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杺坐在韩朔旁边,眼睛先是落在玻璃桌上五彩缤纷的酒杯上,然后慢慢挪开,看了韩朔一眼。

    眼神里清晰写满了“并不会让你碰这些”几个大字,一副认真又执拗的模样。

    韩朔忍不住笑了,转过头没理她,和一旁兴致勃勃的pejic用英语搭话。

    他的口语真的很好,徐杺听了一会儿,就没再看他了,小声向服务员叫了两杯不带酒精的饮料,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饮料上前,弯下腰放在韩朔和徐杺跟前。

    身边两人还聊的十分起兴,虽然听起来是单方面的,大部分都是pejic在说,然后韩朔偶尔应两句,加上他今晚心情貌似不错,回答她问题的时候又是那副随性而又耐心的语气。

    pejic真的很活泼,话也很多,大概也是因为她才19岁的缘故。pejic是这次参加走秀里最年轻的模特。

    pejic:“ethan,我今天一回酒店就看到你的话题热度上榜了!跟经纪人找了视频看,你走的真好!”

    pejic:“不像我,走到中间开始意识就空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不小心往下一看看到好几个摄影大腕坐在第一排!你有没有看到marc doisneau!啊啊啊啊我和他对视之后就失去知觉了!”

    韩朔:“没看。不知道。”

    pejic:“一想到marc就想到我男朋友今天进场还迟到了就很气,所以我今晚罚他一个人在房间,不准他上来一起玩。”

    pejic的男友也是摄影师,在pejic所在的公司工作。

    听到pejic这么说,eson也八卦地把头凑过来:“你们还没分手啊?”

    pejic闻言立刻瞪大眼睛:“他敢?!”

    eson“嘿嘿”一笑:“是个男人就敢啊!你那么烦人,谁能忍得了你?”

    pejic气的追着他打。

    “别单身就嫉妒人家有男朋友啊?有种自己也找一个!”

    eson原本就是男女通吃,闻言边躲边耸肩:“正在追啊,奈何追不到。”

    “因为你渣男!”

    “你是嫉妒我找的男朋友总比你男朋友帅。”

    最后吵得两个人恨不得打起来。

    闹够之后eson气喘吁吁把pejic扣在沙发上,看向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戏的韩朔,问:“ethan,怎么不见你女朋友过来看秀啊?”

    他们这些人要拿内部票简直易如反掌。

    韩朔闻言,懒懒地应了句:“没有。”

    他话音刚落,徐杺微愣。

    eson瞪大眼睛,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我在中国的时候看你们的那叫什么……微博?上面说你和一位小美人在谈恋爱呢!”

    “分手了。”

    “啊?什么时候?”

    “上个礼拜。”

    韩朔的声音没有波澜,就像在说一件十分普通的事。

    可徐杺摸着杯壁的手却缓缓停住。

    分手?上个礼拜?

    上个礼拜是他们出发巴黎之前吗?

    这时eson发出一声可惜的“啊”声:“明明我最近觉得中国女人很不错的。”

    说完他下意识就看向在身边唯一一个中国女人:“像circe那样的!”

    徐杺转过头去,正好撞上eson一双诚恳的大眼睛。

    “……谢谢。”

    “circe没有男朋友吗?”

    “没有。”徐杺微微一笑,觉得eson那困惑的语气有点可爱。

    “好可惜啊!多好的女人!”eson忽然上前握住徐杺的双手,“circe!要是我们公司来中发展开分公司,你来我们公司工作吧!给你介绍很多帅男人!”

    徐杺哭笑不得,觉得eson有些地方真的跟个孩子一样,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他的私生活会成为别人评头论足的话题,实在是他天性如此,并且完全没有想过要有所改变,这种过于随性又坦然的性格倒是让身边人讨厌不起来。

    可下一秒韩朔就伸出手去,力道不轻不重地敲了eson的后脑勺一下,他歪嘴笑,一副没好气的语气教训道:“你小子敢当我面挖墙脚,活腻了?”

    pejic见状笑地趴在沙发上起不来,eson则是一脸可怜兮兮地说:“中国有句话叫’你情我愿’,circe漂亮又优秀,我争取下怎么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诗经不懂意思就乱用,加上又是用英语说的,翻译出来意思总是有点滑稽。徐杺忍不住,勾起唇角,偏开头笑了。

    韩朔指着徐杺,道:“你看,她都嘲笑你了。”

    eson:“这明明是我中国的粉丝教我的!”

