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过来的消息,当日九门提督陆大人的儿子陆宗轩逃脱,这一次便是他鼓动九门官兵暴动!”太监见皇帝震怒,说话声音颇为不安。

    皇帝脸色阴沉,冷笑道:“陆英季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随即冷声道:“苏观崖自视是聪慧之辈,朝堂上,那也是一个狡诈之辈,怎会犯下如此大错?酒囊饭袋,留下如此破绽,那是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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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零四章   下旨

    皇帝身后的易空霆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太监退下,这才低声道:“圣上,唐鸣梧做事确实不周全,竟然跑了陆宗轩。不过东城还在苏观崖的手中,韩漠破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大军入城,苏观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此种时候,苏观崖只怕真要找人陪葬了。”

    皇帝摇了摇头,道:“做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现在看来,这苏观崖终究还是沾了那虚仁假义之道。九门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此种时候,终归是一支不稳定的队伍,存在着极大的变数。他若真想做成大事,便该在接防之时痛下杀手……!”随即叹了口气,感叹道:“说起来,此事朕也有过。陆英季跟随朕许多年,朕对他极其信任,九门将领的任免权,朕素来都是交由他自专,也正因如此,九门将领几乎都是他们父子的心腹,若非朕太过放纵,今日那陆宗轩也不可能仅凭一张脸,就能挑起九门兵的暴动……!”

    易空霆忙道:“这是圣上信任臣子,更显圣上明君之风,只是陆家父子愚钝,未能明白圣上的心意……!”

    皇帝握着拳头,皱眉道:“老易,依你之见,这韩漠会不会趁机作乱?”

    “应该不会!”易空霆小心翼翼道:“韩漠手下,有御林军,也有西北军,除了那支东海私家军,他部下的将士都不是他的嫡系,而且他是打着勤王的旗号,绝不敢胡作非为。”

    皇帝微微颔首,随即叹道:“只可惜此子是世家子弟,否则朕必定要重用他。不过经此一次,此子的手段确实了得,朕也不能再犯险给他太多的权力。”

    “圣上的意思是?”

    “当初让他一手掌握西花厅,一手掌握豹突营,本就是想借力打力,让韩家有实力与萧家抗衡。”皇帝静立如山,稳定无比:“如今的萧家……哼,韩漠手中的权力,也该还给朕一些了!”

    说到此处,皇帝微一沉思,正要回到殿中,却见得有一名太监飞奔而来,表情显得异常紧张,跪在殿前,高声禀道:“启禀圣上,东城有变!”

    “有变?”皇帝脸色微变,转过头,上前几步,眼眸子里显出激动之色:“有何变故?”

    此时此刻,他最希望听到的,便是苏观崖被逼的玉石俱焚,将那一干内阁官员俱都杀死,想到这样的变故,皇帝的手都微微颤抖。

    之前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沉默,就是为了这一刻。

    借刀杀人,皇家却要手不沾血地解决那些世家官员。

    那太监立刻道:“刚才传来消息,东城那边,萧太师带着内阁大人们已经杀出了东城……!”

    皇帝一怔,随即脸色泛白,那一双眼眸子在瞬间变的赤红,脸庞更是扭曲的狰狞可怖,他几步间冲过去,一把揪起那太监,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太监吓得面无人色,身体发软,想要说话,可是看到皇帝那狰狞的面孔,却只能蹦出“他……奴才……”等几个字眼,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内阁官员都已经被救出。”一个宛若云烟的声音飘过来,“他们此时已经被西北军接应上!”

    声音之中,一道美丽的身影袅袅而来,轻盈如云,正是秀公主。

    皇帝一把丢开手中的太监,那太监如同狗儿般爬到一旁,将头窝在地面上,撅着屁股,身体瑟瑟发抖。

    皇帝站直身体,看着秀公主缓步走过来,立刻问道:“他们是如何走脱的?东城有数千御林军,西北军怎能轻易杀进去?苏观崖又怎可能让西北军那样容易救走那帮世家官员?”

