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勤民心里悲叹,才知道自己欲在顾悟尘面前跟林缚争宠,当真是螳臂挡车,顾悟尘此时根本就离不开林缚的扶助,他顺势说好话道:“林大人当真是王佐之才啊……”

    “赵先生,这话可有些不当哦。”林缚似笑非笑的将了赵勤民一军。

    赵勤民微微一愣,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说林缚是王佐之才,岂不是暗喻顾悟尘有更大的野心?

    “这话不要乱说。”顾悟尘心里高兴,温和告诫赵勤民,也没有放心里去,他身为楚党新贵,要说有野心,最大的野心也是成为中兴名臣,他倒是不担心林缚能力是如此的出色会超越自己,毕竟林缚要在这个体系成长起来,需要长时间积累资历与人望,要是林缚数十年后也能成为一代名臣,顾悟尘甚至觉得师生二人都能青史留名,当为一段更出彩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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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借刀杀人

    大越朝兴科举取士两百余年,已经进入歧途,所选之士或许通习四书五经、诗文书画,也许不乏风流倜傥之辈,邀妓携友吟诗作赋以佐游兴是绰绰有余,却缺乏经世致用之才。当然也有真才实学之士,如李卓、沈戎、董原、高宗庭等人,顾悟尘也应算有能力、有才干之辈,但是这些人相比较大越朝整个庞大的官僚体系,就显得太稀少了。

    夏漕之策,林缚猜测李卓、高宗庭也有想到,但是不要看李卓权位更高,但是李卓要提出此策,反而不如他这个小小的九品儒林郎有用。李卓权势将最大限度的给限制在江宁守备军府,没有制约地方行政事务的权限;说到底,顾悟尘与楚党同僚是不会允许李卓给陈信伯输政绩的。相反的,林缚通过顾悟尘行夏漕之策,能顾全大局的李卓反而会暗中相助。

    林缚虽然不希望天下崩坏,但是他绝没有做中兴之臣的志向与兴趣,相势处世是他的大原则。要是大越朝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也不妨做一回中兴之臣,要是大越朝注定要灭亡,他也不会为大越朝殉葬。献夏漕之策,主要是将赵勤民彻底打压下去,他这时候还离不开顾悟尘的信任,让顾悟尘的权势再往上走一步,对他在江东立足也是有所促进的;再一个虽然不能投到李卓门下,也想替他解忧一二,以报昨日之知遇。

    有张玉伯在,林缚与赵勤民夜里就能进出东华门,看着天色不早,就从顾府告辞。顾悟尘今夜得夏漕之策,窥得按察使之位有望,也凿实高兴,亲自送到林缚、张玉伯、赵勤民到前院坐车马。

    林缚牵过马,故作犹豫,不急着与赵勤民、张玉伯离开顾宅。

    坐在垂花厅门下相送的顾悟尘看到林缚迟疑,问道:“你还有话跟我说?”

    “不知当说不当说?”林缚说道。

    “什么事情,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顾悟尘笑着问。

    “……”林缚走上垂花厅,示意张玉伯、赵勤民也过去,不想说话给护众听见,压着声音说道,“据我说所,陈西言乃曲家曲武阳的妻表兄……”

    “哦?”顾悟尘眉头陡然一骤,问道,“确是如此?”

    “赵先生在江宁居住时日长,应该知道一二……”林缚回头看向赵勤民。

    “陈西言与曲家确实有这关系,西溪学社也是受曲家资助,”赵勤民心想林缚心计真毒,他窥顾悟尘神色已然意动,便顺势说道,“曲家也非良善之辈,只是官府捉不住曲家的痛脚罢了,但总归有痛脚的……”

    张玉伯当真是老实一些,这时才听明白过来:林缚、赵勤民与顾悟尘竟是商议着要构陷曲家将陈西言牵涉进来,即使不奢望能彻底打倒陈西言,也要使陈西言离相位远一些。

    夏漕之策能为顾悟尘在江东立下大政绩,但是顾悟尘能否在江东站稳脚步的根本不是政绩斐然与否,而是要楚党能在中枢站稳脚跟,相位争夺才是根本。

    陈西言不单有争夺相位的实力,也有争夺相位的野心,也早就为争夺相位有所行动,且颇有成效。当今圣上亲点会试第三名的陈明辙为状元,绝非没有原因,至少当前看来当今圣上也有意用陈西言来平衡楚党的势力,春闱放榜只是试探口风。

