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黎夜光忘了,余白可不是那种自恋又自作多情的直男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哎……”

    黎夜光没辙,只能甩掉她的矜持面具,像个女流氓似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娶媳妇的时候就可以下山吗?”

    “对啊。”余白点头,可他娶媳妇,为什么她要亲他呢?

    黎夜光捧起他那颗不开窍的脑袋,左右摇晃,开始洗脑,“所以啊,你说我为什么亲你呢?一个人为什么会亲另一个人呢?亲完之后要做什么呢?”

    余白清澈的眼眸忽地亮了起来,像是迎着阳光的露水,闪动着小小的斑斓光辉。纵然感情的事对他来说陌生又遥远,但他也知道接吻是喜欢一个人才可以做的事,他喜欢黎夜光,所以这个吻让他沉醉,让他心跳加速,可是黎夜光……也喜欢他吗?

    他定睛看向她,眼前的黎夜光眸色清亮,眉梢弯弯,微微一笑时余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她主动吻他,然后和他说下山娶媳妇,那……

    这一刻,余白觉得自己聪明到了家!原来女孩子说话都这么迂回啊,哦,不,这叫矜持!

    他内心激荡,当即握拳表态:“你等我,我去打个电话给我爷爷,告诉他我要下山了。”他说完就跑出洞窟,直奔山上的信号石去了。

    见余白走远,黎夜光才长吁出一口气来,这次是真的搞定了吧?

    她目光一转,落在西壁的佛像上,只觉得那尊大佛正庄严神圣地盯着自己。黎夜光是无神论者,但此刻还是有点心虚,“佛祖,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那么想的,对不对?”

    她只是亲了他一下,这个年代接个吻而已,也不算很严重的事,就算是不择手段,那也是一点点的不择手段。

    不过为什么她会心虚呢?她的人生信条里,成功一向是不择手段的啊。就连那个亲吻在她眼中都不流于情欲,还有点光辉伟大的牺牲意味。

    “好吧好吧。”她起身冲大佛拜了三拜,“就算是我骗了他,那我也给他占了便宜,也算扯平了,我保证下山给他找个好媳妇,肤白貌美,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毕竟他是小土狗,找只小绵羊就好啦!

    72小时搞定余白,黎夜光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不过卢舍那寺的壁画尚未完工,余白不能立刻走,所以黎夜光暂时还不能欣赏到何滟气得半死的扭曲表情,只能展望一下开幕式上自己是如何大杀四方。

    得知余白要下山,三个徒弟欢呼雀跃围着黎夜光打听,“夜光姐,我还没去过c市呢,那里好不好玩?”“听说c市很大的,是不是比西北先进多了?”

    他们三个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成年后跟着余白漫山遍野地跑,还没去过东南沿海一带,自然有些好奇和激动。相比三个小崽子,年长的刘哥就稳重多了,毕竟胡子长见识多,“c市可是个好地方,有那种可以大家轮流骑的自行车……”

    黎夜光轻咳了一声,“刘哥,共享单车都好几年了。”

    “……”刘哥脸色一变,立刻把锅甩给余白,“都怪这几年整天跟着余队往山里跑,否则我可是个赶流行的人呢!”

    说到余白,徒弟三人都笑了。

    “咱们余队去c市,那不是余姥姥进大观园了?”

    “余队的信息基本滞后七八年,自打上山就没更新过了。”

    “听说他在国外的时候也是修壁画,估计比我爸妈还落后!”

    ……

    黎夜光掐指算了一下,他现在还在看《人鱼小姐》、《回家的诱惑》,昨晚看到他的手机,好像还是诺基亚的按键直板机,而余白正津津有味地玩贪食蛇,七八年只多不少啊……

    他们正说笑着,被嘲笑的人就推门走了进来,“在说什么啊?”收工回来的余白见他们说得好不热闹,也想加入。

    “说去c市的事呢。”黎夜光笑盈盈地看向他,还故意冲他眨了一下右眼。

    余白被她那么一瞧,立刻就红了脸,别过脸去对着刘哥说:“今天已经修完了人间道,饿鬼道和畜生道没什么损坏就不干预了,剩下的阿鼻地狱道复杂一些,预计这周末也可以完工,剩下的就是加固封护。”

    “加固封护我们四个就可以完成。”刘哥虽然画技不行,但病害处理和后期加固也算是国内排得上号的高手。

    一听这话,小除他们连忙惊呼:“难道我们不和余队一起下山吗?!”

