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骇眼里冒出一道精光, 说话之间竟已经是满头大汗。懒惰听他把心里想法很有逻辑地表述清楚,只觉匪夷所思,视线落在吴骇面上,见他神情紧绷,依旧能保持一丝理智,不由露出困惑和惊叹来:“你……”

    懒惰收敛讶异的神色,道:“别得意得太早。这只是我两成力量,你已经如此费神,想完全克服我,是不可能的。”

    吴骇眼里有了些清明,赞许说:“保持这个说话的频率,给我带路,去傲慢的地盘。”

    懒惰道:“不用去找了,刚经过的那片森林就是。”

    吴骇霍然瞪大双眼:“你是说傲慢本源法则?我都超了百万里了,你怎么不早说!”

    懒惰的头发发光,才被剪掉的齐刘海再度变长,挡住了面容。

    吴骇说:“别以为你挡着脸,就能无视我说的话!”

    懒惰道:“不然你以为魔神是专程来找我们的吗?他当然是来找傲慢的。”

    吴骇:“……”你好有自知之明。

    懒惰顿了片刻,语气古怪地说:“怎么,你后悔了?你唯独把我放在外面,莫非是想找机会扔掉我?”

    吴骇说:“后悔倒不至于,还有扔,扔什么扔,我一向节俭,从不乱扔宝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们大本源法则也会缺乏安全感吗?”

    懒惰说:“如果你被丢了很多次,你也会像我这样。”

    吴骇想说我不会丢下你,但这种保证对一道本源法则说未免也太不合常理,谁知道将来会怎样,他唯一想做这种保证的也只有谢宇策而已。

    懒惰道:“如果可以,我才懒得多想,也懒得怪你,你就算想要丢下我,也不要把我丢在傲慢本源法则的地方,那样我会很没面子。”

    吴骇心道:“你们本源法则也在乎面子,长见识了!”

    懒惰和傲慢从类别上看属于性格类,代表本性,影响心境。懒惰不会和脏乱、清明计较,但对于和他同类的傲慢,却不能不计较。

    话音刚落,吴骇便听到一个狷狂的声音,带着不屑的嗤笑,仿佛在脑子里炸响:“连懒惰都找到宿主了。什么样的主人这么没有品味,连懒惰都收,和懒惰一起厮混的脏乱、愚蠢、还有个不知名的垃圾也收了,像收破烂一样,简直笑掉大牙了。”

    吴骇道:“傲慢!?”居然跟来了!

    “不蠢,收了愚蠢本源法则却还能保持一丝丝理智,勉强凑合,”那声音继续道,“这位年轻的小宿主,我很好奇,不知道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一下子收了这么多垃圾?尤其是挂在你身上的这个,更是废物中的废物,垃圾中的垃圾,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吧,懒惰,叫你呢,懒惰!你编了什么谎话搭上了这么个单纯的小宿主?”

    吴骇:“……”

    懒惰一动不动,这幻化成人的大本源法则轻若无物,就像件衣服挂在吴骇身上,此刻他把脸缩在里头,一副听不见,看不见的样子,对方才的声音熟视无睹。

    懒惰并非嘴笨,只是不愿意争辩,需要多费心思去组织语言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发生在懒惰身上,如果他心智成熟冷血,能无视那些无止尽的攀比和贬低倒也还好,可偏偏,他是个玻璃心……

    说他懒还好,但说他垃圾、废物、没品、失败等,会让他回想起来自己漫长的惨淡生涯,觉得好像也真的是那样。

    就这短短几句话,主要为了挑拨离间,吴骇听了还没什么,但他仿佛听到身边这位玻璃心碎掉的声音。

    吴骇没说话,傲慢继续道:“你不回答我,是怕伤了这家伙的玻璃心?那好,我勉强就当你心软吧,但心软不足以在残酷的宇宙中存活下去,你收了他们迟早忘记本心,活着也像死了。”

    傲慢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道:“小宿主实力如此之差,却有那么多仇人,外面还有魔神搜寻此地,如果没有大爷帮助,你铁定呼吸不到明天的空气!怎么样?给你个机会,和本大爷融为一体,但你得把懒惰留下。脏乱,愚蠢,有不知名废物镇压,你品味低劣爱留便留,只要没有懒惰,大爷勉为其难跟你走,还可以强化你的精神力和身体力量哦。”

    吴骇故作惊讶道:“什么怎么样?我初来乍到,哪来的仇人!你可别睁眼说瞎话!”