    徐杺闻言,转过头来,跟他耐心解释。先是告诉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出自中国的《诗经》,他的粉丝不是骗他;再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啊,是男子值得拥有的配偶”,是用在男性追求女性上的,而非用在邀请上。

    她说:“中国的语言这样直白的翻译总是少了几分味道,我笑的是你说的这句话翻译过来太别扭了,还不如直接说’everyone wants the best’合适。并不是嘲笑你。”说这句话时她眉眼弯弯,眼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放松,几分打趣。

    徐杺很少会说那么长一段话,可很奇怪的是,当她耐心地说着《诗经》,或者跟eson解释她的笑并非嘲笑的时候,周围的人居然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听她说话。实在是那嗓子柔啊,跟溪涧的流水一样,缓缓流进你的耳朵里,听得人舒服极了,加上她口音标准却不死板,竟让人生出一种“亚洲人居然也能说出那么让人舒服的英语”这样的感慨。

    还有她说完“everyone wants the best”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完这番话,徐杺下意识看向韩朔,这才发现他也正看着她,双手随意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像他夹克背后展翅的猎鹰,那双眼,也同样墨黑又深邃,似乎把她难得开玩笑的模样全部看在眼中。

    然后她在众人的笑声中,看见他微微眯起眼睛收回目光,下一秒他偏过头去,忽地从唇边扯出一抹笑。

    大概是被传染的,徐杺也笑了。

    她回过头想重新坐好,却看见原本一直在观察他们这边的lauridsen突然走到他们跟前,他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周围人见状,很快收起笑声,看着他。

    可lauridsen却没理会其他人,只看着靠坐在沙发上的韩朔,挑衅地勾起嘴角:“笑得这么得意,怕是早就找到门路拿到代言合同了?”

    众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te上一年的代言人就是lauridsen。

    而这话语里满满的嘲讽,听得人不适。

    可这里的人都知道lauridsen并不能做什么坏事,不过是代言被抢,心有不忿,多多少少想要为难韩朔罢了,毕竟合同归谁根本不是他们在座任何一个人能控制的,这点lauridsen也很清楚。

    不过对于lauridsen的挑衅,大家也都没有吭声。韩朔虽然备受期待,但是众人也没有和他关系好到愿意为了他去开罪lauridsen的地步,加上在这行像两人这样对呛的事情只多不少,今天互相为难,第二天还不是得走一个t台,这个圈子就是这么让人啼笑皆非。所以在座的人看到这种状况,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往椅背一靠,端着酒杯,作隔岸观火状。

    只有eson和pejic从表情中清晰表达出对lauridsen的不屑,不过他们都没有说话,只看着韩朔要怎么应对。

    韩朔挑起眼角看了lauridsen一眼,忽然笑了声,说:“好说。”

    语气里虽然全无呛声的感觉,可话语间却都是让人火大的得意。在eson的喷笑声中,lauridsen脸色微微一沉,居然就扯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了韩朔对面,然后跟服务员喊了句“hodgepodge”。

    这会儿周围坐着看戏的人全都瞪大眼睛,还有不少人吹起口哨来。

    hodgepodge是这家酒吧的叫法,简单点翻译成大杂烩,其实就是为了给这些会玩的人们准备的各色调酒混合,基本什么类型都有——liquor(烈酒)、liqueur(甜酒)、vermouth(苦艾酒)......甚至有用饮料和酒混合的highball,就是鸡尾酒,用小杯盛满到杯口不溢出,一种酒分两份,按照酒精浓度,依次排成对称的长方形,通常被用来玩惩罚游戏。

