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学习情况,她在南都二中是不是格格不入?”

    “对的。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鸡头和凤尾的选择。她这样的成绩在南都二中这样的学校,压力真的挺大。她偶尔会抱怨说,宁可去不那么‘重点’的学校读书就好了。”

    “那她为什么没去相对差一点的学校?”

    “是她妈妈的意思。程茵说,她妈妈一定要她来南都二中读书,为此交大笔钱也不在乎,”郗羽道,“她很懂事也明事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对家长抱怨太多。”

    李泽文不置可否,问:“说说你们平时的交往细节。”

    郗羽和程茵的爱好相差很多。郗家有两个孩子,且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很看重,所以家庭负担一直都挺大;郗羽没什么零花钱,也没有太多八卦的动力,视学习为人生第一爱好。她头脑不错但算不上天赋极高的天才,如此勤奋的学习很大程度上也是追寻一种满足感。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她从小就因为“学习好”受到了无数赞许和表扬,为了把这份赞美维持下去,不论如何也要维持住自己的成绩,而且读书在她看来,的确挺有乐趣的。

    郗羽很尽责的履行老师交给她的职责。程茵虽然对学习没有热情,不过在郗羽的带动下也开始认真对待学习了。郗羽花了不少时间辅导程茵,在两人短暂的同桌生涯中,程茵的成绩在郗羽的带动下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期中考试时名次提高了十多名,为此得到了程茵母亲的感谢。

    除非性格特别怪异的类型,两名女生成为同桌后,关系肯定不会差。但她们成为同桌的时间是初一下学期,人际关系基本已经建立完毕;又因为郗羽和程茵志趣不一样,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达到她和王安安的“手牵手一起上课放学”“下课后邀请对方去自己家玩”“周末一起出去逛街喝茶购物”的亲密水平,她和程茵最亲密的交往就是放学后结伴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

    “也就是说,你们的所有往来都在学校里?当你在家时,程茵怎么知道你家的地址到你家找你的?”

    “她问了老师。”

    李泽文很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她怎么知道潘越和你表白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我是想悄无声息地处理这件事,”郗羽无奈道,“但你很难瞒过自己的同桌。”

    而且这个同桌对绯闻八卦的嗅觉相当敏锐。

    “我们的关系虽然没有那么亲密,她已经算是我初一那时最好的朋友之一了……”郗羽说,“我们那时候不住校,每天早上八点到校,下午五点放学回家,和同桌的接触时间很多……而且程茵比我年龄大,思维也比我成熟,她看到了我拿了一封信就问我原委,我也没想瞒着她,问她应该如何处理。”

    “她那时候谈过恋爱吗?”

    郗羽摇了摇头。

    仔细琢磨回忆里程茵的形象,郗羽认为她对恋爱应当是比较憧憬但是没有实际接触过的类型。她会跟郗羽八卦学校的一些花边新闻,哪个男生比较帅气,谁喜欢谁,谁和谁谈恋爱了这类的,她的语气比较成熟,说的话挺让当年的郗羽信服。

    “她说过什么?”

    还真不少,但大多数郗羽都没记住。事到如今,保存在她记忆中的是她对潘越事件的评论,她说“你不想谈恋爱就把情书退回去,彻底拒绝他”“划清界限很重要,不要给人家虚假的希望”“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等等。

    青春期的女生对爱情是很向往的,程茵这些话无非是从小说里看来的句子,再以深沉的语调讲给同龄人,顿时就有了权威感——李泽文看了眼郗羽,只可惜说给郗羽听,估计不会有很大的效果。

    李泽文说:“说一说她的交友情况和家庭情况。”

    程茵的女性朋友不算多,自己当然是其中之一,至于她和其他女生的交情一般般——至少在郗羽的印象里,找不到程茵和哪个女生关系特别好的证据。程茵转学后,郗羽试图联系她的时候才发现,班上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自己了,其他同学对她的了解也是够少的,甚至连她家里的电话都不知道。

    李泽文问她:“你觉得她没太多朋友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漂亮的容貌和较差的成绩这两个原因导致的。”

    漂亮女生多半有些骄傲,成绩差的女生多半会自卑;骄傲和自卑掺杂在一起,让她的性格开朗不起来,是那种不会主动和其他女生打交道的类型。当然和人混熟了又另当别论。

    “但和你关系不错?”

    “大概是因为我跟她说成绩差点无所谓,她对我惺惺相惜,就把我当成朋友了。”郗羽说。

    程茵和女生的往来不多,和男生的接触就更少,十几年前的初中生还是比较讲究男女大妨的,在私底下,程茵当然也会对学校的某位高年级帅哥发花痴,但是真要她主动去接近人家,当年的程茵应当还是没这个勇气的。

    总体而言,程茵的交友状况比较正常。她相貌漂亮,零花钱不少,穿着打扮也很时尚,性格虽然偏内向但在正常范围内,这样的女生在任何地方,人缘都不会太坏。

    至于她的家庭情况,郗羽了解得也不多,她平时常常提到她妈妈——她妈妈似乎是舞蹈演员,爸爸是海员,常年漂泊在广袤的海洋上。大约是因为这样两地分居的生活状态比较糟糕,在她六七岁左右,她父母离婚了。

    李泽文说:“海员分为好几种,她父亲是哪一种海员?远洋、近海和内河?”