    傲慢不耐烦地说:“追杀你的人那么多,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外界在议论你?被愚蠢缠上,真蠢了?我问你,若微是谁?凡主弟子是你吗?暗界各族都在追杀名为若微的凡主弟子,还有随他同来的弱小人类。我通晓暗界各族语言,你选了我,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还磨蹭什么!”

    他被追杀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活人,而是因为凡主弟子,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吴骇有点心动:“虽然不知道若什么微是谁,不过,你懂暗界各族生灵的语言?”

    “我也懂……”懒惰轻声道。

    “他也懂,懂的又不止你一个,得意什么。”吴骇说。

    “他懂,但他会告诉你吗?他可是懒惰,你现在还能理智思考,是他需要你带他离开此地,所以控制了力量,一旦你安全了,他懒得再去控制,力量全部释放,你会变成一个与世无争的废物。你会忘了你修炼的目的,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浑浑噩噩直到死去。”

    吴骇说:“你挺傲的。”

    “我傲,是因为我有傲的资本!”傲慢道,“他们连傲的胆量都没有,都是一群没人要的失败者,扎推取暖,只有没见识的傻子才上当,我看你被骗到现在还不自知,好心出言提醒。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吴骇说:“谢谢你的好意,我选好了。懒惰,我们走。”

    懒惰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隔着一层灰白色的头发,打量着吴骇的眉眼,明明之前各种逃命,各种拒绝他们拼了命地想溜之大吉,转眼竟能说出这番话,明着拒绝傲慢的归顺。傲慢眼光很高,能被傲慢选中之人,至少也有傲的资本!

    “你知道我是谁,你却在我和懒惰之间选懒惰!?”傲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宁可要那些垃圾,也不要选我?简直不可理喻!”

    吴骇耸了耸肩。

    傲慢怒火中烧:“没眼力的爬虫!本大爷只是逗逗你罢了,你就算选了我,我看你这怂样,也不会认你当宿主!”

    “我很谦虚的,在我之位,拙为上策,而我各方面都太优秀正需要适当隐匿,我选的那些都很合适,而你是多余的,”吴骇道,“慢走不送。”

    傲慢的虚影一闪即逝,就像迎面刮来一阵狂风,掠向大后方。懒惰只是怔怔出神,回神之际,立刻道:“你激怒傲慢,可知会有这样的后果?”

    吴骇问他:“你知道暗界各族生灵的语言,那你也该知道这附近都有哪些暗界生灵出没,帮我把这句话翻译成暗界各族能听懂的版本,我来传播出去。”

    懒惰道:“哪句话?”

    吴骇道:“狂化大本源法则在此地出没,速来!”

    懒惰道:“狂化?”

    吴骇道:“说傲慢大本源法则,吸引力不够。”

    懒惰好奇:“你怎么知道吸引力不够?”

    吴骇说:“我在听到你说傲慢在什么地方以后,就已经用神念传播出去,用的是原始宇宙通用语,但到现在都没来几个人,可见要么是吸引力不够,要么是附近的界外强者太少。”

    “……”这真的是将愚蠢收进体内位面的人吗,他的脑子绝对不坏。

    懒惰把翻译过来的各种暗界各族语言都告诉了他,吴骇不懂是哪族,反正都照葫芦画瓢地传播出去,吴骇神识外放,双目绽放精光,无形之风围绕他,使得凌驾于虚空之上的他,宛如一尊魔神,在等待一出好戏上演。

    懒惰在意至极,又问:“你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吗?”

    吴骇心不在焉地问:“哪句?”

    懒惰小声道:“说我比傲慢有用……”

    “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吴骇正要回答。

    “嚣张的小鬼,出来受死!”

    一道狭长的黑芒横切而至,成片的参天巨木簌簌作响,被黑雾笼罩,逐渐侵蚀,生机渐失。

    恐怖的气息相隔万里,依旧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吴骇所在之处,目光犹如实质性的利刃,横扫万里疆域,黑色火焰熊熊燃烧,草木枯萎,土地焦黑,阴冷尸气蔓延。

    仿佛一眨眼间,那位与他相聚万里的可怖存在,就要降临到眼前。

    让懒惰倍感诧异的是,这时候的吴骇竟然还很淡定。他道:“傲慢果然和那位魔神联手了,处于愤怒状态的傲慢,能让身体力量和精神力暴涨,可不就是狂化吗!”

    “见了这样战斗力的魔神,想必会让其他魔神或是域外强者很心动吧。”

    心动是心动,但惹怒了傲慢的是你!懒惰道:“但现在是说这个话的时候么?我的领域和傲慢相互冲撞,除非近距离接触他,否则不会有多大影响。”

    但这种情况下,让懒惰近距离接触界主级傲慢加成的魔神是不可能的!

