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麦克俭和大伯麦阿大、刘雪芬便夹枪带棒,气势汹汹地捉拿麦小芽归案。

    “就是她!刚把我奶给打了!用的就是那根撑衣杆子!奶奶,把你手心给爷看,是不是都流血了?”麦小言装出一脸疼惜,向气得脸色发青的麦克俭摊开了翠姑拿鞭子的手心,可不一条不浅的伤痕,皮肉外翻、渗出了血水。

    麦阿大不问青红皂白,一头牛似地冲进主屋,拎起麦小芽的后颈脖子,便往麦克俭面前拖,“连你奶都敢打了是吧?反了天了!”

    麦小芽在他拎住衣领的一刹,豁然回头投给他一个杀人的凌厉目光,一张脸肃杀得九天阎罗,喉咙发出地狱般的声音,“大伯,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死去的爹要找你拼命!”

    麦老三新死,还没过头七,农村本就忌讳得很,麦阿大只觉脖颈间吹来一股冷风,寒透了他的脊骨,心虚地四下张望一番,手也从麦小芽的后颈葛布衣领上松开了。

    麦小芽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正等着法办她的一家人,收起了眼中的凌厉,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适时地涌出一丝泪水,红着眼睛便主动投案了。

    “爷爷,我知道你为了我奶的事,要打我,可打我之前,你能不能听听我们姐弟仨怎么说呀?”麦小芽适时地把一脸伤痕的麦小溪麦小宝推到麦克俭的面前。

    麦克俭看了二人或深或浅的伤痕,又看了一下躺在地上被撑衣杆子缴住的竹篾子,顿时明白了刚才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奶为什么打你们?”麦克俭声音不甚情愿地问两小孩,他素来不疼爱麦老三,若不是他挖煤实在挣钱,早就分家分出去了。对麦老三的三个孩子,也不甚喜欢。

    麦小溪受了委屈,豆大的眼泪珠子蹦蹦哒哒,不要钱地抛着,抽搭着回了话,“爷,我……我们割草放牛回来,肚子饿了,闻到地瓜好了就提前吃了一些……想着吃好了早点儿上学去……”她哽咽的声音似乎说不下去了。

    “哭什么哭?偷吃你还有理了!小小年纪就偷吃顶嘴!你爹妈不在了,当我和你爷也不在了吗?”翠姑一肚子火正没地儿撒,逮住软柿子麦小溪便开捏。

    面对翠姑的咆哮,麦小宝眉头一皱,他虽然才五岁,从小到大见惯了张兰和两个姐姐受委屈,心中可住着一个打抱不平的小大人,倔强地撇了撇嘴,声音洪亮、思维清晰地说,“奶就拿竹篾子抽我们,我们没还手,若不是小芽姐用杆子缴了竹篾子,奶那手估计伤口还得更深!”言下之意是,翠姑为了打俩小孩,打得手都割烂了,可见下手实在狠啊!

    翠姑气得嘴唇发白,一只手指颤抖着点着三个人的鼻子,“你……你们……明明就是你们偷吃,芽婆子还打了我!”说罢又要开打,被眼珠子一转的刘雪芬拉住。

    “行了!闹什么!别让外人看到你成天地打老三的孤儿,没得让人笑话!”麦克俭也知道是麦小芽使坏,心中一团火烧得旺盛,却没地儿灭火,一语之下便骂起了没脑子的猪头老婆。

    “爹,你干嘛还骂我娘呢?明明是老三的种坏事……”麦阿大是个五大三粗只会脸朝黄土背朝天干活的人,四十二了还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头脑,他娘受了小辈欺负,当然不干了。但说拿麦小芽怎么样,他也不敢。

    “够了!吃饭去!吃了饭该上学的上学,该出田的出田!今天那三亩地不播完,谁也别回来!”麦克俭瞪了遗传了翠姑智商的麦阿大,心里十分不爽,撂下一句便进屋了。

    麦小言只觉得天都变了,什么时候麦小芽姐弟犯错都不用惩罚了?“爷,芽婆子刚就踩着那撑衣杆子,把我奶都撂地上才受了伤,你就这么算了?他们都骑到我奶头上拉屎了,你也不管管?”

    麦小芽白眼猛饭了一下,正好对上麦小言那双幸灾乐祸的眼睛,鼻尖不由发出一声冷哼,我不想拿你下手,你自己闯进来,那就由不得我了。

    麦克俭一听还不能息事宁人,又端起了威严相,凌厉的目光瞟了一眼麦小芽,“你把你奶撂倒了?”

    麦小芽把目光从一脸得意的麦小言脸上移开,声线柔了几分,“爷,我看奶下手也忒狠了,打坏了小溪和我两女娃没什么,要是打坏了小宝,我又没了爹,可要断了我爹的香火呀?”说罢,眼泪说来就来,抛得跟不要钱似的。

    正文 第八章跟家规过不去

    麦克俭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向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麦小宝可不就是麦老三的一根独苗,打坏了哪里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翠姑下手重,他不是不知道,麦老三在世的时候她就嫌弃这一家,人都有欺软怕硬的本性,这个没脑子的婆娘打人还不看看时机,真是气出他的老血!

    “你个死丫头!我什么时候下死手了?你不要血口喷人!”翠姑咆哮道。

    麦小言帮腔,“就是!我奶就打了他们几鞭子,也没怎么……”

    麦小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才几鞭子,我们脸上就挂彩了,要是小芽姐不拦着,奶是要为了几个地瓜把我们打死?”

