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她很像师父,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苦自己,骨气?仇恨?在生存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直到她将水喝完,傅明礼也不曾看她一眼,夏幼幼干脆搬了凳子坐到他面前,将他手里的文书给抽了出来:“别看了。”

    傅明礼这才抬头看向她。

    “你知道我是发福蝶?”夏幼幼问。

    “嗯。”

    夏幼幼手颤了一下,直直的盯着傅明礼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知道你不是柳茵茵的时候,恰巧知道了柳茵茵朝密语阁下了单子,接单的便是发福蝶。“傅明礼淡淡道。

    夏幼幼嗤笑一声,自在的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是我蠢了,你都查到我不是柳茵茵了,定然能查到我和她之间的交易。”

    傅明礼皱眉看着她,心底的不悦更加明显。

    这与他想象中的见面不同。他以为,要么她痛哭流涕的朝自己道歉,答应以后好好过日子,要么恨恼的问自己为何要找她,却独独没想到她会如和陌生人一般与他对话。

    以他最不喜欢的方式跟他说话。

    二人之间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半晌,夏幼幼平静道:“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何还要找我?”

    “我找自己的夫人,还要理由?”傅明礼蹙眉看她,耐心一点点被耗尽。

    夏幼幼顿了一下,垂眸:“既然来了,那便说清楚吧,我们这段亲事本来就基于欺骗产生的,现在遮羞布没了,也该结束了。”

    “结束什么?!”傅明礼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

    “亲事,傅明礼,虽然是我先骗你在先,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夏幼幼瞪大眼睛看他,他的怒气越来越明显,搞得她本能的开始虚,但是想到这段时间的痛苦,她沉下心,坚定道,“现在事情已经暴露了,相信你也跟我过不下去了,我们和离吧。”

    “……你再说一遍。”他身上的怒气在听到和离两个字后猛地一收,又恢复了冷淡疏离的模样。

    可就是这个模样,反而比生气时更吓人,仿佛一只潜伏的猎豹,随时准备上来咬住她的脖子。

    夏幼幼脖颈处凉凉的,她缩了一下,这才想起她要面对的不是弱书生程宴,而是东厂之主傅明礼。这个时候好像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强硬的指责他,已经是不合时宜的方式了,万一惹恼了他,他不顾往日三分情谊,直接杀了她怎么办?

    虽然内心觉得傅明礼不会这么做,可一想到他傅公公的身份,又觉得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如此一来,还没等他发火,夏幼幼率先怂了,试图和他讲道理:“和离,傅公公,我并非柳茵茵,你娶我也没什么用,不如跟我和离,再找一个高官之女,也省得我白占了督主对食的位置。”

    “傅公公?对食?”傅明礼气得手指直颤,原来她是这样的想法,原来她在皇宫救自己时之所以不惊讶,是因为发现他是太监之后便打算放弃他了。

    “……是啊,我说的有什么不妥的吗?”夏幼幼谨慎的看着他,怎么感觉他好像越来越气了?

    傅明礼压下翻涌的怒气,冷淡的看着她:“若我与你和离,你以后做什么?”

    本以为此事没有那么容易,夏幼幼正思索让他放过自己的办法时听到他这句话,顿时愣了一下,愣完神便是无尽的苦涩,看来要傅明礼放弃没她想象的那么难。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既想他放弃,又不想他放弃,既恨他杀了师父,又恨自己没出息下不了报仇的决心。

    总之就是好气!可连发脾气的胆子都没有,只能跟他好商好量。

    “我、我以后就还做杀手呗,混江湖讨生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夏幼幼讪笑道。

    傅明礼看了她一眼,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慢慢的抿着:“然后呢,再找个男人嫁了?”

    夏幼幼本想提醒他那是她的杯子,但看他已经开始喝了,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原先集中的注意力因他这个小小的无心之举开始涣散了,没有听清他的话就随意的应了一声。

    她还敢承认?傅明礼攥紧桌布,声音发寒道:“要找个什么样的人?还要找好看的?”

    “当然……什么好看的?”夏幼幼无辜的看着他,他刚刚问了什么?

    只要放下防备,她便立刻变回那个有些迷糊的小姑娘,傅明礼面色缓和了些,正要与她说话,门外便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进来了。

    “督主!”

    傅明礼不悦的皱起眉头:“什么事?”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担心的看了夏幼幼一眼,夏幼幼认出这是之前在行宫时照顾自己那个小公公,不知为何,她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

    “督、督主,敬听房的李公公要我来告诉督主,那个、那个狐狸精,他、他……”

    夏幼幼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是吧?千万别啊。

    “她怎么了?”傅明礼不耐烦道。

    “他是个男的啊!”小太监说完几乎要哭出来,显然也是无奈才开口了。他的话音刚落夏幼幼便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默默为周书郊祈祷。

    傅明礼蹭的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吓人:“你说什么?!”

    “本叫了太医帮他包扎,可他死活不肯脱衣裳,跟前伺候的宫女发现不对,以为他藏了什么暗器,便告知了李公公,李公公带人去了,这才知道他竟然是个男人。”小太监瑟缩道。

    傅明礼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夏幼幼:“你知道这事儿?”

