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在无声之中进行,高亚楠感觉出了紧急和他的急切,在配合着他的举动之时,双手也马上用力,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最终,林夕还用数根布条将自己和高亚楠的腰都捆了一捆,然后设法横卧下来,甚至一只脚狠狠的卡入了水底两块石头的间隙之中,将自己彻底固定下来。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经过十数息令人发疯般的沉寂等待,黑夜降临到了湖面上。

    等待死亡比突然迎来死亡的感觉更恐怖。

    在周围的湖水骤然凝结的一瞬间,林夕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的收缩,对于修行者而言体内五脏六腑之中平时不会分泌的物质大量析出,在冲击波和音爆在水底炸开的瞬间,他的心脏就似乎停止了跳动,整个人的身体机能也处于一种奇异的急剧激活但又像是突然死亡的状态。

    因为自己没有信心控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所以这种时刻,比起林夕平时任何一次修行,都要来得恐惧。

    整个湖巨震,林夕顷刻间失去意识。

    ……

    湖上,水柱喷涌,水浪冲倒了一片片岸边的芦苇。

    无数水鸟和虫豸从远处的芦苇丛中和荒草草甸中飞出,惊惶的逃离。

    射出一箭的唐藏中年男子双手轻抚着弓身,将大黑缓慢的装回背着的黑箱之中。

    死去的鱼虾一层层浮上水面。

    很快,整个水面密密麻麻的浮满了死去的鱼虾,变成了厚厚的银白色。

    唐藏中年男子的目光扫过这片浮满鱼虾尸体的湖面,在扣上黑箱上的两个金属锁扣之时,他没来由的想到了当年在战场上,为了找出和最终磨死那名学院的风行者,那密密麻麻的无数大莽军人尸体。事实上他的归隐和躲藏,不仅是惧怕青鸾学院的报复,还在于他当时作为那支军队的最高将领,他必须为自己下的军令负责。在当时绝大多数的大莽人看来,用整整一支军队,无数人的死亡来最终杀死一名云秦强大修行者,尤其是杀死一名青鸾学院的风行者,和青鸾学院结下这样的仇恨,是完全不必要,不可理喻的。

    那些因为他下达的命令而死去的大莽军人的家人,也不停的咒骂着他的名字,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名字代表着耻辱,所以他都甚至强迫自己不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强迫自己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

    所以他真的很多时候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是以落魄人自居。

    在目光扫过这片湖面之后,这名唐藏中年男子并没有什么停留,摇了摇头,然后循着一些林夕和高亚楠来时的痕迹,继续以魂力分开荒草,快速的前行搜索。

    在三十余停的时间过后,这名唐藏中年男子的身影又出现在湖畔,然后又是看了一眼开始弥漫死亡的鱼腥气,画面就像定格般的湖面,然后退去,离开。

    这些时间的搜索下来,他确定自己已经无法找到这里途经的修行者的踪迹。

    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再无谓的在这里消耗时间,寻找一些可能和自己并无任何联系的身份不明的修行者。

    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他自己也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

    至于这片歇马湖,在他看来,除非是圣师,也难以在水里躲藏这么长的时间,尤其是圣师的话,在自己未明对方行踪的情况下,也根本不需要采用这种方式逃脱。

    ……

    ……

    在唐藏中年男子离开十余停的时间过后,一片死寂的湖面上有了些异动,一团水花冒出,林夕和高亚楠浮出了水面,泅渡到湖边之后,脸色异常雪白的两人也没有丝毫的停留,在穿过芦苇丛,在荒草丛中穿行之后,才开始压抑着的喘息,开始极低的咳嗽。

    每一声咳嗽,林夕和高亚楠都咳出了些血沫出来。

    唐藏男子那一击的震荡,对于他们的身体损伤并不大,但是在瞬间被震晕之时,两人却是都呛了些水,接下来屏息的时间实在太久,即便能够勉强换上几口气,两人的肺腑却也已经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然而即便是不停的咳出些血沫,林夕和高亚楠也依旧没有停止逃离,一直等到视线中的戊人城已经极其清晰,两人才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起来。

    “好险,好厉害的大黑。”高亚楠用手拍着林夕的背,庆幸着,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林夕又咳出了些血沫,血沫呈现粉红色,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然而他却是也笑了起来:“是好险……不过总算还活着,这次应该还能让我们的魂力修行提升不少。”

    对于两人而言,被追杀得狼狈已经是十分经常,十分习惯的事情,所以高亚楠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她和林夕还能笑得出来,还能笑得很开心,落在别人的眼中将会是很变态的事情。

    她听到林夕的呼吸终于匀了,便笑得更加灿烂了些,“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还不止。”林夕笑得也更开心了些,“我们或许有机会可以抢掉闻人苍月的那批军械。”

