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席塞尔诺维奇说,“人也应该回来了。”

    什么时间?

    又是谁应当回来了?

    莫名的不安笼罩了全身,层层叠叠的乌云漂浮在心头,如同夏日暴雨将来的天空,所有光亮都被遮蔽。

    无限阴翳,无限黑沉。

    高处,描金的雕花椅子后,那个棕发蓝眸的青年忽的伸出了手。

    ——啪啪啪!

    大殿里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而击掌的那个人眼眸晦暗:“带上来!”

    长靴踢踏过地面,脚步声回响在耳边,侍卫在不断靠近,其中更夹杂着某一种令人牙酸骨倒的摩擦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拽着,拖着过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心中突的一跳,楚歌蓦地回过头去。

    只见着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拖着一个人进来,他双脚虚软,跪在地上,垂着头颅。

    然而在那个身影映入眼底的刹那,楚歌的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瘦小的身影,雪白的绷带,特殊的打结手法

    那是墨菲!

    他在被皇帝传唤走之前,刚刚上完药,嘱咐了让医生来看看嗓子的墨菲!

    他以为这个时候墨菲还躺在病床上接受诊治,然而却无能为力的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在意识回笼之前,他已经厉喝出声:“谁让你们把他带来的!”

    “是我,殿下。”轻柔的嗓音截断了他的话,席塞尔诺维奇笑意悠悠,“虽说您很是喜欢他,可至少到现在,他还是我的奴隶。”

    侍卫反压着墨菲的手,把他直接按到了地上,整个身体都接近于匍匐。而墨菲一点儿挣扎都没有,他的手臂软软的垂着,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雪白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楚歌简直没有办法想象,他这一路来遭受了多少的折磨,被侍卫直接拖来这里

    惊乱与心慌交织,楚歌蓦地要上前,然而这时候手上却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阻力。

    西瑟索恩牢牢地抓着他,不让他上前。

    “哥哥!”语带急虑,却毫无效果。

    这个时候,地上跪着的人若有所觉,忽的半抬起头颅。

    他的眼瞳是墨一般的漆黑,扫过了富丽华贵的殿堂,掠过了壁画、盔甲与圣女像,眼神无悲无喜,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下一刻,凝望着楚歌,弯了弯唇角。

    ——谢谢。

    他再一次低下头去,如同屠刀之下的、任由宰割的羔羊,对于即将到来的审判彻底认命。

    不!

    刺痛绞过了心脏,在他行动之前,西瑟索恩冰雪一样的眼神让他冷静下来。

    楚歌蓦地朝高处看去,只见这席塞尔诺维奇注目与他,深蓝色的眼瞳中闪耀着奇特的光芒。

    “公主殿下,您真的想要他?”

    身边人的冷笑快过了他的回答。

    西瑟索恩目光冰冷:“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绕圈子。”

    席塞尔诺维奇再一次拍了拍手。

    那两个侍卫接收到了信号,忽然动手,直接扒开了墨菲的上衣!

    他身上原本缠满了绷带,只是披着一件轻薄柔软的外衣,而侍卫毫不容情的扔掉了这件外衣,甚至动手去解开绷带。

    “他身上有伤。”楚歌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皇帝截断了他的话,里外里都是不耐烦:“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而已。”

    第167章 act3·裂魂

    沙沙的电流音响起来:“楚三岁, 你要知道,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

    是以,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他痛不痛, 难受不难受, 他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一件被强者占有的战利品,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彰显本身的实力。

    而没有任何会在意他的感受。

    而那个孩子逆来顺受。

    他一声不吭, 没有求饶,连一句闷哼都没有,牢牢地把所有音节, 都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

    “腰。”

    席塞尔诺维奇只简短的吐出一个字。

    于是侍卫就粗鲁的将腰部缠绕的绷带给扯下来,光裸出了大片刚刚被包扎好的肌肤。

    结痂的伤口再度被扯开,血肉模糊, 狰狞可怖,才刚刚上了药, 又被这么粗暴的对待,新的伤口里又渗出血来。

    皇帝皱了皱眉头, 但并没有说什么。

    席塞尔诺维奇却是早就料到了皇帝的反应一般,轻声道:“他之前犯了错,于是我就对他惩戒了一番。”

    楚歌再也忍不住,怒目而视:“什么错误要这么折磨他!”