    “西花厅发动突袭,杀进软禁处所,救出了内阁官员。”秀公主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冷漠。

    皇帝立刻冷声道:“西花厅?他们行动之时,你东花厅的人何在?仅凭西花厅的人,又如何能将那帮官员救出东城?”他缓缓走向秀公主,一双赤红的眼眸子死死盯在秀公主那美丽的脸庞之上,“朕令你盯紧西花厅,你是如何做的?”

    秀公主面对皇帝的质问,依然是面无表情,她身着白色狐裘,站在殿前,美丽无比,气质更是高贵优雅,“西花厅突围,东花厅在途中接应,后来韩漠的风骑也杀到东城,救出了那帮官员!”

    “你……!”皇帝怒极,抬起手便要往秀公主的脸上打过去,眼见便要打在秀公主的脸孔上,他终是停住手,咆哮道:“你怎可坏朕之事?难道你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了你?”

    秀公主冷冷一笑,美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凄楚:“皇帝哥哥贵为天子,自然可以随时下令取我性命。皇帝哥哥的手段,不是素来都很果断吗?”

    “为什么?”皇帝怒吼道:“你为何要背叛朕?你莫忘记,你也是皇族的一员,你这不但是背叛朕,而且是背叛我皇族的列代先祖。曹秀,你是皇族罪人!”他握起拳头,手背青筋暴突:“韩漠……朕真是后悔,竟然将西花厅交到他的手里……!”

    秀公主淡然道:“皇族罪人?皇帝哥哥,我只是不想你成为皇族罪人,这才出手……!”

    “一派胡言!”皇帝怒视秀公主:“朕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重振皇家威仪,朕要成为一代圣君,一直以来,朕以为你明白朕的苦心,会坚定不移地支持朕,今日朕才知道,你还是忘不了当初那件事,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到了朕最重要的时刻,你背叛朕,在朕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刀……曹秀,你不配做皇族的公主!”

    “一代圣君?”秀公主笑起来,笑的凄美,那双迷人的眼眸子,此时却满是痛心:“皇帝哥哥,你可知道,你早已经变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我百般呵护的皇帝哥哥了。曾经,你说过要成为一代圣君,一旦成为大燕国主,便要让我大燕的子民过上最美好的生活……但是一路走来,你是否觉得,一切都不是那样的美好,一切……都是那样的残酷……!”

    皇帝冷冷地盯着秀公主,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愤怒却是没有丝毫消逝。

    秀公主扬起雪白的下颚,抬头望着即将迎来晨曦的天幕,缓缓道:“大哥哥,三哥哥,还有他,还有那许许多多对你充满期待的人……他们一个个离去,如今,霜儿也离开了皇宫,还有太子,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错,却冷眼旁观,只是将他视为一件工具加以利用……!”

    秀公主口中的“大哥哥”指的乃是当年的太子琪灵王,而“三哥哥”自然是指宣德王,那二人乃是皇帝的亲兄弟,只是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

    “住口!”皇帝怒吼道:“轮不到你来指责朕。朕乃一国之君,朕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江山……!”

    “江山……!”秀公主美丽的面孔上显出难以掩饰的疲倦,“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往日的笑颜逐渐远去,这样得到江山,又有何用?”她看着皇帝,幽幽叹道:“枯叶凋零,人生若梦……皇帝哥哥,有多少人相信过你,将一切都交给你,可是你……是否给了他们同样的回报?”

    “曹秀,朕知道,你心中因为古朝星的事情,一直在记恨朕。”皇帝冷漠地道:“你无一日不在想着那件事,一直以来,朕都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朕信赖之人,便是你这个亲妹妹,可是朕想错了,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朕,朕很失望……朕这一生,最大的失误,便是看错了你,这些年,你定然是处心积虑在等待时机,想着为古朝星报仇吧?朕告诉你,朕乃是真命天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想为古朝星报仇,朕也绝不会畏惧你!”

    秀公主脸色苍白,凄苦地看着皇帝,随即摇头,轻叹道:“皇帝哥哥,难道你觉得,这些年来,我是假意助你?”

    皇帝握紧双拳,闭上眼睛,冷冷道:“不管如何,今日你对朕的背叛,让朕不得不怀疑你是坐等时机狠狠地往朕的心口捅刀子。今夜,你这一刀子捅在了朕的心口,朕的心……很痛!”