    第五百六十四章 等待和白云间的黄光

    千霞山中段。

    望霞关将塔之中。

    四名侍女缓缓的在一个青铜大鼎下加着干柴,干柴慢慢的燃烧着,青铜大鼎中盛满了深褐色的药液,浓厚黏厚,不停的冒着一个个泥浆泡般的热泡。

    闻人苍月就像泡澡一般,坐在这青铜大鼎沸腾的药汁内。

    浓厚的药气,弥漫在整个将塔之内。

    两名身穿血样神袍,头戴高帽的炼狱山神官站在他的面前。

    闻着浓厚的药气,其中一名面色苍白,带着一些奇异浅蓝,分外威严的中年炼狱山神官伸手扶了扶头顶的红色高帽,声音渐寒道:“我知道大将军一生征战,身体必定遭受一些沉疴隐伤,经常用祛伤汤煮煮,的确会对身体好一些。但前线将士士气低落,连受败绩,大将军甚至只在这千霞山军部休养,这泡药汤一泡便是十余天,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想请大将军解释解释。”

    闻人苍月原本闭着眼睛,几滴细小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从睫毛上滴落。听到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话,他才睁开了眼睛,冷漠的看着这名威严的炼狱山神官,“行军打仗之事,我不需要给你什么解释。”

    两名炼狱山神官的面色都是微变。

    “是么?”面色苍白而带着一丝奇异浅蓝的中年炼狱山神官寒声嘲笑道:“是不想解释还是没办法解释?还是说大将军已经胆寒,自认不是顾云静的对手,前线军队被顾云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原本应该足智多谋的闻人大将军,只会下达立地龟缩坚守的命令?”

    闻人苍月浓黑如墨的眉头微挑,看了这名身穿红色神袍,充满威严和神性的炼狱山神官,说道:“在我的军中,怀疑和反对统帅者,所言所行不利于军心者,插手军务者,引起不良后果者,皆要诛杀。”

    “你想杀我?”中年炼狱山神官平静的冷笑了起来:“你不要忘记,你的七军大统帅,是谁给你的,还有你的夺月城大胜,是谁的支持。我提醒你更不要忘记一点,这整个大莽,包括这七军的主人,不是大莽皇宫,不是你,而始终是炼狱山。”

    “充其量……你只是我们炼狱山养的一条狗。”微微一顿之后,中年炼狱山神官平静而冷漠的看着闻人苍月缓缓说道:“若是这条狗不懂得咬人,那这条狗便也自然失去了价值。”

    “可惜。”

    闻人苍月摇了摇头,冷漠的看了这名中年炼狱山神官一眼。

    中年炼狱山神官身体骤僵,他反应过来什么,再次张开口就要厉喝些什么,身上一股爆炸性的气息,正要爆发而出。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口中多了一层冰冷,然后他发现自己舌头已经碎了,他发现一柄铁尺般的魔剑已经嘲笑般的刺入了他的嘴。

    紧接着,这柄直接塞入他嘴中的飞剑直接从他的后脑透出,切断了他的颈锥,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和生命。

    “啪!”

    中年炼狱山神官的尸体往前栽倒在地,头上的血红色高冠碰在了青铜鼎上,从他的头上歪脱了下来。

    “可惜你不够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可惜你修炼了魔变,却还是太慢,连我的一剑都抵挡不住。”

    七曜魔剑飞回闻人苍月身后,落在他的衣物旁,而闻人苍月看着倒在他面前的这句尸体,却是嘲弄的冷笑了一声,他身体的姿势都甚至没有任何的改变。杀死了一名炼狱山的重要神官,对于他而言,却放佛如同踩死了一只老鼠一般微不足道。

    四名侍女似乎也已经见多了这样血腥的场面,只是低垂着头,依旧缓慢的添着干柴。

    “你……你竟然敢杀死翰神官!”

    另外一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兀自不敢相信闻人苍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看着身前那具脑后洞穿的尸体,看着一滩鲜血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开始恐惧的后退。

    “我不会杀死你,若是想要杀你的话,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将塔。”闻人苍月微微抬头,看着这名恐惧和震惊的炼狱山红袍神官,冷漠道:“你活着可以让别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你要明白,你们所有人,都不能代表炼狱山和炼狱山掌教。除非青鸾学院和云秦帝国已经灭亡,否则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具备站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

    “因为自己无能,出动了这么多人,而根本杀不死林夕这样一名修行者,而想将怒气撒在我的身上,更是大错特错。”

    “还有,若是想私自调动七军中任何的将领和军队,被我知道,无论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人,我都会毫不留情的用军法处置,杀死。”

    “带走他的尸体。”

    在闻人苍月停止说话之后,这名先前无比威严,甚至用蔑视不屑的目光看着闻人苍月的炼狱山红袍神官才敢动作,他发抖着抱起了地上的尸体,飞快的退出这座将塔。

    闻人苍月再次眯上了眼睛,等到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才从变得近乎焦黑的药汤中站了起来,跨出了大鼎。

