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方才直言要乱棍打死的话,让她觉得有些不对。

    “母后,你让朕再问一句,再问一句,朕便死心了。”徐延眼眶微红,一动不动的盯着夏幼幼看。

    夏幼幼沉默许久,冷笑一声:“你杀了我吧,黄泉路冷,让我去陪他。”

    徐延心中一刺,内心苦笑自己自讨苦吃,按原先的计划演下去便是,又何苦再问这些。

    “皇儿,此女嚣张又不知悔改,留不得!”皇后怒道。

    徐延沉默许久,声音中似乎带了冰碴子:“朕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可愿意……”

    “别太多废话,我累了,杀了我吧。”夏幼幼平静道。

    徐延心里一咯噔,抿了抿唇对暗卫道:“不要让她受苦。”

    “是!”

    暗卫押着夏幼幼出去,皇后忙走到徐延身旁:“快让太医给你包扎。”

    “……嗯。”徐延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却依然强撑着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太医不敢耽搁,忙过来开始包扎,伤口还没包完,暗卫便抬着一块门板过来了,上面躺着的人还在流血,眼睛紧闭嘴唇惨白,仿佛没了生气。

    皇后看了之后冷笑一声,只觉得连老天都愿意帮她,否则这几日的事情怎么会如此顺利。

    徐延似乎不忍心看,按着鼻梁朝暗卫摆摆手:“找个地方埋了。”

    “是。”

    暗卫抬着人离开了,皇后可惜的对徐延道:“你本来找母后过来,就是为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

    徐延并未接话,皇后心里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露出微笑对徐延道:“莫伤心,母后定给你找个更好的。”

    “嗯……”皇后还想说什么,徐延蹙眉看向她,“母后,我累了,您可否先回去。”

    纵然知道他心情不好,可这样被接二连三的顶回来,皇后原先的好心情也被破坏殆尽,语气也跟着冷淡了些:“既然如此,那你休息,本宫先回去。”

    徐延随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打算起身送她,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独自离开了。

    等她人一走,伤口也被包扎好了,太医下跪庆幸道:“幸亏没有伤到要害,流血虽多可伤口较小,卑职为皇上开些补血的方子,皇上将养个几日,伤口便好了。”

    “……行了,走吧,都走!”徐延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李林一人在身边伺候。等人全都撤了之后他哀嚎一声,捂着心口痛苦道:“真是太疼了,这女人竟下手如此狠心!”

    方才还看着皇上装深沉的李林:“……”

    “她人呢?”徐延捂着心口问。

    李林这才回神,忙道:“夫人在内殿等着。”他方才以为夫人真的要死了,谁知那些暗卫将夫人带出去后,便拿出些白粉胭脂之类的,让夫人稍作修饰后泼了她一身血,接着便抬了进来。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李林都吓傻了,半晌才隐隐约约有了个念头,可又不十分确定。

    “夫人?哦,忘记你是跟过明礼的人了。”徐延耸耸肩。

    李林紧张的低下头去,并未多做解释,他如今能到这个位置,一来是夫人救了他的命,二来是督主提拔他,现在皇上若是想翻旧账,他也只能听着了。

    徐延看了他一眼,眼底颇具赞赏,明礼给他找的奴才,果然是个好的,既不会和明礼他们撇开关系,又从未忤逆自己。

    这般两边不讨好,却是大义。

    徐延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叹息道:“你和阿幼关系不错?”

    “……您说的是夫人?”李林小心的看了眼徐延,又很快垂下头,“夫人于奴才有恩,所以奴才对她感激不尽。”

    “哦?那你就跟着朕去找她,记住,若她敢刺杀朕,你就挡在朕面前。”徐延叮嘱道。

    “……是。”

    有了李林在身边,徐延整个人都放心多了,立刻带着人去寻夏幼幼了,临进门时还有些不放心,又叫了几个侍卫跟着,这才推开门进去。

    哪知一进门,便被飞来的棋子打中了腿,徐延扑通一声跪下,这才发现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暗算了,当即恼怒的看着夏幼幼:“发福蝶!你放肆!”