    “余队先去,咱们弄完后还得去省文物局交修复报告呢。”刘哥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余白一眼,“下周你和夜光先走,画展快开展了,时间也不宽裕。”

    黎夜光自然是巴不得余白越早走越好,毕竟她也没有把握能坚持色诱多久,而且色诱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移情别恋嘛!“是啊,得买五一前的机票,不能撞上假期。”

    余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然后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不得不说却又没那么希望她听到的话,“我没坐过飞机……”

    黎夜光素来耳聪目明,听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叫得那叫一个亮亮堂堂,“什么!你没坐过飞机?”

    这下除了黎夜光,全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恩。”余白点了下头,用极简短地回答来掩饰他的心虚。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还是黎夜光思维快,眉梢一挑就察觉出不对,“等等……你以前不是出过国吗?去欧洲还有印度?”

    不能下山就已经够荒唐的了,他一个出国几年的人和她说没坐过飞机?

    “坐火车到莫斯科,再到赫尔辛基,然后坐船到斯德哥尔摩,那里有火车到哥本哈根,从丹麦去德国和法国的火车就更多啦,算起来十天就可以从北京到巴黎了。”余白很认真地回答她,“而且沿途还可以……”

    “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想下山?”黎夜光没心情听他汇报路程,她为了省时间可是坐的红眼航班转火车连夜奔袭!眼下时间这么紧张,从西北到东南,难不成他要在路上花三四天时间吗?回头她还没到c市,法院传票都先到她家了!要是可以的话,黎夜光恨不得给他绑上火箭发射到c市去!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余白赶紧掏出他的直板手机,翻找通讯录,“我有个认识的师傅,可以帮我们买火车票,从沙城到c市不知道有没有火车,可能要转一下……”

    这年头还有人找黄牛买火车票???

    黎夜光更凌乱了,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余白的手机上,立刻就明朗了,哦对,他连智能手机都没有,怎么会网上订票呢!他何止是落后七八年,简直有二十年!二十年!

    她一把夺过余白的手机,“不用了。”

    余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生怕她误会自己,“我真没有要拖延时间……”他黑白分明的双眼连眼珠都不敢动一下,看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骗人,老实得像根大萝卜。

    黎夜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定定地看向余白,一字一顿地说:“我、带、你、坐、飞、机。”

    “可我爷爷说飞机不安全。”余白气势微弱地婉拒了一下,“而且我以前都没有坐过……”

    “你以前还没下过山呢!”黎夜光最后的忍耐濒临极限,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肩上的重担,于是双眼微眯,羞涩地一笑,“哦,对了,你以前也没有……”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引得刘哥和三个徒弟都好奇地竖起耳朵。

    余白一脸茫然地看向她,黎夜光撅起嘴巴,做了个接吻的动作,“也没有接过……”

    “啊啊啊!”余白惊慌地大吼,瞬间面红耳赤,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斩钉截铁地点头同意,“我坐飞机!坐!坐!”

    第十一章 我们不一样

    part11

    别走得太快,等一等灵魂。但如果没有灵魂话,就可以狂奔啦!

    ——《夜光夜话》

    四月的最后一天,黎夜光如愿以偿,押着余白上了飞机。

    知道他是第一次坐飞机,坐定后黎夜光就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余白有些小得意地拿出一本《旅行安全指南》给她看,“我看过书,所以早就扣好安全带了!”他的眼神本就天真,此刻更像个孩子,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黎夜光接过这本书,仿佛在看上个世纪的电话黄页,然而比《旅行安全指南》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和买书人并排坐着,还不能吐槽!她双手揉脸,硬生生揉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假笑,“天呐,你在哪里弄到这么厉害的书?”

    “我在沙城火车站的候车室买的,里面还有全国火车时刻表呢!”余白骄傲地说,拿起前方椅背里的飞行安全手册开始认真。

    黎夜光还是无法相信自己身边这位二十七岁的青年没有坐过飞机,“你小时候爸妈没带你坐飞机旅游过?”余家可是响当当的修复世家,不说和富商高官比,也算家底殷实啊!

    原本正在研究救生衣在哪里的余白忽地一愣,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说:“我小时候爸妈就去世了,所以没有机会带我坐飞机去旅行,后来……”他顿了一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总之后来就没有坐过飞机,我爷爷总说飞机不安全,余家就我一个传人了,其实一直不坐好像也就习惯了。”

    黎夜光的资料里关于第四代传人只有寥寥几句,但她没想到竟是因为他的父母都过世了,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那你其他亲……”她的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因为飞机开始滑行准备起飞。余白扒在窗边向外看去,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我第一次坐飞机,会是你陪我。”

    黎夜光兀自笑了一下,收回了疑问,反正他已经愿意下山修壁画了,自己也没必要了解他太多,色诱而已,千万不能走心,泛泛之交日后才好相忘于江湖。

    当飞机飞上一万米高空后,窗外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余白有些失落地拉上遮光板,看向黎夜光说:“如果是坐火车,就能看见好多风景了……”

    “哦?是吗?”黎夜光撑着假笑敷衍了一句,这趟飞行要飞五个小时,她得好好睡一觉,到了c市可就没时间休息了。

    “是的啊!”余白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以为她是真的在问自己,“去沙城的火车可以看到黄河呢,再往西还可以里看到祁连山,你看过祁连山吗?”

