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世仆豪奴,那也是一代一代积下来的势力,像杜姨娘这样全家在庄子上苦熬的,这样情形也算是熬出来了。

    安然望着杜姨娘乞求的眼神,心中不忍,轻轻点了点头。

    杜姨娘放下心来。这个女儿,年龄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她点了头就好。“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没法子,上天偏心,有人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有人什么都要自己去挣。姑娘托生在我这没用的肚子里,是委屈姑娘了。”

    “岂止上天是偏心的,人也是偏心的。”安然和杜姨娘对视一眼,母女二人心中俱是了然。孟赉到丁姨娘处歇夜,丁姨娘被罚;到杜姨娘处歇夜,杜姨娘被打。只有黄馨,孟赉根本不去,不只不去,还约到府外去。

    这种把戏,也就是骗骗钟氏这样的,换个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早被拆穿了。

    “府里,就没人告诉太太?”安然不解。这么明显的事,很多人猜都猜得到,万一有人嘴碎告诉了钟氏,黄馨岂不是有了大麻烦?

    “傻孩子,”杜姨娘温柔和的抚着安然的头发,“这府里的人,要么是心疼太太,要么是惧怕老爷,谁敢去说?说了是让太太伤心呢,还是让老爷记恨呢。横竖黄姨娘也是个人缘好的,从不无故得罪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她又碍不着别人什么,谁多事去拆穿?老爷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若惹到他,翻脸不认人也是有的。”

    “爹对那对母女,委实是太好了些。”安然淡淡道。

    “五姑娘大难不死,老爷多疼她些,也是有的。”杜姨娘宽慰着安然,好歹自己和女儿都安安生生的,这比什么都强。

    “有时候,我宁愿落水的人是我。”母女二人沉默片刻,安然幽幽说道。

    杜姨娘本在榻上坐着,闻言仿佛被蝎子蛰了似的跳起来,惶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么想?你知不知道五姑娘那时有多凶险,身子都冰凉了!”

    安然扭过头去,含泪不语,杜姨娘拉着安然的手,苦口婆心劝着“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替你抱不平,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娘俩儿平平安安的就好,不想那么多了,啊?”

    安然低低声音道“胡家那小子在花园里不过跟她搭讪几句,爹就开口撵人了;太太不过对她说话不中听,爹就把她送出去避暑,这才初夏,避的什么暑?都是女儿,爹这么偏心。”

    自己每日小心翼翼服侍长辈,和悦温柔照顾欣然,这些天还要费神应付胡斐那小子的纠缠,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同样是婢生女,小五却过得那么恣意,凭什么?她不就是落了一次水差点死掉吗,父亲就这么怜惜她。

    安然抬眼看见左侧榻上摆着的两件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几样精致华贵的西洋首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孟赉昨日去了西郊,今日天黑透了才回府,带回满满一车新鲜野物,说是今天围猎才打下来的,还有这些西洋衣裙、首饰。

    杜姨娘不安的望着女儿,想再说些劝解的话,见安然盯着衣裙首饰,忙陪笑劝着“五姑娘待你多好,这衣裙首饰,也只有你和六姑娘得了。”

    安然冷冷道“那是因为只有我和小欣跟她一年生,我们三个身量差不多。”这必是悠然有的太多了,她一个人穿不了戴不了,送个顺水人情。

    这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小女孩穿上很可爱,颇有异域风情,大姑娘小媳妇们自然不敢去标新立异,小女孩们却还可以放肆些,听说宫中赏花会上十一公主就穿过这样衣裙在草地上玩,皇上爱得什么似的。

    十一公主是皇上老来女,本就受宠,她穿了西洋衣裙,得了皇上夸赞,旁的小姑娘也有不少想效仿的,只是天朝裁缝,却是做不出西洋衣裙的韵味,还是舶来品正宗好看。悠然送来的,正是舶来品。

    穿上这样雪白的蓬蓬裙,戴上顶小钻冠,怕是高贵娇嫩得像公主一般吧,安然惆怅想道。这京城少女梦寐以求的东西,悠然随随便便就送自己和欣然各两套,还有各色华贵配饰,不是说悠然不好,只是,同是庶出女儿,差的未免太远了些。

    同样是庶出女儿,命运不同,各人的反应也不同。嫣然面对丁姨娘的来访,非常明确的表现出不欢迎。

    “在院子里被罚跪,来来往往多少人看见,丢死人了!你还有脸来我这儿,恨不得让人都知道我是你养的,让人一起来笑话我!”嫣然气的哭了出来。

    丁姨娘心如刀绞,脸色煞白,哑着嗓子说道“都是我不好,让姑娘受委屈了。”

    嫣然哭道“蔚姐儿她们都笑话我,说我是姨娘养的。我恨死你了。”

    丁姨娘身子晃了几晃,连嘴唇都变白了,嫣然一头哭着,一头推着丁姨娘,“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碧波心疼的看着嫣然,劝丁姨娘道“要不姨娘先回吧,三姑娘才哭了回,姨娘又来招她,哭坏了三姑娘,姨娘岂不也心疼?”

