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毅洺能够感觉到她的变化,并且对这种变化非常欣喜,觉得自己这回带着她一起出门真是带对了,他们的关系明显比在京城时亲近了很多。

    他一路带着唐芙往程墨当初出事的地方走去,因为心情好,连唐芙要去祭奠程墨这件事都不再让他那么烦躁了。

    根据当初最早来调查的官府人员说,程墨和他的随行人员曾被山贼追的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一旁的树林里,也就是说,真正出事的地方是在那片树林中。

    马车往林子里走不方便,傅毅洺就带着唐芙下车步行,为防唐芙被那些灌木草丛什么的划到,还提前让人来把这里收拾了一番,将容易让人受伤的带刺的枝条全都砍了,就差直接给她铺出一条路来了。

    眼看他们就快走到地方的时候,傅毅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拽住了唐芙的胳膊,将她紧紧拉在自己身边,脸色阴沉的像是暴雨前的雷云。

    唐芙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般可怕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吓住了,贴在他身旁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傅毅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有我在。”

    声音同以往一般轻柔,目光却鹰隼般在林中扫了一圈。

    走在前方的季南几乎是他停下的同时就停住了,垂在身侧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藏在树林中的人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也不再躲,一个个从林子里冒出了头,聚在了傅毅洺他们周围,原来是一队人马不多的山贼,才六七个人而已。

    傅毅洺一看见这些人,脸色更难看了。

    他出门前还跟芙儿保证过,这些山贼打劫谁都不会打劫他,结果现在这些不长眼的就拎着刀跑到他眼前来了,还是当着芙儿的面!

    这些山贼显然不认识傅毅洺,一照面就举着刀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恶狠狠地道:“放下兵器,老老实实跟爷几个走一趟,让人拿东西来赎你们,不然刀剑无眼,伤了你们的性命可只能去找阎王爷喊冤了!”

    想来是看到他们一行人车马无数,眼馋得很,却又碍于他们人多不好下手,只能偷偷跟着。

    现在见傅毅洺带一个娇娇弱弱的年轻女子来到这小树林,身边只跟了几个下人,还有好几个是女人,就觉得机会来了,想绑了他们去当肉票,让人拿那几车东西来换。

    季南脸色也不太好,原因跟傅毅洺差不多。

    他这些年跟着傅毅洺行走在外,蜀中大小山贼头目见了他都要喊一声“季爷”,现在这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喽啰不仅不认识他,还敢在他面前自称爷?

    找死呢吗这不是!

    他拇指轻轻一推,刀刃隐隐出鞘,正思摸着怎么才能尽量少溅血的把这几个人砍了,免得吓着他们侯爷的宝贝疙瘩心头肉,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急慌慌的脚步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几个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住手!都给我住手!”

    跟在他们身侧的则是一脸紧张的江北等人。

    那中年男人是雾峰寨的一个小头目,姓孙,叫孙成。

    他呼哧带喘地跑过来后两腿一软差点直接在傅毅洺面前跪下:“傅……傅侯爷,实在对不住,”他指着那几个想打劫傅毅洺的人说道,“这是寨子里新来的几个兄弟,不长眼,没认出您的车架,这才冒犯了您。”

    “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们一回吧?”

    说完一巴掌就糊在了那刚才出言恐吓傅毅洺的男人的头上,又一脚踹在了他膝窝,让他跪了下去。

    “狗东西!长着那双招子干什么用的?连傅侯爷都敢劫?活腻了吧你!”

    他刚才听人来传信,说是寨子里几个新来的兄弟盯上了一支肥膘,但是人手不够,怕拿不下来,让他们带人来帮忙。

    孙成怕这几个新来的看到金银珠宝红了眼,下手没轻没重的真闹出人命来,就亲自带人过来了,谁知道远远一看为首的人竟然是江北,吓的魂儿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肥膘不肥膘,打听过后听说傅毅洺带人进了树林,就赶紧跑了过来,生怕晚一步把事情闹大了。

    江北听说有人胆大包天在树林里想要围堵傅毅洺,也赶紧带人跟了进来,到近前后见没什么事,这才放下了心,和季南一起守在旁边。

    孙成把那为首的山贼踹倒之后,跟着这人一起来的几人也纷纷扔下兵器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人。