    “应该是远洋的,她提过一次,说她父亲全世界都去过。”

    “具体做什么工作?船长?大副?轮机长?”

    “不知道,她没有说过那么细节的东西。”郗羽很肯定的摇头。

    “那程茵谈过她爸爸?比如给她带过礼物吗?”

    “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她不怎么提她爸爸。毕竟她父母就算没离婚,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爸爸几次。其实我第一次知道‘海员’这个职业就是从程茵那里听说的,所以才能记到现在。”

    “她妈妈有再婚吗?”

    “不知道,至少程茵没说过。”

    郗羽见过程茵的母亲一次。那是初一下学期期中考试后开家长会的时候,按照南都二中的一贯作风,开家长会的时候会特意挑学生不在校的时候,但郗羽因为成绩好,被周老师叫来一起接待家长,她于是成为唯一一个能见到全班同学的家长的学生。家长们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热切交谈,教室里也热闹得像一锅粥,程茵的母亲笑着跟郗羽的母亲跟道谢,说郗羽自从跟她当同桌后成绩上升。

    那是一次印象深刻的见面,以至于数年后,郗羽依然可以想起程茵母亲的形象。

    程茵的母亲是那种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女人。她非常美。五官楚楚动人,身材似乎比气质还要好,坐在教室里闪闪发光——那是一种无法被掩盖的光芒,哪怕你从教室门口走过,目光随便在教室里乱扫一眼就知道她和满教室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学生家长画风不一样。郗羽的母亲宁辞修是在报社做记者的,相貌端庄气质大方,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和各路成功人士站在一起都不落下风,但和程茵的母亲比起来,差别十分明显。

    实际上,郗羽之所以对这次见面印象深刻,还因为回家后宁辞修的一番问话。

    宁记者问自己女儿和程茵的友情进展如何,问她知不知道程茵家做什么的?

    郗羽回答了自己知道的那部分。

    宁记者想了想,说了句让女儿很吃惊的话,她说郗羽现在做得很好,接下来和程茵保持同学关系就可以,不需要和她走得太近,比如不要去程茵家玩什么的。

    当时的郗羽完全不懂妈妈是什么意思,她内心有点不服气,觉得妈妈不应该对她的交友状况指手画脚。虽然算她和程茵的关系没那么好,但也不希望被武断干涉。

    宁辞修当时拍了拍女儿的头,说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话,大意是说世界上有很多类型的人,人和人的交情也会有许多种,比如有点头之交,比如有肺腑之交,比如有泛泛之交等等。她今天和程茵的母亲坐在一起聊了半天,觉得这位母亲的想法是有问题的,而母亲的想法会影响到女儿,于是特地叮嘱郗羽和程茵保持目前的交情。

    当年的郗羽没听懂母亲的意思,不过还是记住了这番话。

    “这是你母亲的评价?”李泽文反问。

    “是的,我没有记错。我妈妈平时不干涉的我学习交友情况,对我也很信任,她忽然说出这番话奇怪的话,我就一直记得了。”

    “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她和程茵母亲谈话的细节?”

    “没有,”郗羽说,“我猜,应该是一些三观问题,我妈妈不认同程茵母亲的一些理念,怕我被程茵影响吧。”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李泽文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郗羽的母亲在大报社做了十几年记者,为人处事察言观色的水准肯定低不了,而且从郗羽姐妹俩个性来看,宁辞修绝对是一位负责任的好母亲,她对程茵母亲的评价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根据校志,期中考试是4月24到26号举行的,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在什么时候?”

    “家长会在4月30号,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下午。”

    “后来你母亲还谈过程茵吗?”

    郗羽轻声说:“没有了……你也知道,五一假期结束后就出了潘越的事情……”

    在潘越的事件发生后,郗羽家不说天翻地覆也差不了太多,郗羽随后转学,宁辞修也不可能再纠结“女儿的同桌到底值不值得交往”这个问题,光是让郗羽回复正常状态已经需要这位母亲付出所有的精力了。

    关于程茵的事情她也就仅仅记得这么多了,对现在的这个程茵,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看了看李泽文,想,也许这位教授更有发言权一些。

    第46章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门铃响了三声,门随即被人从外打开。郗羽抬起头,只见周翼和一个年轻女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周翼拖着一个棕色的行李箱,年轻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包,看上去像刚刚到达酒店即将入住的模样。