    丁姨娘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嫣然望着她的背影,更加伤心的嚎啕大哭起来,碧波在旁陪着掉眼泪。

    “……三姐姐真把她姨娘撵出去了?”悠然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比亲爹娘更疼你,这么对亲娘,嫣然也真忍心。

    莫陶肯定的点头,“错不了,声音那么大,瞞不了人的。”

    悠然感概了一会儿,命莫陶下去歇息,莫陶笑嘻嘻道“姑娘,咱们就要回府了。老爷说过几日府里太平了,就来接姑娘家去。”

    太平什么,还有一堆极品亲戚没走呢。七哥八哥是送嫁完在京城玩了两天就起程回泰安了,孟大伯一家和胡庆一家可还没走,看样子也不想走。莫陶仿佛知道悠然在想什么似的,笑道“怕是大老爷一家,胡老爷一家,就快要走了。

    哦?他们舍得走了?悠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莫陶,等着听她解释,莫陶一脸憨笑,“大太太不服气,百般奔走,还是没谋个好缺,大老爷怕还是要回山县,山县大印是县丞署着,不是长事,大老爷说不能再拖了,定了主意要走。至于胡老爷一家,他们再舍不得老太太,也是要回自己家的呀。”

    其实悠然一点儿不想回孟家,难得能渡个假,除了不能吃凉东西生东西,很是自由自在。水冰心是个大气的女子,和她相处令人身心愉悦;张并古道热肠,时不时送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前日刚又把张甜心用的小弓小箭送了来,弓上饰满珠玉宝石,华贵好看得很,莫怀莫利手把手教自己射箭,陪自己玩了好半天,真有趣,不过后来玩烦了,坐在旁边看莫怀莫利一箭一箭正中靶心,自己在旁拍手叫好,做个观众,更舒服。

    过几日莫陶又回孟宅一趟,这回带来了爆炸性消息:孟正宽要娶胡晓礼了!

    悠然惊呆了,孟正宽?胡晓礼?胡晓礼的目标不是孟正宣吗?怎么换人了?

    胡晓礼其实也是个好姑娘,长相秀丽,举止斯文,但是顾氏心比天高,能让自己独子娶这么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嫁妆的女孩?

    莫陶语气中带着丝鄙夷,“姑娘猜怎么着?咱家大少爷本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要回国子监的,谁知老太太说头疼,硬留下大少爷侍疾,还命大少爷晚间就睡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东厢房。”

    悠然对孟老太太实在很无语,孟正宣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身份,他是二房嫡长子,吉安侯府外孙,怎么可能娶胡晓礼这样的姑娘?就是真睡了也不会。

    按现代的遗传理论,儿子的智商主要遗传自他的母亲,不知孟老太太这样的无知妇人,怎么生出孟赉的。

    “后来呢?”虽然能猜到,悠然还是想证实下。

    莫陶一脸的幸灾乐祸,“大少爷闹肚子去了净房,宽少爷恰好来寻大少爷讨教文章,见大少爷久不回便在大少爷床上歇息了一会儿……”

    以下的情形悠然完全可以自己脑补了:胡晓礼以为床上躺着的是孟正宣,羞羞答答上了床,顾氏、胡氏、丁氏一行人兴冲冲进来捉奸,见到床上的是这两人,全都傻了。

    莫陶笑的很坏,“大房太太当场气晕了,听说她醒来后喃喃自语过,说什么自做孽不可活,声音虽低也有人听见了,真是老天有眼。”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害人,这样女人实在可怕,悠然厌恶的想。

    倒是可惜了孟正宽,他本来可以娶个家世略好些的妻子,有岳家帮衬将来会顺利些,若娶了胡晓礼,不只得不到任何助益,胡家还会是他一辈子的负担:胡庆这些年都是靠老太太接济的。胡斐也不成器。丁氏嘛,这丁家嫡女似乎还没有丁姨娘教养好,一副泼妇样子,想到丁氏拉着胡斐跟自己吵闹的样子,悠然对孟正宽无比同情。

    还有孟大伯这老实人,摊上了胡庆、丁氏这样亲家,也是不幸。

    接下来几天孟家陆陆续续传来消息:孟大伯一家收拾行李匆忙起程回山县;孟正宽还是要留下跟孙先生读书;临行前孟蔚然突然生病,孟大伯执意要带她走,老太太舍不得,硬留了下来;胡庆一家心有不甘,还想闹,想换人,孟赉怒了,开口撵人,孟老太太也无颜再劝,更有丁姨娘暗中使坏,胡庆一家终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孟赉再来若水山庄时,想接悠然回去,却顾虑蔚然还住着好园,悠然笑咪咪抱着孟赉的胳膊,“我跟她住。”

    孟赉低头看悠然,悠然加上一句解释“怕她露馅儿,我看着她好点儿。”黄馨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别哪天装病装的不像了,麻烦。

    孟赉拍拍她的小脸蛋儿,笑骂“又鬼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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