    对于老百姓,皇帝高高在上,绝无人敢反抗,事实上这世间就没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力。至少在立相的问题上,当今圣上就无法任着性子来。要是强行将陈西言推上相位,楚党与朝中其他派系即使未必敢集体罢工,但是暗中阻挠一二就足以使局势往更坏的方向发展,甚至可能使政令连皇城都出不了,更不用说将天下局势掌握在一人手中。

    当今圣上不敢骤然立陈西言为相,遂用陈明辙来试探朝野的反应,或者说为立陈西言为相做铺垫。

    楚党此时还无法有过激的反应,陈明辙虽说名列会试第三,但是殿试点为状元,并没有过分之处,但是楚党也不能没有反应,一旦朝野舆论的风标从“从圣上可能用陈西言为相”转为“用陈西言为相这个选择也不错”、“陈西言为相或许会比张协更能挽回大局”,届时楚党再要坚定反对皇上用陈西言为相就是少数派了。

    楚党必须在事成定局之前施加阻力,只要破坏掉陈西言出仕拜相的可能,自然就没有必要面临最后凶险一关了。

    “此事绝不可跟外人言,”顾悟尘严厉说道,“你们便当事未曾提起过……”

    林缚知道顾悟尘心动了,但是构陷曲家未易事,但是一旦偷鸡不成并且事情败露就是大祸,顾悟尘不可能不小心,也不可能不跟张协、汤浩信商量就用此策。

    林缚点点头,与赵勤民、张玉伯率随扈离开顾宅,又由张玉伯送过东华门。

    出了东华门,月清风微,林缚策马而行,也不跟赵勤民说话,看着路沟里草丛暗影,似有所思。赵勤民气势完全给林缚压住,心里只愁要如何修复与林缚的关系,当然不敢嫌林缚冷落了他。

    周普与诸护卫武卒散在周边,东华门关闭之后,二十余步宽的宽敞官道上冷冷清清,没有半个行人,细碎风声中杂着虫鸣。

    河口流民惨案之仇不可不报,林缚之前一直追查不到曲家在河口制造流民惨案的动机,此时看来很可能是陈西言在幕后所指使。

    对陈西言来说,他登上相位的最大障碍就是楚党领袖张协。

    顾悟尘是楚党领袖汤浩信的女婿,与张协师出同门,是张协将他迅速提拔到江东按察副使的官位上的,若是顾悟尘在江宁犯下大错,楚党悉数要担责,能使当今圣上降低对楚党信任程度,自然更不敢轻易用张协为相了。顾悟尘在石梁被刺,也极可能是陈西言在幕后指使。无论是制造流民惨案,还是在石梁县行刺顾悟尘,都能进一步激化顾悟尘与江宁地方势力的矛盾。要是因为顾悟尘的到来使得留京江宁的形势变得一团糟,不管错在谁,顾悟尘都是要担责的。形势也许恰恰如幕后之人所诱导的那般发展,东市之乱顾悟尘与王学善的关系恶化到极点,却是东城尉陈志蠢笨如狗,犯下大错,让林缚帮顾悟尘一下子抓住主动权。

    陈西言虽有大儒之名,却绝非善茬,林缚尤感受到朝中党争之祸烈过兵事,也烈过洪水旱魔。

    陈西言或许冤枉,曲家却不可不除,但绝不想顾悟尘知道长山岛事,所以不能直接指证曲家是流民惨案的幕后凶手,林缚只能迂回行用,向顾悟尘献“构陷曲家以牵连陈西言”之策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就看顾悟尘与张协、汤浩信秘信商议后行不行此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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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河口,赵勤民照例是回围拢屋去,随行武卒将马牵到圈棚去,林缚与周普往草堂方向走。走到院门前,刚要叩门,便听见犬吠声骤然响起,两条黑影从院子里带着风窜扑过来,林缚吓了一跳,随手将腰刀摘下来就要将两条恶犬打开。

    “不要杀狗……”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就看着孙文珮从里面跑出来。

    林缚与周普一人抬一脚,将两条恶犬踢开,那两条恶犬却踢得嗷嗷直叫,然而在泥地里翻了滚没有畏惧又作势要窜扑过来,窜扑之前两条恶犬竟然有眼神交流同时保持一致的朝站得稍前的林缚一人合击扑来,却给这时候赶到孙文珮一脚一狗踢得呜呜直叫,才收住扑势躲到孙文珮之后,却虎视眈眈的盯着林缚与周普二人。

    “林大人,不要杀的卢跟豹子,它们不乱咬人……”孙文珮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应该先喝止两只恶狗不要咬人才是,”林缚开玩笑说道,又问孙文珮,“景中在草堂里做客?”