    没想到lauridsen的为难会那么直接,这hodgepodge一份全下肚,不说吐不吐,明天保准是各种后遗症,在座许多人都玩过,都知道厉害。

    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可能发生,不过他们这些人,原本性格就习惯直截了当,对你好时是直接的对你好,讨厌你的话也是简单粗暴得为难你,不会搞那么多弯弯绕绕给你小鞋穿,也给不了。往简单点说就是只要看到对方难受的样子自己就高兴,并不在乎会付出什么代价。况且lauridsen现在被激到气头上,大概也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傻逼事他也照做不误,偏要出了这口恶气才罢休。

    徐杺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酒,皱紧了眉头。

    韩朔全程没说话,没答应,也没阻止,就这样看着桌上被人空出一大块地方,然后再被一杯杯摆满。色泽莹润的酒液恰好停留在杯口位置,映着不同的光,酒也变成好看的混色。

    lauridsen哼笑了一声,然后说:“好歹你也是从我手上接过的这份活儿,敢接还不敢跟我喝了?”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韩朔,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第26章 twenty-six(一更)

    韩朔笑了笑, 忽然坐起身来。

    可是没等他做出回应,下一秒,手臂就被一只手按住。

    徐杺正转过头看着他,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带着反对的力道压在他的手腕上方。

    韩朔挑起眉, 忽然开口用中文说:“这傻逼从开始就和我不对头,看来不把他搞趴下他是不服气的, 连这种蠢方法都想出来......看在他这么男人的份儿上不搞他都是看不起他。”

    周围的人听他们在这种时候忽然跩中文,都一脸懵逼。

    徐杺却说:“可药店的人说吃完药要戒口。”

    “哦。”

    “……你能不能有一次是听话的?”

    “不能。”

    两人僵持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韩朔倒是好整以暇,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嘴上说着不听话, 手却也没挣开她。

    后来lauridsen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酸了一声:“喝个酒而已,还需要商量吗?你要是没胆子喝,让这小姑娘替你喝也可以, 只要你舍得。”

    他话中有话,咬文嚼字地讽刺。

    可没想到下一秒, 那个一直安静柔婉的女孩, 听到这句话却忽然回头,幽黑的双眼与lauridsen对视,咬字清晰地问了句:“sure?”

    徐杺话音刚落, 众人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纷纷沉默:“……”

    sure?她知道这些酒全部喝下肚子是什么后果吗就sure?

    一群人怔愣中, lauridsen最先回过神来,先是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了徐杺两眼,然后轻哼一句“当然”,语气里满满都是“你怕不是在逗我”,说完他看向韩朔,语气中写满嘲笑:“想不到你还真的没这胆子,需要一个女人为你挡酒?而且你确定她可以?别玩脱了你这几天就没助理能用了。”

    韩朔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徐杺的后脑勺。等lauridsen说完,他伸出手扣住徐杺的后脑勺往后一转,语气倒是和lauridsen一模一样:“你刚说什么?嗯?你再说一遍?”

    徐杺却用手拨开了他的手,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看不起,她淡淡道:“你不是不能听话么?既然非得喝,也能代喝,那就我替你喝吧。”

    说完不等他说再多,居然就转过头去,手够上桌边上第一排第一杯酒,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坐着的一群人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像是蓦地惊醒一般,尖叫声如同惊雷落地般在人群中炸开!

    韩朔在一群人欢呼起哄的吵闹声里,目光先落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缓缓往下移,正好看到她放下酒杯。

    那五根手指,每一根都莹白如玉,纤长而细,也不知道是灯光问题还是怎么的,竟让人觉得那是豆腐一样的质地,比酒还润,和刚才按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感觉,握着酒杯时,能感觉杯壁上的手指根根柔中带韧。

    对,这也是徐杺一直给他的感觉。

    别人的柔,都是从内到外的柔软柔弱,偏她不是,哪怕平时一言一行都是细腻温柔的,可有时候那双眼睛,那股拧巴劲儿,却又韧地让人牙痒痒,像一条怎么斩都斩不断的钢丝。

    眨眼间,徐杺已经喝完了第二杯。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徐杺的手伸向第三杯酒的时候,人们已经尖叫地跟疯了一样。这时候lauridsen才像是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在众人的哄声中举起了第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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