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韩玄龄自然要劝韩漠少饮,但是今日得知麟儿诞生,他知道韩漠心情大好,也不劝说,只是自己却尽量少饮。

    毕竟所处乃是前线,事关重大,绝不能因酒误事。

    等到宴会散去,韩漠固然已是醉醺醺的,那位柳公公却也是醉的迷迷糊糊,被人搀扶下去,众人随即也都散去。

    这一夜在睡梦中,韩漠亦是感觉十分的兴奋。

    次日早上,却是铁奎过来唤醒,洗刷过后,出了大帐,却见到营中的都指挥使以上将领俱都来到,众人见韩漠出来,都是拱手行礼。

    说好一早宣读圣旨,只是那位钦差刘公公显然是昨夜饮的多了,韩漠派人去催,终是姗姗来迟。

    柳公公过来之后,看了看诸将,问道:“大将军,人是否都到齐了?”

    “孔非孔总兵以及两名都指挥使分兵占领了魏国的田元城,所以不能到来。”韩漠道。

    柳公公微微皱眉道:“只是圣意说过,要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俱都在场,才能宣读圣旨啊?”

    众将面面相觑,只觉得大是怪异。

    韩漠皱眉道:“柳公公,难道是要本将去将孔非以及那两名都指挥使召唤回来?如今他们镇守田元城,掐住魏国粮道,那是断然不能离开的。”

    韩玄龄也道:“圣上只怕并不知道前线的战况。柳公公,孔非等人,万万不可调回来的。”

    宋世清走到柳公公身边道:“柳公公,旨意宣读之后,若是有必要,可令人将圣上旨意往那边传达。战场之事,非同儿戏。”

    柳公公想了想,才点头道:“既如此,咱家便先宣读圣旨。”

    韩漠立时上前两步,韩玄龄、铁奎、夏侯德等一番将领跟在身后,俱都单膝跪下,等待聆听圣旨。

    柳公公从袖中取出黄绸,缓缓打开,看了诸将一眼,才尖着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西北军连战连捷,显我大燕国威,振我燕军雄气,朕心甚慰。诸将骁勇,功劳卓著,望诸将胜而不骄,再接再厉,平剿西寇,待功臣之时,三军将士,必将厚赏。”宣到这里,柳公公顿了顿,众将还以为宣读完毕,只是一份激励士气的旨意,孰知柳公公看了韩漠一眼,继续宣道:“统帅韩漠,年轻有为,统兵有方,令我燕军势如破竹,朕心甚欢。今特宣韩漠急速回京,朕询军务,又行封赏,接旨即返,不得有误。前线军务,暂交由副帅韩玄龄执掌,钦此!”

    第九七九章 授符

    柳公公旨意一宣,在场诸将都是神色大变,韩漠垂着头,眼中寒芒乍现,但是很快就消失,而柳公公却已经卷起黄绸上前来,笑眯眯道:“大将军,圣上对您可真是器重,此番召大将军回京,定是要大加封赏的……大将军刚刚得了一位小少爷,如今又要加官晋爵,实在是双喜临门,咱家先向大将军道喜了。”

    四周诸人却都是对此话不以为然。

    韩漠如今掌控兵权,在东燕一国,权势之雄,那是绝不输于权倾朝堂的韩玄道,说到底,韩家如今真正的权势,却是以韩漠为支柱的。

    如此权势,东燕已经没有其他官爵可以比及了。

    韩漠缓缓起身来,接过黄绸,微笑道:“来人,带柳公公下去用早餐。”

    柳公公忙道:“大将军,圣上旨意说的清楚,接旨之后,便要即刻动身赴京……!”

    韩漠淡淡一笑,道:“柳公公,旨意虽是如此,但是你也瞧见了,这里有将近十万大军,魏人虎视眈眈,就算要走,本将也总要花费时间安排一下,你且先去用餐。”

    柳公公皱眉道:“那大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韩漠淡然一笑,并不理会,竟是转身便往帅营之中走去。

    柳公公一怔,眼眸子深处随即显出一丝恼色,但是身在此处,他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韩玄龄已是令人领着柳公公下去。

    众将不约而同地跟在韩漠的身后,一起进入了大帅营帐之中。

    此时韩漠正坐在帅椅之上,左手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眉角,若有所思,众将一个个神色凝重,进了帐内,一时间也无人说话,只是在帐内站着,只有韩玄龄微皱眉头,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帐内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大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凌云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沉声道:“这个时候,大将军怎能返京?”

    铁奎也正色道:“大将军,临阵走将,绝非儿戏,大将军如果此时返京,必会影响军心,甚至会导致三军士气下降。圣上……该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夏侯德亦是眉头锁成一线,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便又有几名都指挥使愤愤道:“大将军,此时万万离开不得。”

    “大将军,莫若上一道折子,加急送回京中,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于圣上,请圣上收回成命!”