    他们虽然刚进寨子没多久,但是也听前辈们说起过,惹谁都不要惹傅毅洺,见到这位侯爷的车架一定要绕道而行,能躲多远躲多远,千万别犯到他眼前去,不然没好果子吃。

    可是他们也听说这位侯爷向来都是骑马来去,行色匆匆,也就没想到这队慢慢悠悠中途还停下来去逛小树林子的人竟然就会是他。

    孙成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觑着傅毅洺的脸色给他赔不是,至于他身边那位娇滴滴的美人,愣是没敢多看一眼。

    傅毅洺轻轻地揽着唐芙的肩背,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不让那些打探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等孙成说完便冷冷地打断:“滚!”

    孙成不敢废话,赶紧带人滚了,林子里不多时就安静下来。

    唐芙这才从傅毅洺怀中抬起了头,怯怯地看了看周围:“没事了吗?”

    “没事了,别怕。”

    傅毅洺柔声安抚道,和刚刚凶狠的样子判若两人,一再地跟她解释刚刚这是只个意外,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唐芙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不在焉地跟他一起去了程墨出事的地方,直到这里才暂时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四下看了看。

    时间过去太久,除了几棵树上隐约可见的刀痕以外,这里已经丝毫看不出当初出事的痕迹了。

    唐芙原地站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让佩兰将随身带来的酒囊递给她,沉默的祭奠片刻后将酒洒在了地上,然后便跟傅毅洺一起回去了。

    傅毅洺陪着唐芙往回走,走到半路却停了下来,说是想方便,让唐芙等他一会。

    唐芙点头,等在原地,季南则陪着傅毅洺一起去了,免得再出什么事。

    谁知他跟了一路,却见傅毅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侯爷,您不是要方便吗?这是去哪儿啊?”

    他跟在后面问道。

    傅毅洺没理他,怕唐芙等得着急,索性跑了起来,回到刚刚她祭奠程墨的地方,把唐芙洒在地上的酒用靴子用力蹭了蹭:“我夫人的酒,不给你喝!”

    季南:……心好累,真的不能换个主子吗?

    第31章

    六月初六,历经一个半月,从春走到夏,唐芙的马车终于在蜀中蒲江的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傅毅洺曾跟她提过的那处宅院,找人精心修整过,比起京城的武安侯府也不差什么,而且还比武安侯府要大一些。

    武安侯府因为地处京城,按规制怎么也不能太逾矩了,自然不像公主府那般占地宽广。

    而蜀中这边因为连年灾害,土地便宜很多,各个城镇中空置的宅院也不少,傅毅洺就买下了几座,全部打通,建起了如今这座院子。

    浦江城当初是受灾十分严重的地方,十室九空,即便灾后也很少有人愿意回到这里对它进行重建,因为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大了,有这功夫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安家。

    傅毅洺见这里虽然受灾严重,但交通却十分方便,不舍得放弃这个地方,就在这里扎下了根,置办了这套宅院不说,还把庆隆帝派给他的那些人打散,装作普通百姓,开始重新修整这座城池。

    凡事一旦有人带头,后面就好说了。

    他是京城的权贵,蜀中就算遭了灾,也不乏有想要溜须拍马的官员和乡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少帮着出了些力。

    于是蒲江这个原本会被遗弃的地方,倒成了多个受灾城镇中最早恢复过来的,现在俨然成为周围最繁华的城镇,不断有人来这里安家,往来客商也多以这里为歇脚和倒卖货物的地方,蒲江非但没了受灾的模样,还比以往更加繁华了。

    傅毅洺将唐芙从车上扶了下来,带着她在宅子里四下走了一圈,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廊桥水榭,说句十步一景也不为过。

    唐芙显然很喜欢这里,走路的步子都比以前轻快了不少,一路提着裙摆就跑到了一处水榭上,直呼这里好漂亮。

    傅毅洺跟着走了上来,笑道:“我原本没打算修成这样,只是觉得这里的地便宜,就多买了点,随便收拾收拾能住就完了,但那些官员和乡绅为了拍我的马屁,一个个对这宅子比我还上心。”