    “没有,”孙文珮虽然是河帮女儿,但是在林缚面前总是胆怯,自然林缚提林景中是开她跟林景中的玩笑,她还是不敢笑,言语简赅的将来意说道,“我姐让我告诉林大人,借居竹堂是不得已,她不想欠大人的债,三千钱不给大人您看在眼面,自然也还不了大人的债,但是河帮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让我送几条小狗过来。小狗已经交给小蛮与月儿姐了……文珮说完了,文珮先告退了。”孙文珮跟躲鬼似的,弯腰下来,牵过两只过膝高黑犬的颈间皮圈往竹堂南舍走去。

    “我有这么吓人?”林缚笑着问周普。

    “……”周普笑了笑,眼睛又看向孙文珮牵着两条黑犬,说道,“这两只黑山犬不错,倒没想到西河会会有黑山犬,不知道有没有给乌鸦看在眼里……”

    “乌鸦爷喜欢吃狗肉?”林缚笑着问,他也看出这两只狗不错,给他与周普各踢一脚还不减凶势,体型也大,智力也不多,也能驯养,看来是良种。后世军警多用国外犬种,林缚对土狗倒不熟悉,但是知道自古就有养狗的传统,心想这狗原来叫黑山犬。

    “莫要在背后编排我,狗能警哨跟传讯,我们做探子的,怎么会吃狗肉,”乌鸦从门外一棵古桑上悄然滑下,说道,“西河会的那女伢子送来六条狗崽子,能不能都给我?”

    当朝兵圣苏晋元在《武学七经注》里就有“凡行军下营,四面设犬铺,以犬守之,敌来则犬吠,使营中有报警备”之类的注疏,军中也有养战犬的传统。林缚也曾考虑在狱岛养犬分担武卒的监巡警戒工作,但是他以前在江宁看到的多为血统混杂的土狗,这种狗也就普通人家养了看宅,当不了警戒犬跟战犬,没想到孙文婉这女子真是不简单,知道堪当警戒犬与战犬的狗种对河口与狱岛来说,要远远比三五千钱要值钱得多,当真是要这边划清界线,不占这边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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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山良犬

    小蛮在屋子里听见狗叫跟林缚的说话声,兴奋的跑出来,她怀里抱着一条毛绒绒的小黑狗,一点都没有长成后的凶恶样,小蛮将小狗举到林缚的眼前显耀,说道:“你看看,婉娘让文珮送来一窝六只小狗,都是这样子,好不好看?”

    林缚看到小蛮兴奋的样子,回头跟吴齐说道:“那顶多只能给你五条了。”

    “黑山犬当土狗养太浪费了……”吴齐还是舍不得留一条好狗在草堂里给糟蹋。

    “你也是死脑筋,知道西河会有这种黑山犬,以后找到机会多讹诈几条就是了?”林缚笑道。

    “啊,乌鸦爷要狗做什么?”小蛮警惕的看了吴齐一眼,疑惑的问道,“乌鸦爷不会要吃狗肉吧,这么漂亮的小狗,你怎能忍下心来?不能把小狗给你。”

    “我像是吃狗肉的人?”吴齐气苦道,“黑山犬虽是良犬,但养而不驯,也就能比土杂狗好些,看宅叫得凶些,没什么大用……当年在淮上寨子里,我养那两条黑山才叫聪明,才叫本事,唉,都恨陈韩三那狗贼诱我们入彀,大小黑子都没能随我逃出来,大黑子还替我挡了一刀。”

    “只要你不吃狗肉,那六条狗都送给你好了。”小蛮看吴齐说得可怜,连怀里这条小狗都不忍心想留了。

    林缚还是要给小蛮留一条狗养着,不然她们女孩子在宅子里太寂寞了,他跟吴齐说道:“狗一年生两胎,要是有专人配种,不养杂了,以后不会缺黑山犬。乌鸦爷手下有没有养狗的能手?我在狱岛上划个地建狗舍专门养狗训狗……”