    黎夜光拿眼罩时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看过,她记得自己离开西北时,哭了整整一路,根本没有去看窗外的风景,长大后她去过很多地方,唯独不想去的就是西北。

    她把眼罩带上,盖上毛毯,娇嗔了一句,“人家好困,想睡觉了。”这样说他总能明白自己不想说话了吧。

    然而余白上下看了她一圈,有些好奇地问:“你这样睡舒服吗?”

    “不怎么舒服。”她都已经不舒服这么惨了,放过她吧。

    余白继无法看到风景之后,找到了飞机的第二个缺点,“火车上是可以睡觉的,还有床和被子呢。”

    “能睡的是头等舱,我现在买不起。”黎夜光把毯子往上拉,盖住全脸拒绝交流。

    “那以后可以买吗?”余白继续追问,他满脸的期待,简直要给他们的将来画一幅美好的蓝图,“或者以后我给你买。”

    黎夜光埋在毯子里暗自叹息,作孽啊作孽,要不是为了壁画真不应该招惹这个小土狗,等到了c市赶紧带他去开开眼,什么夜总会啊,俱乐部啊,每天去一个!

    余白见她不说话,只能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位子上发呆,“飞机有什么好的……”

    “快啊。”入睡前,黎夜光秉承尽职尽责的态度,还是回答了他一句。

    “要这么快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有点格格不入的孤单,也有些发自内心的迷茫。

    黎夜光忍不住一把扯下毛毯,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和他接吻了他就有恃无恐?!不过等她摘下眼罩时,只见余白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憩,他垂下的眉眼淡泊清隽,睫毛纤长却不浓密,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无声地表达对此的不满。

    她莫名想到了八大山人画的鱼,寥寥数笔,疏简冷寂,大片留白的画面上只有一条抿嘴翻白眼的鱼,倔强地看着这个世界。

    要这么快做什么呢?

    黎夜光发现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下山前,她独自去过上寺,那铺卢舍那佛说法图余白已经修复好了。黎夜光虽然见过不少壁画,但对壁画修复却是一窍不通的,尤其是修复这样三米多高、占了半面墙的巨幅的壁画,还是实地观看,给她的震撼是极大的。

    壁画经过余白的修复,虽然斑斓炫丽却不失古意和神韵,明艳的色彩在时光中凝结出独特的质感,泥金的柔和光泽使得这尊卢舍那佛灿烂又庄严,既有宗教的神秘感,亦有艺术的审美感。

    袈裟上的十道图案,画面丰富而细节完善,就连天道中一排不足两寸大小的撒花伎乐,他都一一修复完好,形态婀娜不说,就连面目都描摹精致,细眉长目,神态悠然,头冠项饰上针尖似的的圆珠也被他小心翼翼地点上了泥金。

    所以困扰黎夜光的问题不是仅仅是“要这么快做什么呢”,更是对余白的不解,他的技艺精彩绝伦,要在深山里待多久呢?

    虽然他们是一早出发的,但到c市时已经是晚上了。走出机场,熟悉的空气让黎夜光瞬间满血复活,尤其是霓虹流光,车水马龙,整个城市都在快节奏中运转。回想起深山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黎夜光迫不及待想要工作!

    余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过城市了,好像只有在深山和荒漠切换的旅途中才会跟着火车穿过不同的城市,还有过年的时候和爷爷短暂团聚,不过余家老宅本就建在钟灵毓秀的山间,他就连回家也是在山上。

    原来大城市是这样的啊……晚上还这么亮、这么吵、这么忙,大家都不用睡觉吗?不回家看电视剧吗?

    他还在傻傻发愣时,就被黎夜光一把塞进出租车里,她笑盈盈地对师傅说:“师傅,去c博。”

    师傅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好奇地说:“这么晚还去博物馆,早关门啦。”

    现在这个时间闭馆是一定的,但对黎夜光而言,深夜去博物馆工作是家常便饭,她在山上跟着余白他们吃了那么多顿素菜和馍馍,怎么着来了c市,也该让余白尝一尝她的“家常便饭”!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群聊语音,“我到c市了,40分钟后集合。”

    短短的一句话,全群沸腾。

    “黎组,你终于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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