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学之皱着眉头道:“看不出那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这般阴险狡诈。司徒静那蠢货,当初若不是因为贪恋美色,与大鸿米店牵扯上关系,也不会出现大鸿米店独霸米市这档子事,否则韩漠找不到机会,我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之地。”

    “主公,韩漠既然有心来找事,那么即使没有大鸿米店的事情,他也会从其他地方找到机会。”徐先生平静地道:“刁钻之徒,总是能找到刁毒的空子。”

    贺学之冷冷笑道:“韩玄昌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嘿嘿,就如同他们韩家那群人一样,一个个假仁假义,心思诡诈……先生,我们第二策刚刚启用,准备以宋车儿之死缠住他,但是这一策尚未起到效果,他却给我们来了一个大大的反击,是不是该以第三策应付?这第三策,又是如何一个说法?”

    徐先生轻叹道:“在下本以为,以韩漠之年龄,也用不着我们用第三策,想不到还真是要我们动用这一招。”微一沉吟,终于道:“主公,这第二策,咱们不要懈怠,能够尽可能的分散韩漠的精力更好。让司徒静教教那妇人该如何说,到时候让那妇人咬死韩漠的罪责,韩漠想摆脱,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了。此外,这第三策说是一策,还不如说是我们的一种应对姿态,那便是……争!”

    “争?”

    “不错,处处争,事事争!”徐先生道:“既然韩漠已经露出了底细,我们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在宜春郡翻江倒海。他虽然身为护粮官,但是这终究是和家的地盘,天时地利皆在我方,我们便是要在明面上,处处制肘于他……他每做一样事情,我们都要与他为难,让他焦头烂额……他总不敢真的用御林军杀人吧?”

    贺学之似乎明白什么,冷笑道:“不错,这终究是我们的地方,他一个黄毛孺子,我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既然他不是好歹,也就莫怪我贺家拿他开刀。“

    徐先生缓缓道:“主公,如今大鸿米店的粮仓,是控制在韩漠手中?”

    “不错,他调了上百御林军,护卫大鸿米仓,没他允许,谁也不能接近!”贺学之道:“我本想拖到官仓无粮,到时候只要一挑动百姓,韩漠便是大祸临头。但是如今这大鸿米仓储粮丰厚,应该不下于三十万斤粮食,有了这些粮食,那臭小子又能支撑一段时间了!”

    徐先生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主公,控制米仓,未必等于粮食就是他的。”

    贺学之叹道:“先生不知,他既然是护粮官,而大鸿米店又是天价售粮,触犯了王法,这韩漠要征调大鸿米店的粮食救济灾民,我们也是没有理由去阻止。我若出面阻止,韩漠定然会将事儿传开,到时候百姓便认定我贺家为保住大鸿米店而不顾百姓死活……这对于我贺家的威望打击极重,所以我们贺家是不能出面阻止他征调粮食的!”

    徐先生微微笑道:“这个道理,在下是明白的。不过在下却是另有其意!”

    “哦!”贺学之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韩漠错就错在,他这批粮食没有迅速运回官仓!”徐先生淡淡笑道:“如此一来,就留下了一道足以让他致命的漏洞!”

    贺学之有些疑惑不解。

    徐先生轻轻道:“放火烧粮,万劫不复!”

    贺学之吃惊道:“烧粮?”

    “这是最致命的一招。”徐先生淡然道:“主公,如今大鸿米仓不过百人守护,能够容纳三十万斤粮食,米仓一定很庞大,区区百名御林军,绝不可能守护的密不透风。”

    贺学之点头道:“先生之言甚是,这大鸿米仓,原来的仓库就不小。后来将米市经营权交给洪家之后,他们更是加修了粮仓,新老粮仓加起来,占地极广,百人之力,绝不可能守护的密不透风!”

    徐先生道:“那么主公何不派人潜入粮仓,烧毁粮食。这样一来,韩漠控制下的粮仓被烧,几十万斤粮食化为灰烬……到时候不用主公出手,只怕就有很多人要取韩漠的性命了……御林军守卫不力,活命的粮食付之一炬,无论官方民间,这都是无法交代的事情……!”

    贺学之并没有立刻兴奋起来,而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以三十万斤粮食的代价去整垮韩漠,或许代价很大。”徐先生看透了贺学之的心思:“但是韩漠真要惹出乱子来,我们损失的,或许远远不止这些!”

    贺学之叹了口气:“其实洪家的粮食,我也曾想过,那时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发出去给灾民,更是增添我贺家的威望……!”