    “费银子啊?”吴齐说道。

    “不当战犬养,养警戒犬,作警讯与搜敌用,能传信则更好……”林缚说道,“狱岛上不让我养人,难道还能不让我养狗?银子总是要用的,你将驯养狗的法子都写下来,我们一起商议着拟个养犬细则来。有了细则,传授起来也方便,咱们以后要培养人,可等不得三年或五年再出师。”

    林缚知道当世军营养犬多为战犬,养犬多求力大、凶猛,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养战犬的成本不比士卒低,但是在战场上再凶恶的战犬所发挥的作用也很有限,根本无法跟披甲执锐精锐武卒相比,最终战犬多沦成为少数将领武官逞威风的工具,跟公子阔少牵着恶狗欺街霸市相类,并不能真正的发挥良犬应有的作用。

    事实上,良犬除勇猛无畏似狼外,其嗅觉、听觉要远远强过人类,精心训练良犬,虽说比养战犬更费人手、银子,但是在追踪、警戒、巡逻、搜捕等事能发挥大作用,绝对物有所值。

    就算以吴齐潜行之能,要瞒过人非常容易,要不用肉丸子铺路,也很逃过哪怕是普通看宅狗的鼻子跟耳朵。林缚看过武学七经注,有些简单的战犬驯养方法,但是没有强调训犬禁食外人食物,很容易给下毒饵,这边训狗尤其要注意这点,养成几条黑山犬在河口就可以减少多名暗哨。

    狱岛武卒足额就一百八十人,在重开牢城之前,此数很难突破。集云社明里能用的武卫也只有四十人,虽说将来船上可以藏些人手,但是在河口这边岸上总不能留太多的持械武卫。等将来三条船都放出去,河口名义上也就只能放十名持械武卫,这点人手就是日后仅守卫集云社的货栈、仓房都远远不足。

    无法养兵,暂时可以驯养良犬以补不足;警戒犬是很有用的东西,船上、军营、仓库等处养一两条良犬警戒,能让人安心的休息。狗的寿命也长,壮年期也有七到八年,此时能多养几条也防止日后急需,林缚一向认为,花出去的银子才是银子。只要善经营,狱岛那多的劳力与可开垦荒地、江滩以及将长山岛与狱岛之间的私盐通道打通,林缚并不担心银子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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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他贪心不足竟然还在打听这边有没有小黑?我们是河帮西河会呢,不是养狗的西河会,”孙文婉神情诧异的盯着文珮,“刚足月的一窝小黑都送给他们,他们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有没有告诉他们,黑山犬,西河会也就养了两对,这一窝足月的,不晓得有多少人家来讨要?其他人家的黑山养养就养杂了,也就失了灵性,要了也没用,只比土狗凶些。”

    河帮男人到秋后就要放漕北上,一走就是大半年,只有妇孺老弱守宅,所以有养狗护宅的传统,也有良种,但是限于财力,也无法规模驯养。

    “我怎么好意思说啊?说是要配种的话,不单不能养杂了,还要避免血系太近的种狗配对……这种话我听着耳根子都红了,哪好意思问别的什么?”文珮坐在婉娘的床头,疑惑的问道,“姐,你真是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个姓林的喜欢狗不喜欢别的东西?”

    “……这个不告诉你,”孙文婉得意的笑了起来,她给林缚捉住那夜看到河口布有暗哨,她也看得出角楼灯火更多是用于警戒,投入的银子势不会少,便知林缚十分重视警戒之事,心想林缚若是识得黑山犬,就知道良犬堪当哨卫,黑山犬能听到数百步外的足音,人耳朵哪有这么灵?而且黑山犬鼻子能嗅辩敌我,地下埋个东西也能闻见,人的鼻子有这么灵光?与暗哨配合着用,两人两犬交错巡逻,便能将河口三四百亩范围都照顾齐全,之前就算林缚往河口放十名暗哨,都未必能照顾周全,又问文珮,“你娘呢?”

    “急着今天就放渡船,在码头安排人手呢,还要在江岸那边选块地,”文珮说道,“姐,等院子建成,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边?”