    “我一想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钱,随他们折腾去吧,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他当时需要用这些人,推拒了反而会让他们心生顾忌,猜不透他的想法,索性就全部收下了。

    他的宅子一建成,紧跟着就有其他人搬了过来,且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一来,其他各式各样的人就全都闻风来了,大街小巷都热闹起来,原本无人问津的重灾区成了人人争抢的灾后重建之地,来晚的人反倒不一定有机会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蒲江城一恢复,周边的小城镇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有了人气,现在从这里往北的几座城镇,几乎都见不到流民的影子,大家安居乐业,渐渐从灾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若非是本地人,已经很难从这里看出当年受灾时的模样了。

    唐芙笑着看了傅毅洺一眼,渐渐又从他身上觉出了一些其它的东西,她没有说,但欢喜和赞赏都写在了脸上。

    她在水榭里待了一会,便跟傅毅洺一起出来往正院去,走在游廊上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往前走,一边问道:“阿珺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

    傅毅洺一时间愣住了,没吭声。

    他与唐芙虽然比以前亲近了很多,但她向来也只是如沈世安等人一般叫他晏平的,唤他“阿珺”还是头一回。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心里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臌胀胀的,指尖微颤,莫名地想将她抱进怀里来。

    唐芙见他不说话,鼓了鼓腮帮子,故意道:“没有啊?那算了,还是让厨娘做吧。”

    往常这个时候傅毅洺肯定已经急着说有,连报好几个菜名了,但今天他张了张嘴,最终却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想吃的,还是让厨娘做吧,你才刚到这里,晚上早点歇息。”

    说完又怕唐芙知道他是心疼她一路舟车劳顿,不想让她累着才这么说,便又补了一句:“我待会要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免得唐芙硬撑着非要给他做。

    唐芙原本正想说她不累,但听他这么说,便也算了。

    “好吧,那改天再说,”

    两人一路来到正院,这里早已收拾好,傅毅洺提前一日便让人先将唐芙的行李送了过来,将这里布置的如同她在京城的房间一般,甚至连窗户上的花都没有忘。

    这里没有外人,傅毅洺便像在侯府一般,跟唐芙分房而睡,把比较大的那间屋子给了她,只在送她来时进来了一趟,然后就又规规矩矩地退回去了。

    院中的景色很好,唐芙搬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呆呆地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知不觉挂上一抹笑意。

    佩兰在房中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便回到了唐芙身边,笑道:“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唐芙唇边笑意又深了一分,低声喃喃:“我觉得……他跟看起来不太一样。”

    佩兰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傅毅洺,点了点头:“确实,侯爷看起来跟外面说的是不太一样。”

    “不是,”唐芙道,“不是跟外面说的不一样,跟他自己说的也不太一样。”

    佩兰不解,唐芙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自己暗暗地笑,那笑容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笑容,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了。

    最起码以前佩兰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即便是跟程公子在一起时也没有。

    唐芙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有什么不同,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傅毅洺的事。

    这个人从来不提自己做过什么,很多事情在他口中都像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随口就带过了,仿佛他真的只是无意促成的,并没有什么计划和目的。

    但仔细一想,这天下间又哪有那么多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呢?

    比如蜀中正需要人压制山贼,他来了,然后匪患就渐渐偃旗息鼓了。

    比如蒲江正需要人来安定民心,他又来了,然后这里连带着周边的城镇都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京城那些人说他只是从庆隆帝那领了个闲差,是因为他经常闯祸,庆隆帝不想再看见他才将他赶出京城的,可实际上真的如此吗?

    谁领个闲差会让当地匪盗见到他便如惊弓之鸟,自动退避?不小心闯到眼前还直接弃刀投降跪地求饶?

    谁随便找个地方建座宅院便能带动几座城镇的人气,让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重回往日的繁华?

    这其中他难道真的没有费力周旋过,只是顺势给了那些想拍马屁的人一个机会吗?

    这里的地理位置,往来便利的交通环境,他真的都没有考虑过,只是贪便宜就买下来了吗?

    唐芙虽是内宅女子,但也知道这每一件事都是很不容易的。

    可这个人从来没说过他的不容易,他在外人面前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她面前就算正经一点,也从没说过任何让他为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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