    四名侍女马上用准备好的温水和干净毛巾开始擦洗他的身体,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青布衫之中,闻人苍月缓步走出了将塔,走到了这座关卡的最高处。

    深深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开始用魂力震荡身体的每一个细微深处。

    想到方才那名炼狱山神官的言行,他的嘴角再次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神色,心想这世间人的愚蠢,真是和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全无半点关系。

    在这样的时局之下,面对顾云静这样强大的对手,现在对于大莽军队和他而言,最好的战略自然只是稳守和等待。

    顾云静比他老得多,云秦帝国又比大莽要动荡得多,云秦帝国最糟糕的时候还没有来临,他急什么?

    这样的战争,胜负之分,根本不在于多消灭一些军队,多杀死一些对方的军士,而在于大势。

    ……

    ……

    就在闻人苍月杀死了一名炼狱山的重要神官,觉得身心更加舒畅的进行着他的一些修行之时,林夕和高亚楠速度很快的穿行在如海一般的草甸之中。

    在一处很细小的草甸间溪流旁,两人停下来稍作休息。

    “先前我们说了那么多,可似乎我们说的都是些废话。”在就着清水吞服了一些用于医治肺部损伤的伤药之后,高亚楠倒了些药粉在林夕的手中,看着林夕就水吞服下去之后,认真的说道。

    “是的。”

    林夕看着她微垂的眼帘,看着她微微颤动的好看长睫毛,苦笑了起来,“先前我们说得那么起劲,那么开心,可是找不到这支车队,一切都是白搭。”

    “真的不能确定那支车队在哪里?”高亚楠看着林夕干净而清澈的眼神,轻声问道。

    林夕摇了摇头,“除非是在我的感觉世界里发生过的事情,我才能知道,否则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肯定有这样一支车队在往山阳道行进,可是具体这支车队走的是什么路线,我却是不知道。”

    高亚楠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道,“不知道时间上还来不来得及。”

    林夕恩了一声,道:“所以看来我们也不用赶得这么急了。”

    那名忘记了自己名字的唐藏落魄男子不知道自己错过了青鸾学院的“将神”林夕,更不知道他在得意和骄傲之下,即便依旧小心,没有说出神象军到底是和云秦的谁有关系,但依旧透露了对他和神象军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但实际对于林夕而言十分宝贵的消息——闻人苍月在碧落陵经营这么多年,累积的大量强大军械的下落。

    其实那名唐藏中年男子和林夕说了那么多,透露的消息也只有这一点。

    至于他认为这条消息并不重要,可以透露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批军械,本身就是神象军准备让天落行省的军方发现,准备让这批军械落入天落行省军方的手中的。

    虽然此时江家在中州城中开始血腥反击,被血腥镇压,整个江家开始在云秦灭亡的消息还未传至碧落陵,但林夕和高亚楠也能隐约猜测出神象军的用意。

    因为先前般若走廊之中,皇帝和江家已经撕破了脸面,而有证据显示,天落行省的省督何竹葵是江家的人,那如果皇帝和江家的矛盾激化,天落行省的一些军队又在江家的掌控之中,得到这批强大的军械的话,那就是再一次的碧落陵之乱。

    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恐怕立时就会有一次大战。

    能够在军方之前,劫下这支车队,对于林夕而言,那就是黑吃黑,那才是真正的天赐。

    至于如何窝藏和运送出去,这也不是问题。

    只要随便将这批军械送入某一个荒凉的草甸河谷,保证一定时间不被发现,通知湛台浅唐和南宫未央,以他们两个人的能力和才智,自然可以解决掉这批军械。

    龙蛇边关鳌角山上的流寇,武装到牙齿都根本用不了闻人苍月这么多年的累积,这批军械,完全可以建立起一支更为强大的集团军。

    在逃过唐藏落魄男子的追杀之后,林夕和高亚楠只是回到了戊人城中准备了治疗的药物,带上了吉祥和瑞瑞,给陈妃蓉留下了些讯息,便马不停蹄的前来劫这支车队。

    想到这是闻人苍月许多年的经营积累,是一批连皇帝都十分垂涎的军械,林夕和高亚楠在一路上,自然也十分兴奋的谈论了得到这批军械之后,接下来怎么怎么用……这自然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开心的事情,然而这批军械诱惑力太大,两人一路聊得极其高兴和兴奋,的确都有些忽略,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能够先于军方找到这支车队的基础上的。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和搜索下来,能够及时找到这支车队的可能性却似乎越来越低。

    ……

    就在林夕和高亚楠准备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之时,一道微弱的黄光,却是正在从远处的高空中飞来,飞在天空的白云之间。

    第五百六十五章 真实的传说

    吉祥和瑞瑞骤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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