    “你心里想吧?就算住这里,你以后也不跟我住一栋宅子。”婉娘嘲笑文珮,往细里想,等江岸码头、河堤码头以及车马便道建成,河口未必不能成为一处水陆繁荣、草市兴盛的码头,西河会诸多会众主要依赖漕运生存,但是能在江宁多一处立足之地,多一些收入来源,总是有益的,北方饥荒又是清匪,西河县及邻县逃难出来的流民也比往年多了许多,有许多人都沾亲带故的来投奔西河会,西河会无法拒绝,但是要照顾更多人的生计,也是压在众人心上的一颗巨石。婉娘心里清楚为什么爹跟二叔会对林缚的主动拉拢如此积极,她心间即使对林缚积怨难消,却也要为西河会大局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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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津桥南岸的陈园原是江宁一处破旧馆驿,前任江宁府尹拨了上万两官银修葺一新,成为一处水曲石奇、草木相趣的名园,只专门用于招待在城中暂住的高级官员。李卓与秦城伯交接军务需要三五天,李卓给迎进江宁后,就住在陈园里,江宁守备军府辖下健锐营半营三百名精锐武卒将陈园保护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一曲清水池将陈园与御前街隔开,有一座精致汉白玉石桥相接,车辙辚辚滚过石桥,高宗庭掀开车帘子,将通行牌子出示给守值的武卒,便将帘子掀开,看着陈园之内的美景。

    停车下马,问了李卓在别院的戏台子那边,高宗庭快步走过来。这座别院主要是青瓦粉白墙所围的一处清澈小湖,湖心有袖珍小岛,建亭台,有小舟渡人上岛,平时闲坐生趣,亦可请歌舞姬、伶人乘小舟登上台表演,湖畔三面都环有精致围廊,供人坐着隔湖观看亭台里的表演。

    高宗庭看见李卓穿着一袭青衫站在岛亭上,鬓发霜白的他眼睛盯着亭台外的清澈湖水,湖水上新荷尖出水面,亭亭玉立,高宗庭当然知道李卓看着新荷发呆。

    “督帅……”高宗庭轻唤了一声,才登上小舟,自己拿竹篙撑过去,登上岛亭。

    “宗庭回来了,”李卓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有什么消息打听到,不要看我今日位高权重,进了江宁,实如瞎子、聋子。那些塘抄驿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真正捅出难以掩盖的大祸,地方上谁都不敢黑脸示人的,抹一层白粉是少说的……”

    “骆山爷他们已经到城南了,得了信,先不进城,平江府、东阳府、嘉杭、明州都派人去,维扬、淮安那里的消息源就指望董原了……”高宗庭说道。

    “尤其是平江府、嘉杭、明州要多派人,”李卓说道,“我估计奢家下一步会整合东海寇势力为己所用,嘉杭、明州等地的压力很大,这两地镇军没有水营,仅凭府军水寨的战力,实让人堪忧;平江府是守备军府的饷源地,这三地的消息要准确、及时,不能让地方官员给糊弄了。”

    “奢家长子奢飞熊无缘无故的得了重病闭门修养,安插在晋安的人手死活查不出奢飞熊的行踪,我担心他已经出了海,”高宗庭说道,“朝廷一味要求东南财赋输供北方,不肯拨银在明州昌国县再建一支水营,此消彼涨,要是给东海寇占了昌平县诸岛并整合了势力,那真是棘手……今日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顾悟尘今日函知江宁府与宣抚使司衙门,谏言江宁府及江东诸府启运夏漕,要江宁府先行表率,他的胃口还不小,开口就要江宁出十万石夏粮。”

    “哦,”李卓眉头扬起来,问道,“王学善如何反应?”

    “王学善当然不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但是此时王学善应该会配合顾悟尘,只是需要化解地方上的阻力需要些时日,”高宗庭笑道,“林缚此子当真是不简单,稍加提拨便通透,可惜不能为督帅所用,而且若让夏漕成功启运,对陈相也不利啊……”

    “都是为朝廷效用,哪分什么彼此,陈相对我有知遇之恩,但若陈相留中枢对时局有害,我也不能因私恩而害公义……”李卓说道。

    高宗庭不说其他什么,心想陈相在中枢岌岌可危,楚党未必容督帅稳坐江宁,他心里忧愁难消,说道:“这陈园不错,督帅日后在江宁何不就以陈园为府邸?当今圣上还是颇有主见的主,未必会受楚党的操纵,督帅在江宁坐镇要安燕京的心啊。”

    “唉,”李卓微微一叹,点点头答应道,“便住这里吧,也不知道能在江宁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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