    “不忠。”

    棕发青年两片嘴唇一动, 只轻轻的吐出这一个词语, 他深蓝色的眼睛凝望着楚歌, 其中泛起了某种隐秘的、奇特的、古怪的意味。

    “作为一名奴隶,最重要的是忠诚于主人,一个不忠的奴隶,那就没有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殿下。”

    “他做了什么!”

    盛怒之下,质问脱口而出。

    然而在席塞尔诺维奇陡盛的笑容中,楚歌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棕发青年含着笑,语调轻柔,“明明是我的奴隶,却生出了二心,勾搭上了您否则,殿下又怎会如此坚持要将他带走?”

    楚歌冷冷道:“我只不过是看着他可怜。”

    席塞尔诺维奇吃吃的笑,就好像这个答案是纸糊的一般,手指一戳就能碎掉。

    而一旁。

    纳塞索恩语气沉沉:“可怜的奴隶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一个?”

    楚歌试图解释:“宴会上,我将要摔倒,是他扶住了我。”

    “只是这样吗?”席塞尔诺维奇柔声道。

    “只是这样。”

    “那么您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棕发青年笑意轻柔,可那软和的笑意里,却像含着刀,淬了毒。

    “殿下,我把夜莺带到了宫里来,原是因为他歌声动听却因着他名字不好,唯恐触碰了忌讳,极少喊他的真名。整个宫里知道的他的名字,都是陛下赐予的夜莺,您又是从何处,知晓了他的真名?”

    仿佛有一盆冷水浇下,刹那间楚歌心间冰凉。

    “我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您是如何知晓的,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明明是我的奴隶,却生出了二心,悄悄告诉了您。”

    .

    楚歌脑中一片空白,他僵硬的摇头。

    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知道墨菲的名字是因为人物文字给出的信息,根本就不是墨菲向他求救、告诉了他。

    席塞尔诺维奇所描绘的那一切,心生了背叛之意所以勾搭公主的歌者通通都是假的,假的!

    然而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他完全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宫里有一名歌者唤作夜莺,夜莺的真名唤作墨菲。

    这两条线,被全然斩断,一条分属于宫廷,另一条分属于诺维奇子爵府邸,因为主人的刻意隐瞒而无人知晓。

    然而他却知道了。

    被作为了墨菲背主求荣的证据。

    皇帝风雨欲来,含着浓重的压迫:“阿佳妮”

    “是我告诉她的。”

    余下的话语被蓦地打断,金发碧眼的王储半边侧脸神情漠然,眸光冰冷:“是我告诉了阿佳妮,你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席塞尔诺维奇微笑着说,“王储殿下地位尊贵,我怎么会有意见呢?”

    西瑟索恩蓦地转过了头去,像再多看一眼诺维奇都恶心。

    “好了,阿佳妮。”

    王储殿下抿紧了嘴唇,周身都笼罩着低气压:“动手吧。”

    .

    一只栩栩如生的金丝雀停驻在了墨菲的腰间。

    那是皇帝赐予席塞尔诺维奇的族徽,被烙印在了墨菲腰部,用以彰示他是席塞尔的奴隶。

    当他身上打着这个印记的时候,奴隶的身份就永远都无法摆脱,只有去除了这个徽章,才能恢复自由。

    然而此刻,并非要洗掉金丝雀的印记,而是以旧换新。

    富丽堂皇的大殿,一应工具都已经被侍卫取来。

    火星哔啵作响,银色坩埚中,金属液体被烧的飞红,仿佛一个融化的火球,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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