    “小心,确实不妙。”吴骇多年战斗经验敲响警报,红鲲闪电般躲避,他抓着懒惰,刚躲开黑芒攻击,油然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那黑芒飞出万丈距离后落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在它两端划过的虚空,以及落地之处,凭空生出数十道诡异的黑线,那黑线自地里向上延伸,与上空汇聚。

    但吴骇神识范围内,清楚地看到黑线生长方向是两端!地面以下也有类似的生长轨迹,于地下无尽深处聚集为一点。

    形成封锁虚空,而那黑线分裂生长,每一个闭合之处形成一个平面,整个犹如不规则多面体,无数个平面折射光线,中央逐渐形成黑红色瞳眸,铺天盖地全是眼睛。

    被无数只眼睛盯着,置身其中的吴骇顿觉无处遁形。

    犹如不规则多面光罩,将四方天空彻底封闭。

    吴骇刚觉得要遭,却发现被困在这古怪眼睛罩子中的生灵,远不只他一个。

    “联手对付这尊魔神,抢了狂化本源法则!”

    “不愧是大本源法则,有了狂化加成,竟然能完美重现‘魔眼万方锥’,我记得尸璟魔神的实力好像并没有这么高。”

    见识到了这位魔神的力量,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生灵均在无尽魔眼中露出真容。一听“魔眼万方锥”,不少暗界生灵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邪异的样子,”吴骇手持黄金骷髅,骷髅上下颚持续不断地打颤,说:“完了完了,魔眼既开,大帝要亡。”

    “大帝是谁?”吴骇问。

    “我啊,就是我!我的魂火肯定要被吞个干净!”

    吴骇:“……如果只有灭你这么点威力,那我就放心了。”

    有外界仙灵用宇宙通用语来交流:“这就是传说中的傲慢大本源法则,听名字不怎么样,但实力好像挺不错。”

    很快,吴骇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恍若在耳畔响起:“傲慢大本源法则,看样子,好像还可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吴骇猛然转过头来,总算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要不是碍于胸前挂了个懒惰,差点就要扑过去。

    谢宇策停下脚步,脸色古怪地问:“你怀里怎么抱着个鬼?”

    懒惰本源法则斜躺在吴骇身上,其重量就像件衣服,很容易无视,而他灰白色的头发极长,挡住了整张脸,远看就像一件白衣,离近了看确实像鬼。

    “说来话长。”

    吴骇立刻摘下懒惰本源法则,懒惰顺势落在红鲲身上,红鲲再度向下摔去,吴骇十指飞动,演化雷电长鞭,将红鲲和懒惰牢牢捆住,这才没让他们落入下方魔焰之中。

    谢宇策的脸色更古怪了。

    吴骇和懒惰商量道:“你变个样子我带你。”

    懒惰不太想变,犹豫道:“你刚才的话没说完,我想听原因。”

    “什么话?”吴骇想了起来,认真地说,“哦,我那样说,并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我确实是那样想的。”

    “胡说!”懒惰道,“你明明……”

    “我需要你们。”吴骇真诚地说,“我希望你们很强,越强越好。会受你们影响是因为我还不够强,我需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你们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我学着适应并克服你们,共同进步。所以我想让你们陪我修炼,直到我能完全不受你们影响为止。只要你们答应,你们将是我的朋友。我们不是主仆关系,而是平等的,互帮互助的关系。我保证不会主动丢下你们,也许将来会是你们挑宿主,而不是宿主挑你们。”

    克服了懒惰,他本人就拥有了勤奋;克服了愚蠢,他本人也就拥有了智慧;克服了脏乱,他本身就拥有纯净。

    这些负面本源法则同样能磨砺他自身!

    而唯一正面的清明本源法则因为各方面都不太强,善加运用,不形成依赖就不会导致他本心的倒退。

    先天而成的大本源法则就像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太过依赖工具反而容易限制自身本领的停滞不前。

    这样说来,那些正面的大本源法则,代表了最高攻击力的属性大本源法则,有了以后不也就无需自行培养或推演,一旦失去,等于自断一臂,自身实力也会大大降低。

    而这些负面大本源法则加诸身上,等于负重前行,负重修炼!戴在身上固然会影响自身实力,可一旦适应并超越,再将之拔除,到那时,那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吴骇心道:“你们很有用,谁说你们没用!是拥有你们的人不懂得运用你们!”

    吴骇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支撑起要这些本源法则的信念,原因是有种共鸣。

    我们都是普通的、不被看好的那一类,如果当年不是谢宇策没有放弃他,也许没有他的今天。

    当初捞他一把的是谢宇策,如今就由他来捞这些不被看好的本源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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