    徐先生平静道:“一切还是由主公定夺!”

    贺学之沉吟着,小小的眼眸子里,终于现出寒芒。

    ……

    ……

    夕春城外,十几处灾民聚集区都没有多少生气,离城区最远的一处聚集区,不过三两千灾民,这里的巡逻兵士,那自然也是极少的。

    这一处聚集区附近是一片树林子,并不如何茂密,但却也延伸几里。

    林中,十几名衣衫偻烂的灾民聚集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群人的动静,毕竟谁也没有兴趣去管几个灾民的动静。

    如果每一个灾民都要严密关注,调动十万大军过来也未必足够。

    而且这十几个灾民,看上去蓬头垢面,衣衫偻烂,实在不值得让人投去太多的注意力。

    这一群人看起来极是谨慎,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一名矮个子才轻声道:“地图已经到手,今夜我等便可以行动!”

    余人都是轻轻点头。

    “这一次,事关重大,我等当全力完成任务!”矮个子缓缓道:“春园之内,必定有贺家的影子卫,而我们所要进入的书房,地图上已经清晰表明,入院之后,不要管其他任何地方,遇到活口,一律杀死,直攻贺学之的书房,我们要的东西,必定在那里。那书房是春园重地,影子卫定是全力保护,所以我们十六个人,分成三组!”

    其余的“灾民”立刻散开,五人一组,拉开了距离来。

    “第一组,由你带领,你五人率先进攻书房,引出影子卫。到时候,必定会有一部分影子卫追拿你们,你们一定要将他们引开!”

    “是!”五人齐声道。

    矮子又指着第二组:“书房之内,被引走一部分影子卫,必定还留有一部分,你等便强攻进去,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以为你们是最后的人手,十有八九会全力应对你们,你们五人的职责,便是拼尽全力与他们应战,拖住他们!”

    “是!”第二组五人一齐道。

    矮子最后才道:“你们五人,由我亲自带领,等到影子卫全都被引开,便潜入书房之内,搜索要找的东西。”

    “是!”

    矮子从怀里取出一支碧绿色的瓷瓶,打开瓶塞,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那药丸色泽赤红,外面包了一层薄膜,他放在手中,将瓷瓶子传给身边一人,那人也倒了一颗药丸在手中,如此传下去,直到十六人手中都有药丸,那矮个子才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清楚。万不得已之时,我等要有为国献身的觉悟!”

    众人一齐点头。

    矮个子将右手手掌伸直,手臂横于胸前,眼中现出一丝光芒。

    “一切为了庆国!”

    他说的神圣无比,其他人也作出同样的动作,伸直右手,将手臂横于胸前,一齐轻声道:“一切为了庆国!”

    ……

    大鸿米仓已是被御林军控制住,而韩漠此时则是带着一名御林士兵,在仓库里检查着粮食。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粮食,韩漠实在佩服洪悟修的头脑,这如山的粮食,那可是用他女儿换来的。

    仓库里寂静无声。

    城外灾民成群结队,食不果腹,饿死路边,这边却有如山的粮食堆积在这里,韩漠只觉得某些人实在是该杀。

    走到米库深处,四下里悄无人迹。

    “小李!”韩漠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御林士兵,轻声道:“可有消息?”

    那御林士兵看起来貌不出众,但是一双眼眸子却极其犀利,那张看起来显得颇有些憨实的脸庞,带着淡漠的冷酷。

    这却是西花厅三处主事李固。

    李固轻声道:“贺家行事极为隐秘,我等四处打探,却还是没有探明那批粮食的下落。其他各县关于这些粮食的账目,也早就被销毁,账目上看不出任何线索。”

    韩漠冷笑道:“贺家果然是神通广大,那可是好几百万斤粮食,能够藏的悄无声息不见踪迹,我还真是要佩服他!”

    “大人,以卑职之见,那一批粮食,绝不可能是一时间便全部隐匿起来。卑职认为,应该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布置,每一次所隐藏的粮食不会太多,日积月累,才会积少成多。而且隐藏着一批粮食的,应该是同一批人手,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李固轻声道:“而且分批隐藏,在账目上也能够做的周密一些!”

    韩漠点头道:“这样的事情,地方上有司徒静掩护,京中户部肯定也有人在为贺家掩护……本就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顿了顿,问道:“东花厅的人有什么迹象?”