    “怎么,还要将我乱棍打死?”夏幼幼冷着脸看他一眼,只觉得现在这一切蠢到她恨不得、将所有掺和在这件事的人都抓起来揍一顿。

    也包括傅明礼。

    徐延心虚一瞬,李林忙将他搀了起来,他借着这个台阶板着脸对身旁的人道:“都出去!”

    “是!”

    李林忧心的看了眼夏幼幼,想提醒她千万别跟皇上对着干,夏幼幼朝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安下心来,转身跟着侍卫们离开了,顺便帮他们将门给关上。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夏幼幼向前一步,徐延惊慌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门后才停下来:“明礼没死,今日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计策!”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她在宫外看见徐延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进宫后这蠢蛋做的每一件事,都告诉她尚言根本没事。

    徐延捂着胸口的伤口到椅子上坐下,叹了声气道:“我们在宗人府饮酒那日,说的那些话被周海偷听了去,太后便知道我们的计划,我怕她会借此机会派人上路暗算明礼,索性在她找来时装作对……对你旧情不忘,应了杀明礼的话。”

    “然后?”夏幼幼挑眉。

    徐延此刻在她面前简直提不起任何威严,只能像个小媳妇一般憋屈:“然后就这样了。”

    “这计划你们什么时候做好的?”夏幼幼问。

    “太后找了我之后,我便去找明礼了,是他想到的当着太后的面假死,也省得以后面对无尽的麻烦。”徐延答道。

    夏幼幼点了点头:“我呢?为什么在她面前还要把我杀了?”

    “你是不是傻……咳,没事,”徐延乖得像被夫子问功课的小孩子,“在太后眼中,我杀明礼是为了彻底得到你,若明礼死了,你却凭空不见了,你觉得能骗过她?”

    夏幼幼明白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将我也杀了,我和明礼死了,太后从此便不会再惦记着,更不会怀疑了,对吗?”

    “是啊!可又怕你会露出破绽,所以计划便没有提前告诉你,你今日果然做得极好,太后丝毫没有怀疑,等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出宫去找明礼,你们从此天高海阔、逍遥快活去吧!”徐延笑道,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夏幼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道:“你以为你那蠢演技能骗过谁?若我真信了你的鬼话,相信大宁朝就出一个最短命的皇帝了。”

    “……”

    夏幼幼冷笑一声:“怎么,不信?你胸口上的伤在肋上三分,避过了所有要害,虽然流血看起来很多,可实际上伤口却不大,对吗?”

    徐延心惊的捂住衣裳,第一反应便是她瞄到了自己的上身,可转念一想伤口都被太医包扎了,怎么可能会被她看到,一时间有些讪讪。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徐延好奇。

    夏幼幼漠然的看他一眼:“在你把我晾了一天、又跑来给我讲故事之后。”

    “……”

    “徐延,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你懂吗?”夏幼幼幽幽道。

    徐延一个激灵,讪笑道:“本是担心你露出破绽,所以才没有告知你的,谁知道你做什么都这么厉害,愣是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夏幼幼直直的盯着他,徐延假笑两声后笑不下去了,苦着脸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这么盯着我看,瘆的慌。”

    “这蠢主意是谁出的?”夏幼幼冷然问。

    徐延刚想说是他自己,可看到夏幼幼的表情后,又怂怂的含糊:“就商量呗……”

    其实本来的计划里,明礼怕阿幼担心,便让他将计划都告诉她,前几日他太忙,将此事给忘了,直到昨晚才想起来。可他见了夏幼幼之后,突然对她的能力有了一丝怀疑,担心单纯如她会在太后面前露出破绽,于是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还是没能将计划告诉她。

    他本以为这样最不会有意外,可如今才发现自己真是干了蠢事,若阿幼相信了,恐怕他真会惨死在她剑下,还提什么后续的计划。

    “商量啊。”夏幼幼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也就是说傅明礼也参与其中了?他可真是好样的。