    在场诸人,多数人还是想不明白,在这最为紧要的节骨眼上,皇帝陛下为何会下达这样一道圣旨,以皇帝陛下的圣明,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实在很不合时宜的旨意?

    忽听得一个声音淡淡道:“钦差前来下旨,难道要抗旨不遵?”

    诸人循声看去,只见却是韩沧在人群中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话。

    韩沧在西北军中并无官职,但是他终究是忠义营指挥使,身份并不低,孔非分兵之后,便由他暂管右翼军。

    今日宣旨,他自然也是到场,只是从头至尾一声不吭显得极其冷淡而已,此时骤然说出此语来,众将都是看了看他,便有几人皱起眉头来。

    韩漠一直没有吭声,等到众人静下来,他才看向韩玄龄,问道:“韩总督,此事……你如何看?”

    韩玄龄神情严峻,并没有立刻回答,沉思良久,才道:“诸位将军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是……大将军总不能抗旨!”

    韩漠淡然一笑。

    他已明白,宫里让柳公公聚集都指挥使以上将领才宣读圣旨,其目的就是让所有人亲耳听到这道旨意。

    旨意前半段,所谓的激励诸将,只是一个掩饰而已,其真正目的,无非是要召自己回京。

    这道旨意诸将皆知,若是自己不遵从,自然是抗旨。

    韩漠微一沉吟,向铁奎诸将道:“军务要紧,你们各自回去,这道旨意,暂不要对外有丝毫泄露!”

    诸将互相看了看,终是齐齐躬身,都退了下去。

    韩漠独留下韩玄龄,等众人出帐之后,才向韩玄龄道:“二伯,依你之见,小五此番要不要回京?”

    韩玄龄神情一直是严肃无比,凝视韩漠缓缓道:“小五,临阵走将,这确实乃是兵家大忌,只是……圣上如此急召,只怕……!”说到此处,他终是没有说下去。

    韩漠含笑道:“二伯,圣上是猜忌小五。”

    韩玄龄脸色一沉,但是终究什么也没说,脸色和缓下来,道:“小五,你莫多想。圣上召你回京,或许是真的另有用意。”

    韩漠叹道:“二伯,小五敬你,心中有话,只能向你说。”

    韩玄龄也知道韩漠在家族之中,对自己很是敬重,而他也对韩漠很是喜爱,温言道:“小五,此刻只有你和二伯,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尽管向二伯说来。”

    韩漠点头道:“二伯,圣上心中疑我,那是自我得到兵符之时便已开始,这也不须隐晦的。”

    韩玄龄知道韩漠这是要与自己说真心话,叹道:“小五,自古至今,为君者,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从没有放心过,其实……这也怨不得圣上。”

    “小五当初抓紧兵权,不为其他,只是为了保住我韩氏一族,不要步其他世家覆亡后尘。”韩漠肃然道:“小五的性子,二伯知晓,自由散漫,实际上并不喜欢这样的戎马生涯。”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中满是柔和之色,道:“小五,你为韩家所尽的心,族中是看在眼中的,你是个好孩子……!”

    韩漠起身来,走到韩玄龄身边,就在韩玄龄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二伯,小五.不瞒你,如果此番不是二伯在军中,旨意上明言由二伯暂时接管西北军务,小五定要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辞违抗一回旨意的。”

    韩玄龄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道:“你的性情,二伯知道,这等事情,那是敢做的。只是二伯却要嘱咐一句,日后行事,当勇则勇,但是有时候却还是要守着规矩办事。”

    韩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带着敬意地看着韩玄龄,道:“好在二伯如今在这里,倒是免了小五抗旨之最。圣上既然要询问小五军务,又要封赏,小五便回京看看,圣上会给小五什么样的封赏。”顿了顿,笑道:“恰好筱倩产下孩子,我这个做丈夫的正好可以看看筱倩,亦可以看看我那儿子。”此时此刻,说到“儿子”,韩漠兀自带着几分激动。

    韩玄龄道:“小五,二伯会即刻上折子派人送回京里,劝说圣上尽早让你回来。”他微笑道:“这西北军上下,对你敬服的很,由你统兵,士气如虹,二伯定会劝说圣上由你亲自统兵攻下京都城。”

    韩漠呵呵一笑,随即神色严肃起来,道:“其实论起带兵打仗,二伯远远高出小五,小五带兵,喜好兵行险招,固然出敌不意,但是往往藏有巨大风险……!”黯然道:“山南郡之战,便是如此,固然有其他原因,但是小五兵行险招也是难辞其咎的。”

    韩玄龄正欲说话,韩漠却已经起身来,站在韩玄龄面前,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千斤之重的兵符,双手捧住,恭敬送到韩玄龄面前,“二伯,西北军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韩玄龄身体一震,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韩漠真挚的眼睛,并没有立刻接过兵符。

    韩漠看着韩玄龄的眼睛,道:“二伯,你教过我,慈不掌兵,小五一直记得。但是如果能少死一个人,咱们就多带一个人回去。”

    韩玄龄叹道:“小五,兵符,二伯先接下,但是二伯今日在这里向你保证,这枚兵符,很快就会回到你的手中!”