    看得出来李泽文对这位新来的客人非常熟,他只略略颔首,示意他们落座,随后转向郗羽,介绍了两人对面落座的这位女性:“这位是蒋园。”

    “你好。”郗羽连忙说。

    “郗小姐,你好。”蒋园一笑,微微探身和她一握。

    这位名叫蒋园的年轻女人有着清丽秀美的长相,她穿着大v领的衬衫和九分裤,似乎化了淡妆,一看就知对方是典型的职业女性——还是事业比较成功的那类。

    “郗羽小姐,你比照片上的可爱一些。”蒋园微笑着对她眨眼,用一句话的功夫就拉近了和别人的距离,虽然这个拉近的方式略显诡异。

    “……哎?”郗羽发现自己没听懂对方的话。

    这位蒋园小姐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看过照片?

    蒋园的工作职责显然不包括解答郗羽的疑惑,她显然只对李泽文负责。和李大教授寒暄几句后她就从文件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放到李泽文面前。

    “初步调查的资料就在这里,接下来需要调查什么就跟我说。”

    李泽文说:“这两天辛苦你了。”

    “李大教授,你交代的事情,不睡好也要熬夜处理吧?”蒋园拿出手机戳了戳,“电子版的资料刚刚也发到了你邮箱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郗羽这才注意到她眼底的淡淡倦色,看上去和自己熬了一个晚上的状态很相似。

    周翼看她实在很困倦,道:“园姐,我帮你开了房间,就在隔壁,你先去休息一下。”

    “好。我睡一下,早上起得太早了。”

    蒋园也没客气,跟在周翼身后出门去了。

    屋子又只剩下两个人。李泽文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拆开,对郗羽略一颔首:“过来一起看。”

    “哦,好。”郗羽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凑过去,坐到李泽文身边的凳子上,视线落到那一叠文件上时,忍不住发出“天啦”一声惊叫。

    她已经很少这样吃惊,失态的尖叫更是少之又少。李泽文总是会给她意外和惊吓,但不得不说,今天的这份文件袋带来的震撼实打实的,仅次于三天前的晚上李泽文那一句“潘越的死有问题”给她的冲击。

    文件夹的资料主要有两份,一份是她初一时的部分老师同学的如今的联系方式和背景介绍;另一份则是潘越的背景调查,主要包括他的父母、亲戚的简要介绍和联系方式。

    “教授,”郗羽震惊无比,拿着文件的手直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两下,“这……这些资料是哪里来的?”

    李泽文用一种“这难道不是很明显的”语气道:“蒋园搜集的。”

    “是的,这点我知道……可是怎么收集的?这么多信息到底是怎么收集的?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郗羽发现自己的智商完全不够用,大脑也混乱不堪。

    “昨天拿到潘越的这起案件的复印资料之后,我让蒋园对警方案卷里出现过的人进行重新进行了调查,查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李泽文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平淡,一副“这事儿很正常很平常的”好像只是家长里短地聊天的语气,“至于潘越家庭的背景调查,则在此之前几天。”

    他轻描淡写的形容,但郗羽深知这其中的难度,难怪他之前说过“你可以找找,找不到也无妨”的话——郗羽大脑一阵发木,心情复杂得无法一言以尽数。

    “……那你是说,你从我这里知道了潘越的案件情况后就马上让了蒋园做背景调查?”郗羽觉得心脏直抖,就快蹦出胸腔了。

    李泽文只说:“信息收集工作自然越早展开越好。”

    郗羽再一次觉得自己在李泽文面变成了小学生,真是有给他下跪的冲动。李泽文布局之深远,调查之周祥,已经远远超过了郗羽的想象。他提早数日让人做背景调查,在去她的母校前调查卫星地图——她没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了解李泽文,她深切地知道人家和自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切身的在每一处细节感受到他在智商、情商、能力和手段上的高明,也不是不刺激的。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的目光落到潘越家的背景资料上,“……她是私家侦探?福尔摩斯那样的?私家侦探事务所什么的?”

    “现在不是。但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郗羽脑子还是有点没转过弯:“我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私家侦探?”

    平时的学习压力太大,郗羽的娱乐性阅读并不多,但在她有限的阅读中推理小说占据了比较重要的位置,福尔摩斯外加黄金三大家的作品基本都有涉猎,对这个行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为现实的需求,私家侦探这个行业或者说职业在任何国家都是有生存空间的,他们的工作方式很刺激,他们用一切办法打探隐秘消息,甚至不惜动用武力。

    看郗羽有点发光的眼睛李泽文就知道她想歪了。凭着她之前鬼鬼祟祟跟踪程茵的行径,关于侦探和破案这些事儿,她明显有许多自己的设定和想法。

    他纠正她的错误观念:“没你想的那么戏剧性,其实私家侦探和警方的工作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就是从所有能想到的渠道获取情报和信息。信息是一切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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