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秾把她送出去,真心实意感激她:“改天请你吃饭。”

    甘棠拍拍她:“请假几天,休息一下吧。”说完下楼,人还没走出楼道口,就收到叶秾的转帐信息,她按照市价给了四个月的房租,押一付三,算得清清楚楚。

    叶秾长得细眉细骨,看上去还有些羸弱,但她是个骨头很硬的人,绝不肯随意就欠人情。

    甘棠还没发动车子就接到顾诚的电话,问甘棠知不知道叶秾在哪儿,她皱皱眉头,守口如瓶:“我不知道啊,怎么啦?吵架啦?”

    顾诚支支吾吾,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甘棠证实了心中猜测,知道这回婚礼是办不成了,坐在车里抬头一看,顶楼的灯已经亮起来,在阴蓝的天色下,透出一点暖意。

    叶秾脱掉衣服缩进被子里,工作再忙,她也不忘记晒被子,身体疲倦致极的时候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都能叹喟放松,但今天却不是,她没办法放松下来。

    开始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最近两个人的工作压力都很大,除了操办婚事,还准备扩张事业,打算融资建一个婚礼会馆。

    初步的构想是在新区建一栋楼,室外造一个江边小教堂,会馆内部有三到四个婚礼厅,一天之内足够承办四场婚礼,酒水宴席都算在内,出一个套餐价吸引顾客。

    中端婚礼才是婚礼市场中利润最足、需求最大的。

    顾诚负责拉投资,叶秾负责管理公司、盯紧项目,这半年来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偶尔一周都碰不上面,她以为彼此方向一致共同打拼,竟没发现顾诚有了另一位“亲爱的”。

    看语气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对顾诚体贴入微,对他诉说身体病痛也要卖乖,说很听他的话,吃了药乖乖睡觉了,附一张照片,一只十分精致的水杯,上面印了个英国小兵人。

    简单亲昵无比稔熟,似情人昵语。

    叶秾闭上眼,还能回想起那段信息的每一个字。

    床很软很舒服,关上窗户只有微风声,是安眠的好天气,可睡眠离她远去,一整个晚上都没法合眼,从阴沉沉的黄昏一直到第二天天明。

    四五点钟听见鸟叫声时,叶秾放弃了努力,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巧克力。

    顾诚在这其间打了十几通电话,又不断发信息,她都没有接,已经决定了结束,那些粉饰和狡辩只会抹杀掉曾经的美好。

    叶秾握着马克杯走到窗边,热巧克力的甜香气略略安抚了神经,老小区里绿化很好,树木棵棵枝繁叶茂,推开窗就能闻见雨后的冬晨特有的清新气。

    她粗略翻看信息,跳过解释的话,最后一条是凌晨发来的【明早公司见。】

    叶秾打点精神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换了衣服,还化了一个精致淡妆,给自己套上腕表的时候想起这是顾诚送的旧物,已经戴了五年,表带换过,可表盘已经磨损,是时候给自己换一块了。

    叶秾准时上班,思思比她更早,给她磨了咖啡,探头探脑等她来,一看见她就低叫一声:“叶姐。”

    把手里的文件夹交给她,里面是叶秾婚礼的全部单据:“已经沟通过了,摄影团队和司仪都退了全款,要不要把这个日子空出来?”

    她说的是公司备忘录,哪个团队哪天有空都会提前沟通,客户来的时候就能把可供挑选的团队资料给客户看。

    那样的好日子,提前一年就空给了叶秾,这时候还肯退全款,是以期长久合作的意思。婚庆这一行的人,什么没见过,还有新娘子当天跑路的,虽然吃惊,也没多问。

    叶秾点点头,把文件夹摆搁在桌上,低头就看见桌上摆着麦当劳早餐,是她喜欢的汉堡配薯饼,她以为是思思买的,拿起来咬了一口。

    薯饼已经不太脆了,但现在的叶秾吃什么都不觉得香。

    思思犹豫了一下说:“这是老板买的。”

    叶秾从来以为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却突然吃不下,她把薯饼放在一边,先喝了口咖啡,好,问思思:“顾诚人在哪儿?”

