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连绵不断。

    下班时间,免不了人来人往,林欣怕引人注目,咬咬牙,低着头迟疑地走向门口那辆黑色幻影。

    陆渊一笑,跟在她身后。

    她穿了身湛蓝的连衣裙,肤色被衬得柔白,仿佛隐在水雾中,深棕色长发束成丸子头,垂坠感极好的面料随着她的步调一起一落,朝气蓬勃。

    几步的路,小姑娘像做贼一样,连走带跑,到了车门边上,却没上去,回头看着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瞥到座位上放着象牙白的hermes包包,陆渊脸色骤然沉下去。

    第03章

    开车的吴秘书赶紧下来,暗暗扫过林欣,眸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把包包放到副驾,连忙解释,“颜姐说她今天没开车,带她一段。”

    颜菲?

    林欣下意识逃,男人立在她身后,温热的气息严严实实裹着她,“上车。”

    脑子一热,她随着男人上了车,忐忑不安在他身旁坐下。

    “对不起,刚刚接了个客户电话,耽误了一会。”颜菲笑靥如花,一袭酒红长裙风情翩翩。

    “菲姐。”林欣礼貌莞尔。

    对方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从容,眼底蕴了层复杂的神色,“我坐前排。”

    “我不喜欢太挤。”陆渊脱了西服外套,扔到副驾,顺手拎起颜菲的包。

    颜菲没有接,滞在原地,脸色不好看,生硬地挽尊,“我就到前面路口……。”

    “颜小姐,我不喜欢生人坐我的车。”陆渊慵懒地倚在靠背上,语调张狂冷淡,手一松,毫不留情面把包扔出去。

    林欣:“……”

    车子飞驰。

    林欣想着颜菲,一路如坐针毡,悄悄睨了眼身旁男人精致的侧颜,暗暗腹诽,他是故意报复的吧。

    明知道颜菲是她上司。

    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停靠路边。

    林欣深呼吸,长睫垂下,不敢看人,“谢谢陆总,昨晚是我打扰了,那一千块就当赔礼道歉。”

    陆渊眉梢一挑,脸侧过来,声线低沉,“我不缺钱。”

    “那缺什么?”林欣红唇微张,愣愣抬头,一脸真诚。

    男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她打心底想一了百了,以后形同陌路。

    “缺人。”他微微勾唇,语气添了丝玩味,漂亮的桃花眼却毫无笑意,清冷之下,是层让人看不透的神色。

    车上还有其他人,林欣脸颊倏地红透,抿着唇,头不回下了车。

    雨似乎下大了,淅淅沥沥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林欣抬头看天,一把黑色的伞笼罩过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裹在金色伞柄上,白而修长,相衬之下,金属的光泽似乎都黯淡了。

    “害羞?昨晚的热情呢?”男人温热的气息掠过她耳畔,声音隐隐带笑,低沉而蛊惑。

    林欣鼓腮皱眉,正要怼回去,右手被人拉住,覆到微凉的金属伞柄上,左手则被塞了个信封。

    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上车,她举着伞,怔怔打开信封。

    看着里面的一千块,林欣哑然失笑。

    收了钱,信封还沉甸甸的,轻轻一抖,一条项链落到她手心。

    她眼眶一热,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项链,望着那辆飞驰离去黑色幻影,心口像被人捂了捂,又热又软。

    几天后。

    林欣举着伞,轻快愉悦走进小巷。

    江城的春雨挠人得很,下起来就连绵不断,整个城市都融在水雾中,气都透不过来。

    那天分别后,她再没见过陆渊。她想了想,也释然了,本来就是毫无交集的人,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原本她担心颜菲给她穿小鞋,似乎也没有,日子依旧平静无澜。

    小巷路面很窄,两旁都是大树,车熙熙攘攘的,还有人推着带伞的车子卖小吃,生活气息浓郁。

    闻着淡淡的食物香,林欣咽了咽口水,加快脚步回家吃奶奶做好的饭菜。

    湿漉漉的地面零零散散落了几朵玉兰,林欣心下一空,扔了伞,发疯似得往前跑。

    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篮子颤颤巍巍地弯腰,捡地上沾了淤泥的花,她冲过去,杏眸盛满恐慌,扶住人上下打量,“奶奶,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没事,囡囡。”老太太爽朗笑,揉了揉孙女的脸颊。

    “去医院看看。”林欣手还在抖。

    “不去,我还能跳呢。”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顽皮地原地转了个圈。

    林欣舒了一口气。

    巷子很窄,玉兰花洒了满地,一辆深蓝的布加迪停在路边,很是格格不入,林欣气冲冲地想上去理论,年轻男人迎了上来,浅灰色的衬衫束进西裤中,利索地勾出宽肩窄腰大长腿。不看颜,光是身材,便很抢眼。