    麦小芽好好凝视了这个弟弟一番,小家伙长大了,知道钻空子了,不过这个神助攻的确很给力,上一辈子麦小宝可是要勇有勇,要谋有谋,不费什么力气便当上了陆军中士,只是要往上爬就有些难了,毕竟他是没爹没娘的孤儿。

    麦小芽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把他护好,成为他最靠得住的后盾。

    “你这个死伢子!我怎么就要打死你了!你偷吃还有理!”翠姑尖细的骂声把麦小芽拉回了现实,看来“偷吃”这个罪名得洗一洗。

    麦克俭一脸凝重,“你们是不是偷吃了地瓜?”

    “就是!我看得清清的,芽婆子拿了几碗地瓜和白米饭,给他们俩开牙祭!还没吃完的都在主屋呢!爷,你去搜搜就知道!”麦小言总算抓到扳回一局的把柄了。

    “走,爹,去查去!”麦阿大急着为老娘开脱,也不顾什么脑子不脑子了。

    倒是一旁沉默的刘雪芬,一脸和颜悦色、息事宁人的笑容,上前说话了:“爹,小芽他们正在长身体,偷点儿吃食的没什么,我看小芽腿上的伤也好了,两个小东西也长得挺好的,咱们就该替老三夫妇高兴,我们没有亏待了他们。”

    “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麦小言拉扯了刘雪芬一下,却被她一个精光的眼神给震了回来。

    刘雪芬这话旁人不明白,麦小芽还能不明白?什么叫见缝插针、杀人于无形,刘雪芬这是要给姐弟仨安插一个“偷盗”的罪名,败坏了三人的名声,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麦克俭和刘雪芬是一路人,上一世她就是被两人这种虚情假意实则内藏奸恶的嘴脸给蒙蔽了,一心想着翠姑和麦小言的为难都不是事儿,背后当家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才会把粗活累活重活都往自个身上揽,还让出了读大学的机会,最终还不是被飞上高枝的麦小言给陷害了?

    失去了孩子和爱人,还是去了亲人,尝尽了在朗朗人间举目无亲、踽踽独行的滋味。

    这一世,麦小芽绝不被亲情的糖衣炮弹蒙蔽,任凭是长辈还是同辈,凡是想害她的,她都会以牙还牙。

    “大婶,小溪小宝天不亮就扛着草篮子出门割草、牧牛,就为了牛能不受饿,他们累了饿了,难道吃自己本分的还错了?怎么就成了偷了?”麦小芽不卑不亢地凝视着刘雪芬,“还是说,要等到日出三竿、你们才爬出被窝来吃饭,要我弟妹饿着肚子开饭,才算合理?”

    刘雪芬面色一沉,精光略过,便有了谋权,笑得比花儿还甜,“瞧你说的,我们也是执行祖宗们留下的规矩。”便想把漆黑的一锅甩给祖宗,心里却把麦小芽凌迟了一千遍。

    麦克俭出了名的唯祖宗马首是瞻,祖宗订下的规矩就是个屁,他闻着也是香喷喷的。“小芽,怎么说话的?麦家的家规,要懂谦敬礼让,长辈没上桌晚辈就不得上桌!你们饿了就能无视家规、就能无视我这个当家人了吗?”麦克俭的声线提高了一倍,声色俱厉地呵斥了麦小芽三个。

    麦小溪经不住吓,哇一声哭了出来,比刚才挨鞭子还令她难受,麦小宝可是个倔强皮厚的,冲到麦克俭面前便要说道,被麦小芽一把护在身后。

    “爷爷,说到谦敬礼让,可不止这地瓜和米饭吧?”麦小芽唇角勾起一弯冷笑,语气却如常地说。

    麦克俭眉头一皱,不知道麦小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经过这三件事,麦克俭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孙女,刘雪芬也在暗地里用24k钛合金的眼睛360度无死角扫描了麦小芽几遍,不知她究竟要说什么。

    “当然不止。”麦克俭头颅高高昂起,眼底下丝毫没有麦小芽姐弟三人的影子。

    “好,那田里的活计、山上的柴火,我也该谦让给小言姐,凭什么她就能睡到自然醒,我们这几个年龄小的反而要起早贪黑?”麦小芽语气冷了几分,凌厉的目光扫了麦小言一眼。

    她可急得竖起了食指,指着麦小芽的鼻子出气呢,“我要上学,你们没爹没娘,将来铁定学是没得上了,不干活难道你想吃白食?”

    刘雪芬也沉不住气了,她和麦阿大膝下无儿,只有麦小言一个独女,从小便给她吃好的穿好的,半根手指头都动过她,被麦小芽这个小贱女骂,她可不爽。她为人虚伪,即便不爽言语里也是一味地充好人,“小芽这说的是哪里话?莫说小言放学回来,也赶鸡鸭、摆碗筷的,就是没有,我和她爹也会帮她做好的。”

    言下之意是麦小芽嫉妒她有爹娘,才在麦克俭面前挑唆离间的。

    “哟,大姐,您请别来赶鸡赶鸭了,赶一次就鸡飞狗跳,我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把它们给聚拢;还有这碗筷,您是哪天桌上有肉就摆,没肉就不摆,而且你每次都要用最漂亮的那个大瓷碗,生怕被我抢了似的。”麦小宝咧着嘴不怕事儿大地反唇相讥。

    “你……你个小屁孩!你凭什么说我?你才几岁!”麦小言气得脸都白了,冲上去便要撕了麦小宝的嘴,被麦小芽拦在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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