    思思知道事情严重,可听见称呼还是吓了一跳,叶秾从来公私分明,两人开会讨论,各执观点的时候总是据理力争,在公司里也不用爱称,但也从没直称其名。

    “老板出去了,让我一看见你就给他打电话。”思思一边说,一边看叶秾的脸色。

    “那你打吧。”没有必要难为下属,叶秾并没有拆伙的打算,公司是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局面的,两人可以分婚房不分公司,如果婚礼会所的计划可以成功运转,利润就在眼前。

    她把咖啡一口饮尽,走出办公室,自己去茶水间再续一杯,在茶水间里碰到了另一个一大早就来上班的策划赵璎。

    她一边擦鼻子一边倒热水,看见叶秾还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叶姐早啊。”

    叶秾点点头,转身要走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赵璎手里咖啡杯,杯中注入热水,感冒冲剂的味道在茶水间里弥漫,杯子上的小兵人正举着枪,准备在爱情战场里冲锋陷阵。

    原来这个人就在公司里,就在叶秾的眼皮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被石头鄙视

    所以又发了一章【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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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去夜游园林啦

    ☆、第三夜未眠

    叶秾停顿的时间太久,赵璎握着杯子若有所觉,她目光试探的看向叶秾,轻声问她:“叶姐怎么啦?”

    “你不舒服吗?”叶秾回过神来,黑咖啡的苦意让人瞬间清醒,恍然大悟,顾诚和她一样忙得脚不沾地,除了窝边草,他还能到哪儿去找新鲜。

    赵璎低下头:“有点感冒了”

    叶秾咬紧牙关,她看出赵璎的试探了,看来顾诚还没有告诉她,他出轨的事已经露陷了,她甚至冲着赵璎笑了笑,张开嘴,只觉得一团冷气从五脏六肺升起来:“要是不舒服就多休息两天。”

    叶秾这么说挑不出毛病,冬天本来就是婚礼淡季,相对清闲,每个策划手里大概忙一到两个方案,休息两天没什么大问题。

    赵璎撑开笑意:“不要紧的,谢谢叶姐关心。”

    叶秾竭力平静,一口热咖啡下肚,苦味从舌尖漫延,热意非但没能把冷气融化,反而一直苦到心苦到肺。

    她脚下打飘,握着杯子回了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盯着满桌子的画稿方案微微发怔。

    赵璎甚至并不比她年轻多少,她不过才刚来了一年。

    结婚前的半年到一年,是情侣之间的感情艰难期,赵璎这道雷,彻底把叶秾劈醒了,她原来还能够继续维持友好,共同经营公司,既然尊重和信任都已经消亡了,她的决定改变了。

    她放下咖啡杯,问思思:“你打电话了吗?”

    思思点点头:“已经打过了,老板说他马上赶回来。”

    顾诚今天的工作是去看婚礼会馆的选址场地,在浦江边,有江景,造价也更便宜,开车很有些距离。

    叶秾拎起刚刚放下的包,走出办公室,手上握着手机,十分匆忙的模样:“我去见一下客户,可能要吃个午餐,下午回来。”

    话是说给赵璎听的,思思知道她不是去见客户,刚才她已经把手上要做的事暂时都交接给了,但思思没有作声,只说:“好的,老板回来我告诉他。”

    叶秾一路出了公司大门,坐进车里,打开微信工作群,从里面找到赵璎的微信,和昨天她看到的那个不是一个号。

    可头像都是穿着泳衣的背影,只是姿态不同罢了。

    两人联系,赵璎用得是小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看上去事事小心,可又处处留下马脚,期待着叶秾发现。

    可叶秾忙于工作、装修和婚事,竟然木知木觉了这么久。

    叶秾立刻联系搬家公司,开车回去把房子里属于她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不给顾诚留余地,也不再给自己留余地。

    要收拾的东西没有想像中那么多,搬进新家才刚三个月,夏天的衣服鞋子都还躺在箱子里,直接请师傅搬到车上。

    搬家师傅也一样见多识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犹犹豫豫地指着她从墙上拆下来的结婚照问她:“这个带走吗?”要是带走,得回车上去拿泡沫包装。

    叶秾看着照片上的那一对璧人,新娘闭眼浅笑,新郎深情凝望,她收回目光,看着师傅摇摇头:“不用了。”

    她只把床头柜上的珍珠相框装进包里,里面是她的单人婚纱照,穿一条白纱裙,背后的墙上有一双张开的羽毛翅膀,光圈一打就像长在她身上。

    这间屋子从无到有精心布置,墙的颜色、沙发的款式,再到衣帽间的格层设计都出自她手,倾注无数时间和心血,她不会把这房子留给顾诚。

    用料做工都费了工本,又在不错的学区,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走的时候叶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购房合同、定金首付凭证和房产证都翻出来装进包里,下楼找了一个影印点全部复印,再拍下原件的照片。

    她想给顾诚这点基本信任的,但她一向信任他,结果又怎么样呢?