    秀公主娇躯颤抖着,兄妹二人虽然对面而立,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却似乎是那样的遥远,远的如同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东城官员,不可有事,否则我大燕内乱必起。”秀公主稳住心神,平静道:“西北边关,谨防有变……如果不想京中有人继续留血,不想再生异变,开宫门下旨吧!”

    说完这句话,秀公主转过身,再不多言,如同一片柔和的白云,轻飘飘而去。

    皇帝睁开眼睛,看着秀公主的背影消失,那一双阴冷的眼眸子满是复杂之色,握着拳头的指甲,甚至陷入肉中而不自觉。

    易空霆终是上前来,恭敬道:“圣上,您……不要伤了龙体!”

    皇帝转过头,看着易空霆,眼眸子却带着一丝痛苦之色:“你说,为何连秀儿也会背叛朕?朕对她那样信任,她为何会辜负朕?”

    易空霆只是躬着身子,却不敢回答。

    皇帝兄妹的事情,即使是易空霆,那也是不敢掺和的。

    皇帝闭上眼睛,沉吟许久,脸上那暴怒之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缓缓道:“内阁那帮家伙既然被救出去,朕也不能再等了……!”他抬头望着依稀明亮的天幕,喃喃道:“苏观崖,这最后的担子,就有你来挑起吧!”随即吩咐道:“传朕旨意,第一道旨意交给狼甲营曹殷,令他率领狼甲营围剿叛军,第二道旨意昭告全城,苏氏一族阴谋造反,蒙蔽御林将士,令叛军将士即刻放弃抵抗,有悬崖勒马者,朕既往不咎,只剿主谋,若有顽抗者,杀无赦!”

    第八零五章   末路

    苏观崖得知内阁官员被救出的消息,一直显得极其平静的脸,终于变得苍白起来,而身边的将领们更是显出绝望之色。

    大家心中其实都明白,内阁官员实际上就是自己手中最后的王牌,如今最重要的王牌却被人夺走,那么此战的成败,已经注定。

    唐鸣梧脸色最为难看,盯着苏雨亭,声音极是不满:“苏指挥使,东城是你的人在守着,内阁官员也是在你凤翔营的手里,如今他们却从你的部下手中走脱,你如何解释?”

    苏雨亭一直以来都是很少说话,神色自始至终也显得很是凝重,此时见唐鸣梧一脸怒气地向自己质问,冷然一笑,淡淡道:“你的火山营,似乎也没有守住南康门!”

    唐鸣梧一愣,却无话可说。

    凤翔营的职责是控制东城的官员,而火山营的职责则是固守九门。

    凤翔营固然让内阁官员突出重围,可是火山营也照样丢失了南康门。

    “内阁官员逃脱,西北军攻破南康门,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官员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发颤。

    唐鸣梧看着苏观崖,终于道:“苏尚书,事到如今,已经不可死战,我们立刻打开西平门,从西平门撤出去……!”他指着城头城下的御林官兵道:“咱们手里还有两千兵力,只能从西平门撤出京城了!”

    苏观崖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莫非你觉得韩漠会如此愚蠢,给我们留下一条路?”

    唐鸣梧快步走到外城垛,望向远处,只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火光一直未曾消失,隐隐见得远处来回走动的战马武士。

    唐鸣梧紧闭双唇,他心中此时却也明白,韩漠进攻南康门,并不等于对西平门置之不顾。

    韩漠自然不可能不防止苏家父子从西平门撤出燕京城,所以在西平门之外,必定埋下了军队,只等着叛军从西平门撤退,从而出击拦截。

    唐鸣梧心中现在却是极其的悔恨,如果早些从其他各门暗中出城,只怕很有可能躲避这场灾难,但是此时西北军已经从各条街道涌向西平门,进退无路,只能在此坐以待毙了。

    他固然愤怒于九门兵的暴动导致整个局势陷入危局,但更愤怒的,却是内阁官员从凤翔营的手中走脱。

    若是内阁官员在手中,那就等于手中还留有最后的王牌,至少可以用这张王牌与韩漠进行谈判,保住性命只怕是不成问题。

    可是如今这种王牌不在手中,而且如今是进退维谷,这让唐鸣梧既是愤怒又是绝望。

    ……

    苏观崖此时面色看起来恢复了淡定,但是他的心中却是低落到谷底。

    王牌一失,苏家现在是真正地走到了悬崖边上,甚至一直脚已经往悬崖踏了出去,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皇宫方向望过去。