    徐延被她看得一个激灵,默默将椅子往后挪了几步:“那什么,我们也是好心,你看,我都不敢耽搁,准备刺激完你就立刻将太后叫来,演完戏就对你坦白,所以你只会难受一天而已……”

    说着说着,在夏幼幼的冷笑下他也说不下去了,只得憋屈的闭上嘴,半晌还是不死心的争取坦白从宽:“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告诉你,只要你别生我的、我们的气了。”

    空气里尴尬的一静,徐延不敢再说话,眼巴巴的盯着夏幼幼看。

    “阿柔是怎么死的?”她突然开口问道。

    徐延一怔,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问题,失神片刻后苦笑道:“那时我甚是喜欢阿柔,便整日央求明礼带来让我玩一下,结果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后耳中,她竟趁明礼不在,将阿柔杀了之后给我送来,还说是怕狗不通人性,会伤到我,所以才这样做的。”

    “可阿柔不是死在井里吗?”夏幼幼挑眉。

    徐延舔了一下嘴唇,阴郁道:“这也是之后明礼不再与我亲近的原因,皇后是因为我才杀阿柔,我怕明礼怪罪,便没有告诉他,而是偷偷扔到了井里。”

    “可他还是知道了。”夏幼幼笃定道。

    徐延眼底闪过一丝愧色:“是啊,如你所说,我是个不会演戏的蠢蛋,还未找到阿柔时,他便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活该,谁让你隐瞒不报,”爱宠惨死和兄弟无能背叛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夏幼幼不用想也知道尚言当时有多难过,“所以尚言一直都知道是谁杀了阿柔?”

    徐延叹了声气:“大概吧,我当时告诉他不是我杀的,而是皇后,却不知道他有没有信。”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相信?”徐延看了她一眼,垂头丧气道,“难怪明礼介意这么久,你都不信,他自是更不信。”

    “他若是不信,就不会扶你登基了。”夏幼幼冷淡道。

    徐延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夏幼幼厌烦的看着自己衣裳上的血迹,冷声道:“我住哪?”

    “……嗯?哦哦,偏殿,那里有备好的衣裳,让李林带你过去。”徐延忙道。

    夏幼幼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出去了,徐延被她看得一缩,祈祷她明日在见到明礼之前能消气,否则他自作主张的事就要被明礼发现了。

    夏幼幼出去时李林已经在门外等待了,看到她后急忙上前带路,走到寝房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夏幼幼。

    “有话要说?”夏幼幼放缓了声音问,经历了几次事,她已经能够确定,这孩子是个好的。

    李林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犹豫一下道:“奴才说这话夫人可别不高兴,督主他、他已经不幸去了,咱们这些活着的,自当活得好些,否则让泉下的人也会不安心,若皇上真心待您,您便……”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夏幼幼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当即笑笑道:“放心,我和他已经说好了,他明日会放我离开。”至于傅明礼没死的事,她并不打算告诉他。

    “什么?”李林一怔,随后忙恭喜她,笑着笑着眼中又带了点不舍的泪,“那奴才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夫人了?”

    夏幼幼轻笑一声:“见面的机会大概会少许多吧。”

    李林笑了笑,将她领进门道:“那奴才先行告退,夫人,您换身衣裳休息吧。”

    “嗯,知道了。”夏幼幼点了点头,等他离开后才将门关上,倚着门框疲惫的叹了声气。

    “孩子,累了吧?”今日虽然一直觉得尚言没事,可这颗心始终不曾放下过,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也算好受了些。

    手下的小腹平坦如故,夏幼幼轻轻的拍了拍,低声道:“放心吧,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平白受累,会给你报仇的。”

    傅明礼,竟敢这么骗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夏幼幼的眼睛眯了起来。

    ******

    皇后从徐延寝殿出来便回宫了,看到黑山还在后松了口气。

    “本宫以为你走了。”不同于她的内心,皇后面上很是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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