    “东花厅正在与燕国黑旗在暗中较量!”李固低声道:“黑旗几次准备鼓动百姓骚乱,都被东花厅压制住,如今东花厅的人正在全力追杀黑旗,短短几日,黑旗伤亡惨重,死了不少人,不过……东花厅的代价也不小!”

    韩漠沉默了小片刻,才轻叹道:“虽然东花厅与我西花厅有些隔阂,但是……东花厅还是晓得大是大非的。这些战死的东花厅吏员,都是……英雄!”顿了顿,才道:“东花厅浴血奋战,我们西花厅也到了行动的时候!”

    “全凭大人吩咐!”李固平静道。

    韩漠微一沉吟,才道:“今夜是最好的时机,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时机,吩咐弟兄们,入春园!”

    第三四九章  【良辰美景隐风雷】

    韩漠黄昏时分,得到了贺学之的邀请,往春园赴宴。

    这是一次极小的宴会,除了主人贺学之,就只有韩漠一位客人,而且小宴的地点,则是在春园的花园之中。

    时值四月,月朗星稀,院中花草已是一片生机,满是清鲜气息。

    院中的小池旁边,有一八角小亭,精致美观,就如同花园中镶嵌的一颗明珠,点缀着生机勃勃的花园,月自东升,月光恬静轻柔,洒射在花园的每一处角落。

    琵琶夜曲,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亭内,韩漠与贺学之相对而坐,亭外,则有一美女手抱琵琶,弹奏着优美的琵琶曲。

    贺学之脸上带着笑容,一根手指轻轻在厅中的楠木小桌上打着节奏,那小眼珠子里,满是悠闲之色,嘴角边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韩漠则是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听着琵琶曲。

    亭子边沿挂着两盏灯笼,灯笼的光芒让亭内极是明亮,池边月下,精致小亭,把酒听曲,当真是好惬意的生活。

    一曲终了,贺学之才挥挥手,那女姬才道了万福,退了下去。

    贺学之举起酒盏,微笑道:“世侄,为方才妙曲,你我该当饮上一杯!”

    韩漠也举杯道:“多谢世伯今夜设宴,更是多谢世伯让韩漠听到这等妙曲,来,韩漠敬世伯一杯!”

    二人都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贺学之便笑吟吟地道:“今日接到消息,这几日连续放晴,大常江水位迅速退下,工部也是找到方法,引水入内河,填堵江堤的工程也正竟然有序地进行,已是初见成效,这灾情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渡过了!”

    韩漠道:“早一日渡过灾情,百姓们便早一日回到自己的故土,一切重新开始。这对世伯,对整个燕国,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贺学之似笑非笑,摸着下巴道:“韩世侄,你来宜春也有数日,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现在想想,都是胆战心惊啊!”

    韩漠笑道:“胆战心惊?世伯何出此言?”

    “我很早就听人说过,韩玄昌韩世兄生了一个很特别的儿子,出生之时,手带三根金指!”贺学之缓缓道:“都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同凡人。从前没曾见过,倒也不以为意,但是这几日相处,我却是对世侄钦佩的很啊!”

    “世伯说笑了!”韩漠不动声色,笑眯眯地道:“倒是世伯,这几日却是让我学到不少东西啊!”

    贺学之嘿嘿笑道:“却不知世侄学到什么?”

    “兵之利器,不可示人!”韩漠笑眯眯地道。

    贺学之眼中划过厉色,一闪而过,笑道:“世侄说笑了,我能有何利器?反倒是世侄,却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请世伯教诲!”

    贺学之一字一句道:“莫欺少年智!”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两人齐齐大笑,声音在花园子里弥散开来。

    “世侄,我喜欢下棋!”贺学之悠然道:“棋之一道,正可谓变幻莫测,有些必死之局,只要灵光一现,却是能够绝处逢生。明赢则不赢,明败则不败,这却是棋之精髓,也是对弈最吸引人的地方!”

    韩漠点头道:“世伯所言极是。所以高明的棋手,往往在最后时刻才会使出杀招……一击制敌!”

    贺学之嘿嘿笑道:“世侄也懂棋道?”

    “看过!”

    “看过就能明白这个道理,世侄果然是聪慧过人!”贺学之微笑道:“今夜月明星稀,以世侄之见,今夜可会有雨?”

    韩漠拿起酒壶,为贺学之和自己的酒盏中都倒上酒,才轻轻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

    ……

    大鸿米仓,御林军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有丝毫的倦意,反而更是精神十足,严密地守护着粮仓,苗武则是亲自坐镇大鸿米仓,领着兵士们四下里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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