    苏观崖不是傻子,他内心深处十分清楚,皇宫之中的那位一直没有动作,正是因为内阁官员在自己的手中。

    那位皇帝想看一场鹤蚌相争的好戏,等到这场戏落幕的时候,皇帝才会露面出来。

    但是内阁官员既然从凤翔营的手中走脱,也就等于这场鹤蚌相争的好戏已经唱到了尽头,在这种时候,那个阴险的帝王必然不会继续沉默下去。

    雪中送炭少有人为,但是落井下石却是许多人愿意做的。

    皇宫方向,显然是有所异动,那皇城城墙之上的火光更亮了,驻扎在皇城右侧的狼甲营营地,自一开始,便一直没有动静,但是此时此刻,那座营地却已经亮起了火光,火光跳动,不问可知,那是狼甲营开始有所动作了。

    ……

    南康门告破,西北军通过各条街道往西平门纷涌而至,而其他两门守军已然失去了镇守的作用,也迅速往西平门方向集结。

    只不过这两路军队,还未抵达西平门,早就被西北军分兵在大街小巷阻挡住。

    西平门下,火山营和抽调过来的小部分凤翔营军队,加起来两千人左右的兵力,列阵数道,刀枪在手,寒光闪耀,眼看着西北军骑兵从城内的各条街道奔驰过来,在自己的阵前不远勒马停住,列成强悍的骑兵阵型。

    西北军并没有对西平门下的叛军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密密麻麻地集结在叛军军阵对面,呈半弧形,超过五千勤王骑兵就如同一块弧形铁盖子自内将西平门扣住,而那两千名御林军,就像是被扣在盘中的肉,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望着城内云集过来的西北军,苏观崖脸上带着冷漠的笑容,而火山营护军参领唐鸣梧此时却是脸色铁青,眼眸子深处,显露出绝望之色。

    当几日前韩漠率领大军击破苏家世家军,唐鸣梧就知道是事态严峻,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末日来得这样快,一夜之间,西北大军便已经破城而入,叛军已经陷入绝路。

    城下西北军刀枪如林,寒气霜甲,黑压压的如同乌云压阵,看着令人确实十分心悸。

    人潮人海中,西北军阵中缓缓分开一条道路来,数骑从那军阵之中缓缓出来,当先一将银甲铜棍,座下是那追风赶月的绝影神驹,正是此番勤王主帅韩漠,在他身侧,则是窦善、肖木、秦洛等将领,这些将领的甲胄上全都沾染着血迹,那是同袍之血。

    一夜血战,城内各处尸体横堆,天已经蒙蒙亮起来,黎明也是近在眼前。

    望着城头的叛军将领,看着苏观崖一身戎装儒雅风范站在城头之上,韩漠的神情异常的冷漠,此番兵变主角之一燕太子已经死在天涯峰上,而剩下的几名主角,此时便在城头。

    无数将士的鲜血染红京城,罪魁祸首,便是这些野心勃勃之人。

    苏观崖平静无比,面对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开口,对着城下的西北军高声喊道:“你等都是燕国勇士,怎敢助韩漠这个乱臣贼子?”

    双方近万将士肃然一片,除了战马偶尔嘶鸣,便只有寒风呼啸,但是苏观崖这一声叫喊,却是劲气十足,远远传开。

    韩漠冷淡一笑,沉声高喝道:“苏观崖,事到如今……降了吧!”

    降了吧!

    这三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废话,但是此时的韩漠,却有足够的资本说出这句话。

    苏观崖平静一笑,抚须道:“韩漠,本官确实小看你了。只是……你也未免太小看本官了,输赢未分,本官凭什么降了?”

    韩漠寒声道:“你自己也该明白,此时不降,便不会再有机会。难道你想你们苏家真的……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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