子,整个鞭身上都钩着细细小小的倒刺,或许连主体都是用铁丝拧成的,鞭笞人之后,能把身上的血肉都刮下来殿下,您看这个伤口。”

    血液成为黏合剂,将皮肉和破碎的衣物粘在了一起,想要撕下来,无比的艰难。

    医生也是动用了小巧的银剪,小心翼翼的剪掉了他手臂上垂着的衣袖。

    从肩膀往下,露出来的胳膊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伤痕交错,皮肉参差,如同纵横的沟壑。

    满目血肉模糊,一片殷红淋漓。

    晕眩刹那间来袭。

    楚歌身体蓦地一晃,连忙被一旁的索菲娅扶住。

    侍女满面担忧。

    “殿下?”医官说,“是我的过错,让您见到这样的画面,受了刺激。”

    楚歌摇头:“没什么。”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个孩子细瘦嶙峋的胳臂,然而当真要碰到的时候,又蓦地收了回来。

    他竟然不敢触碰。

    当医生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了公主殿下的眼睛,在纯粹的蔚蓝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丝恍惚。

    “需要什么药?”楚歌低声道,“我只要将他治好。”

    .

    “是谁下的手,居然这么的狠?”

    “我的天呐,居然一块儿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一开始,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箱子是谁送过来的?”

    “傻了吗,西瑟殿下啊。”

    “西瑟殿下送这个来做什么!”一声抱怨,“大清早的,我的天呐,还能不能过日子啦!”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里边儿传来,而楚歌站在了窗前。

    他的听力出奇的敏锐,将那么远的话语,都尽收在了耳边。

    西瑟让人把墨菲带给了他。

    尽管西瑟说着让他不要管墨菲的事,尽管西瑟嫌弃着这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尽管西瑟有无数的理由,来堵住楚歌的嘴巴。

    可最后他做的事情,却是把他嫌弃的人带来。

    墨菲之前被诺维奇带回了子爵府。

    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容易就能够推断出来。

    席塞尔诺维奇不可能放人,而西瑟索恩强行闯入,带走了墨菲。

    系统啧了声:“你哥还是挺着紧你的。”

    楚歌苦笑了一声。

    .

    他以为已经过了许久,然而万般思绪,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日头高照。

    阳光照耀大地,洒满花枝,和煦而又温暖,然而吹上了宫殿的微风,依旧带着化不去的凉意。

    叽喳的议论声依旧响着。

    “没见着公主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吗,还给我们找这么多事儿做。”

    窗前。

    “我被吓住了么?”楚歌喃喃自语,“明明被吓住了的人,都是她们呀?”

    并未曾出口,而是响在脑海中,而他的听众,也只不过一个人。

    “你不是差点儿晕倒了吗?”系统说。

    “我只是老毛病。”楚歌强调,“晕血而已。”

    “晕血也是晕啊,楚三岁。”系统说,“你就嘴硬吧。”

    楚歌不再说话了。

    他无声的望着窗外,神情怔怔,好像灵魂都随着微风远去。

    已经很久,很久,未曾听到那样美妙的歌声了。

    他的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嶙峋崎岖的身体,纵横交错的伤痕。

    不久前的夜宴上,他撞倒了那个孩子,无意间见到了那些发白的旧伤,却并不像眼下这么密集。

    而此刻,那个孩子身上,新鲜的、狰狞的、未曾愈合的伤口,几乎可以想象,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

    那个棕发蓝眸的青年,阴柔的笑声依稀浮响在耳边。

    他站在窗前,只要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样子,就觉得胸口堵塞,难以呼吸。

    把那个孩子弄成眼前这副凄惨模样的罪魁祸首是谁,根本就不做他想。

    席塞尔诺维奇,他用鞭子几乎抽掉了这个孩子的生命,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拿出来与他谈条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是否等着,楚歌答应他后,如了愿望,再送来一具尸体?

    何其的狠毒。

    折磨,摧残,与恶待。

    旧日的记忆与崭新的画面交叠在了一处。

    也是这样的年纪。

    也是这样的眼睛,纯粹,漆黑,却平静的一点儿情绪都没有。

    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在发颤。

    “我想起来一个人。”

    系统说:“不要想了,越想就会越难受。”

    楚歌低声道:“我心里不难受。”

    那为什么又要按着胸口?

    “不要想了。”系统说,“你再想你要疯的,楚三岁,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是别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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