    但此时的她,对美色毫无兴趣。

    “你怎么撞人啊。”林欣仰脸,敌意满满瞪对方,看清人的瞬间,眼神稍稍失了焦。

    男人眉梢微弯,眼角缀了张扬的笑,指尖捡了朵玉兰,慢条斯理放进老太太的篮子里。

    竟是陆渊。

    “囡囡,别没礼貌,跟小伙没关,是我着急过马路没站稳,把篮子甩到他车上,”,老太太忙拉住自家孙女,看着车上一道道的依稀可辨的的刮痕,嘴里念念叨叨,“小伙人不错,也没让我赔钱。”

    林欣气势一下蔫了,尴尬地别过头,上下打量老太太,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奶奶的话你都不信了?”老太太眯眸恼她,扭头冲陆渊笑逐颜开,“小伙,对不起啊,修车要花多少钱,我们赔。”

    林欣瞥了眼那辆湛蓝的豪车,倒吸一口冷气。

    陆渊唇角微弯,捡了朵玉兰还给老太太,笑得温润如玉,耐心安慰了两句。

    “不用,奶奶,反正看不出来,不修了。”

    他身材颀长高大,说话声清朗好听,一颦一笑彬彬有礼,本就白得耀眼肤色缀了层清莹透亮的水雾,站在熙熙攘攘的巷口,很引人侧目。

    林欣恍然了一瞬。

    外人面前,他倒是气度不凡,私下……

    “好好看着老太太,雨天路况复杂,出来摆摊很危险。”陆渊侧过头,朝她扬了下巴,眸底添了分玩味,尾音拖长,“囡囡。”

    林欣眼皮跳了跳:“……好。”

    “小伙啊,正好饭点,来家里吃顿便饭吧。”老太太过意不去,热情地邀客。

    “下次吧,今天太匆忙,怕照顾不周。”林欣讪讪接话,飞快圆了过去。

    “下次什么时候?”男人声调略扬,眉眼漾着笑,宛若桃花瓣飞舞,恣意又迷人。

    林欣:“……”

    “你喜欢吃什么?奶奶提前去买菜。”老太太诚心诚意地问。

    陆渊认真想了想,眉梢一挑,侧眸看了看林欣,“不用麻烦,奶奶,我不挑食,做囡囡喜欢吃的,我都吃。”

    老太太眉开眼笑,越看越觉得小伙子顺眼,“行,明天到家里来。”

    “明天出差,下周行不行?”

    “都行,奶奶等你,花拿回去,放枕头边,能安神。”老太太从篮子中抓了条编好的玉兰手链,塞到陆渊手里。

    林欣被凉在一旁,心头五味陈杂。

    祖孙俩手挽手,沿着青石板路回家。

    “小伙人挺好的,我碰到两三次,每次都买完剩下的花,叮嘱我早点回家。今天要是遇上别人,可就麻烦了。”老太太心有余悸地碎碎念。

    林欣心头略略一惊,难怪那天他身上能闻到玉兰香。

    他倒是出乎意料的绅士。

    回到林家小院,老太太回厨房忙活。林欣简单收拾好屋子,打开光洁如镜的钢琴盖,凝着琴谱,手却久久没落下。

    爸爸是机长,外形俊朗儒雅,还弹得一手好琴,到哪都能迷倒一众的小姑娘。

    他走之后,钢琴便闲置。

    林欣常常懊恼,小的时候太叛逆,没有好好学琴,不然现在可以偶然弹上几曲爸爸喜欢的曲子,多点念想也好。

    窗外细雨朦胧,玉兰枝繁叶茂,罩着林家的两层小洋楼,白色的玉兰花朵飘落了一地,香味盎然。

    恍然间,仿佛回到许多年前。

    爸爸坐在钢琴旁,指尖洒脱飞舞,她和奶奶跟着琴声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捡散落满地的玉兰花瓣。一曲终了,爸爸望着窗外呵斥老太太,让老太太别到街上摆摊卖花。

    老太太不高兴地回怼,说话声和琴声交错,闹腾又温馨。

    手机铃声局促响起。

    林欣倏地被拉回神,瞥见来电,眉眼刹那黯淡。

    “之前的生日宴,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你想气死我是不是。”秦慕青怒骂。

    “没什么事我挂了。”林欣扶了扶额头。

    秦慕青压着满腔的火,“我给你安排了相亲,沈家的独子,比你大不了几岁,地址发给你了,收拾一下马上去。”

    林欣倚到窗畔,深深吸了口外头微凉的空气,摇摇头地讥笑,“唐太太,欠你们的钱我还了,我们现在两清,你手伸得太长……”

    “林欣,你自己看着办,不去的话,明天我就把林家的房子挂牌卖。”秦慕青冰冰冷冷丢下一句话,啪地挂掉电话。

    又是这一招。

    林欣肩膀微微发颤,鬓角的碎发被细雨打湿,怅然地粘在她柔白的脸颊上。

    奶奶年纪大了,念旧得很,她不忍让奶奶离不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况且,这是爸爸的房子,满满一室的回忆。

    窗外,夜风悄起,刮落了一地新的玉兰花。

    林家这幢小洋楼地处江城的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心脏地带,几步之遥便是喧嚣的闹市,是历史保护建筑,市值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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