    韩漠将兵符放进韩玄龄的手中,含笑道:“兵符无论在小五手中还是在二伯手中,都可保我韩氏一族平安,这就足够了。”

    韩玄龄伸手轻轻拍了拍韩漠肩膀,正色道:“你我虽是伯侄,但是你能将兵符交给二伯,足以说明你心胸之豁达。二伯说过,这枚兵符很快便会重新交给你,那便不会失信。”

    就在此时,听得帐外传来声音道:“大将军,宋世清求见!”

    韩漠向韩玄龄道:“二伯,军务要紧,你且去处理军务。”

    韩玄龄收起兵符,神情肃然,也不多言,出帐而去。

    韩玄龄前脚出去,韩漠便让宋世清进来,笑问道:“宋大人找本将有事?”

    宋世清上前来,恭敬一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呈上,道:“大将军,这是户部尚书韩大人托下官带给您的书信。”

    韩漠听说是韩玄道的书信,接了过来,取出信函看了一眼,却只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归!”那字迹韩漠却也认识,正是韩玄道的笔迹。

    韩漠将信函塞到怀中,笑道:“有劳宋大人了。”看似很随意问道:“宋大人,京中是否安稳?”

    宋世清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韩漠让宋世清坐下,才道:“宋大人似乎有心事?”

    宋世清终是道:“大将军,不瞒你说,临行之前,京里……京里确是出了一些事情,有件事情,还与……还与大将军大有关联。”

    韩漠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淡淡笑道:“哦,那是何事?”

    第九八零章 两份信函

    宋世清想了想,往帐门瞅了瞅,这才身体前倾,微微凑向韩漠,低声道:“不知大将军是否知晓,京里此前发生过一桩大事。”顿了顿,见韩漠神情淡定地盯着自己,才轻声继续道:“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曾经受人蛊惑,在京中闹事,连续三日堵在御史台前……!”

    韩漠皱起眉头来,知道父亲韩玄昌正是管理此番京试的主要官员,问道:“受人蛊惑,什么蛊惑?”

    宋世清神色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萧太师离世后,户部韩尚书成为了内阁首辅,所以……所以那些学子便放眼韩大人乃是……乃是大燕第一权臣……!”

    韩漠面不改色,淡然一笑,道:“读了几本所谓的圣贤书,就当真以为自己知晓天下事吗?这帮读书人,都以为自己洞悉世事,但是却往往沦为他人的工具和棋子。”

    “大将军说的是。”宋世清轻叹道:“那帮学子正是被人利用,堵在了御史台门前。只是那一日领头的三名学子一夜之中尽皆死于非命,这京里的学子便以为是韩大人愤怒所致,竟是纠结了大批学子又堵在了户部尚书府前,折腾了许久,最终才好不容易散去。正值大考,所以那帮学子制造的混乱也一度沉寂了一阵,只不过他们对于韩大人,想必是心中颇有怨言的。”

    “这是与本将又有何干系?”韩漠奇道。

    宋世清道:“本以为此事会就此了结,谁知道……哎,大将军,你或许不知,就在不久前,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大将军在前线轻敌冒进,一意孤行,率领四千将士飞蛾扑火进入山南郡,因为……因为……!”说到这里,一时间却不敢接着说下去。

    “不必忌讳,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韩漠脸色也微微阴沉下来。

    宋世清小心翼翼道:“那帮学子毫无见识,此番定然又是受人蛊惑,说大将军在西北军中唯……唯我独尊,贪功冒进,让数千将士白白死去,乃是大燕的罪人,两千学子纠集起来,在京中大肆鼓噪,要朝廷撤换大将军,而且……而且似乎有不少大臣往宫里上折子,说什么民心不可违,大将军……大将军之职不可由您再担任……!”

    韩漠并没有恍然大悟之色,眼眸子中反而显出极其冰冷之色,他沉吟许久,才盯着宋世清问道:“宋大人,圣上……龙体是否安泰?”

    宋世清一怔,道:“大将军知道圣上龙体欠佳吗?”

    韩漠身体一震,眼中一道光闪过,沉声问道:“宋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圣上果然龙体欠佳?”

    宋世清叹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不久之前,圣上曾在朝会之上,当朝溢血……恐怕是……哎,圣上日理万机,这龙体实在算不得安康,如今已是多日不曾上朝了!”

    “不曾上朝?”韩漠眼角一跳。

    宋世清点头道:“是啊,太医院的院使张衡亲自入宫为圣上诊断过,圣上的龙体因为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如今朝事暂由韩大人率领内阁处理。”

    韩漠神色平静,紧接问道:“如此说来,宋大人临行前,并未见到圣上?”

    宋世清摇头道:“圣上如今正在静养,自然是不能打扰的。据说皇后娘娘日夜照料着圣上,太医院张衡也每日里进宫诊治,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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