    “嗯?不知道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夏幼幼果断装糊涂,“他是个姑娘吧,只是胸平了些,可能是李公公看错了。”

    傅明礼却不信她的话,眯起眼睛对小太监道:“找几个人去把他裤子脱了,若是男人,就送到掌刀公公那。”

    “……??!!!”这是要把周书郊阉了?!!夏幼幼惊悚的看着他,半晌道,“他、他是个女孩子啊,你要是让一群太监脱他裤子,他羞愤自尽了怎么……”

    “发!福!蝶!”傅明礼怒道。

    夏幼幼立刻闭上了嘴,第一次觉得这么喜感的代号也能叫出杀气腾腾的感觉。

    傅明礼一步一步的靠近,咬牙恨声问:“你可真有本事,竟然瞒了我这么久,若不是今日我无意发现,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

    ……严格说来,是这样没错,可为什么他这么生气周书郊是女装大佬的事?

    “怪不得要与我和离,怕不是早就暗通款曲了!也是我蠢,引狼入室这样的事竟然都做了!”

    “……”啊咧?夏幼幼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脑洞已经开得比银河系还宽了。

    神特么的暗通款曲!老子没那个功夫给你戴绿帽子!

    第66章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 夏幼幼察觉到危险, 干笑一声往后退, 直到碰到柱子退无可退,她才伸出双手制止他再靠近:“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明礼眼中的怒火再压抑不住, 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你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是!”

    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把被五花大绑的周书郊带了进来, 夏幼幼看了一眼, 当即惨不忍睹的闭了一下眼睛。

    实在是没眼看, 这货脸上的妆花得跟鬼一样,上半身此刻不着片缕, 显然是被特意扒干净的, 上面断开的鞭伤形成一条血印子,在精瘦的肌肉上格外明显。

    而平坦又紧实的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夏幼幼无言的盯着周书郊的胸口,恨不得上面立刻鼓起来点什么,也好和傅明礼解释这件事。

    傅明礼见她一直盯着周书郊看, 心里更加愤怒, 向旁边移了一步挡住她的目光:“看够了没有?”

    夏幼幼立刻收回目光, 这才发现傅明礼好像更靠近自己了,单是他身上的压迫感都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往后错了一步,瞟了一眼周书郊后道:“那什么, 我们做杀手的,谁还没个马甲啊,骗你也是无心之举,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想的?什么关系?”想到这些日子,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整日看着他们待在一处,相处的方式早已经超过普通男女的界限,她现在告诉他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难怪她能潇洒离开,合着是自己于她而言,并非什么唯一。

    傅明礼笑了一声,拽着她的手拉到周书郊面前,夏幼幼猝不及防的和周书郊眼睛对上。

    “……”蠢货!这种时候竟然被扒出身份,真是害死人!

    “……”老子想吗?你要是早点出来,老子还用挨这一鞭子、还会被发现吗?!

    “来人,把他的脸给我擦干净。”傅明礼漠然道。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身形粗壮的太监拿了沾湿的帕子过来,对着周书郊的脸就是一通呼噜。

    “……唔。”

    夏幼幼看得都疼了,难为周书郊只是小声哼唧两下。两个太监动手很是麻利,很快便将他的脸擦干净了,虽然脸被擦得有些红了,但并不影响他的相貌。

    比一般男子的轮廓柔和些,但看起来并不娘,若是安静些,甚至还带着点书卷气。

    书卷气……

    傅明礼目光森然,将夏幼幼拽到胸前,扣住她的胳膊问:“这就是你喜欢的脸?如果我划花了,你还会喜欢吗?”

    “……”卧槽,什么意思?发福蝶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周书郊震惊一秒后迅速道,“那个,傅公公,我想你误会了,我跟唔……”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太监捂住了嘴,挣扎了两下后迅速老实了。夏幼幼看着太监捂得那么结实,不由得皱眉道:“你轻点,把人捂死了怎么办?”

    “心疼?”傅明礼抓着她的胳膊冷声问。

    “心疼个屁!我们只是朋友,其他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少诬陷我。”被他无理取闹的烦了,夏幼幼不悦的看着他,“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关外人的事,你先让人给他包扎一下,我们单独说。”

    听到我们两个字,傅明礼的怒气下去了一些,但并没有什么用:“他骗了我,就必须死。”

    “那你把我也杀了好了,”夏幼幼的脸冷了下来,“反正我身边的人你都杀了,也不差我一个。”

    “什么意思?”

    夏幼幼眼眶刷的红了,梗着脖子道:“什么意思你会不清楚?傅明礼,你今天就算把我们都杀了,我也要跟你和离,我死都不要跟你在一起!”

    周书郊惊恐的看着她,他可还被捂着呢,这姑娘怎么突然跟傅明礼撕破脸了?他还有那么多银子没用,他不想死啊!

    夏幼幼倔强的看着傅明礼,眼角的泪似落非落,似乎在他这里受了无尽的委屈。不知为何,仅凭借她这个表情,傅明礼就突然相信了她。

    傅明礼面若冰霜的看着她,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许久之后,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不带任何情绪道:“先带下去。”

    “是。”

    这是暂时放过他了?夏幼幼和周书郊同时松了口气,周书郊递给夏幼幼一个“保重,老子的命就靠你了”的眼神,夏幼幼照例斜他一眼,傅明礼漠然看着他们的互动,不悦的忍下怒意。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隔着桌子站在两边,谁也不肯先开口。

    半晌,傅明礼问:“你和他……”

    “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未背叛你。”夏幼幼坚定道,她是不打算跟他过了,但不代表能让他这么误会自己。

    傅明礼面色微松“为何一言不发的离开?”

    夏幼幼嘲讽一笑:“我如实回答了,你会放我和狐狸精离开吗?”

    傅明礼皱眉,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是我先问你。”

    “还需要为什么吗?你是个太监,难道要我跟太监过一辈子?”夏幼幼冷淡的看着他。

    不是旁的原因,傅明礼心头蓦地一松:“若我不是太监,你便不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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