    叶秾锁上门,带着搬家车把东西送到她现在住的公寓,东西很多,又没电梯,虽然是冬天,搬家师傅还是出了一身汗。

    屋里什么都没有,叶秾跑下楼到便利店去买了一袋子矿泉水,快要中午了,她又买了些面包点心,拎上楼给师傅们。

    到了这一步,对她来说已经尘埃落定,心里反而有种笃定感,原来她还想两人能够共事,可既然顾诚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给她留下,那还不如断个干净。

    叶秾踩着细高跟鞋子,歪歪斜斜爬楼梯,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噔噔噔”的上来,把老房子的楼梯都蹬得震动,没一会儿这声音就到了她身后。

    那人也没催促,等她慢慢爬上去,叶秾已经爬到五楼了,再上去就是六楼,知道身后这位是隔壁邻居,让开一条路,请后面的人先走。

    一侧身就看见个满头大汗的大男孩,手里抱了个篮球,冲她咧嘴一笑,继续“噔噔噔”地往上跑,没一会儿又“噔噔噔”跑了下来,冲叶秾伸出手:“给我吧。”

    叶秾还是在学校里受过这种待遇,出了社会,反而少见这样的绅士风度了。

    有个热心肠的邻居总是好事,她把那袋面包点心递过去,男孩接过,还伸着手,把水也接过去,替她送到了门前。

    叶秾拿了瓶水给他:“谢谢你。”

    男孩拧开水瓶盖子,“咕咚咕咚”水牛似的喝光:“不客气,邻居嘛。”

    叶秾的手机在手提包里不停震动,她取出来一看,顾诚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看来是物业通知了他。

    叶秾能知物业更改联系人电话,把自己的电话改成顾诚的,以后催物业费维修费的电话就不会再打到她的手机上了。

    她接起电话,冲男孩客气的笑一笑,顾诚声音急切:“秾秾,你想干什么?”

    叶秾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心头微哂,干什么?当然是分手啊!

    难道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从没有想过被发现的那一天她会如何反应吗?难道八年的了解他还不知道她的底线是忠诚吗?

    叶秾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吐恶言,再好风度也难以忍耐这一次又一次的践踏底线,她轻轻呼一口气,压低声音:“回公司再说。”

    说完挂了电话,付完搬家费,开车回去公司。

    快要过年了,街上逐渐变得冷清,昨天刚刚下过雨,今天就更冷一些,叶秾裹紧呢大衣,从头把自己罩到脚,从停车场走到公司,还没走进,远远看见一点人影,隔了几百米,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顾诚。

    他用一种焦灼的姿态在公司门前来回踱步,面对面站定,能看见他眼睛里充斥淡淡血丝,衣服胡子虽然打理得干净,脚下扔了一地烟头。

    叶秾有片刻恍惚,想起多年前他也曾经这样在宿舍楼下等她,也是这种天气,给她带来一份热豆浆,搓她的手,笑着告诉她,他让食堂阿姨多加了一勺白糖。

    顾诚一向人材出众,个高清瘦书生气,食堂阿姨个个都喜欢他,他每回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总是握本书,靠在自行车上,一边读书一边等叶秾下来,不急不徐,引人侧目。

    叶秾跳出来看他,才发现时光已经把顾诚身上最打动她的那份气质磨掉了,也或许是他自己摒弃掉的。

    “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出去谈好吗?找一家你喜欢的餐厅。”

    他用一种柔软的姿态对叶秾说话,希望叶秾能够点一点头,哪怕只是退后这一步。

    但叶秾没有,这个时候她必须坚硬:“就在公司谈吧。”

    她先走进了公司,打开会议室的门,赵璎想进来替他们倒水开灯,叶秾扫了她一眼,赵璎本来心虚,脚步一停,犹疑着看向顾诚。

    顾诚却没看她,亲自拿了酸奶水果进来,关上门,拉上了会议室的窗帘。

    顾诚做这些事时,赵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目光中既然有窥探也有隐隐的欢喜,可顾诚恨不得能绕开她走,路过她办公桌前,连身体都往另一边让,他以为自己没有泄露这一点,可他的肢体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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