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搔搔头,在女队宿舍外面转了两圈, 蹲在棵光秃秃的树底下想办法。好半天, 忽然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嘿, 有熟人!

    机会来了。

    郝佳是本地人, 周末回了趟家, 这会儿正拎着爸爸包的饺子回宿舍, 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郝佳!”

    她回头一看,“程亦川?”

    上下打量他片刻,郝佳挑眉:“你伤好了?”

    “差不多了。”他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嗬,你小子够没大没小的啊,咱们这才见了几次面,就直呼其名了?”郝佳翻白眼。

    “不是你让我叫名字的吗?”程亦川理直气壮,“那要不,我还是叫你郝师姐?”

    “…………”

    好师姐什么的,当真羞耻。

    郝佳赶忙摆手:“别别别,那还是叫名字好了……哎哎,我说你,怎么又蹲在女队宿舍外头?”

    程亦川有求于人,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简直十二万分的乖巧。他把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麻烦你替我把这东西拿给宋诗意,成吗?”

    又是宋诗意?

    郝佳狐疑地看了眼那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又抬眼看看模样乖巧的程亦川,恍然大悟,勾唇一笑:“哟,上回大晚上的下着雪,你傻不隆冬在这儿等师姐。这回大白天的吃饱了没事干,又在这儿等师姐,还准备了礼物。怎么着,你小子想追人家?”

    程亦川脸上一黑:“谁想追她了?哎,我说这位师姐,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

    动不动觉得“郝师姐”色/情,托她拿个东西给宋诗意而已,又成他有不良动机了?

    郝佳问:“那你这又是楼下苦等,又是送人礼物的,不是想追人,是在唱哪一出?”

    “我——”程亦川一顿,下一刻,一脸正气地说,“我这是替她跑腿,帮她买东西回来,你想哪儿去了?”

    他把东西往郝佳手里一塞,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没几步又顿住,大步流星走回来,叫住郝佳:“你等一下。”

    郝佳:“怎么,还有事?”

    程亦川拿出手机,咳嗽一声,“……加个微信?”

    郝佳一愣,眼睛都睁大了,蓦地一笑:“怎么,绕了半天,原来不是想追师姐,是想借着找师姐接近我?”

    “………………”

    这个人思想真的有问题。

    程亦川死鱼眼状看着她,下了定论,然后忍无可忍地说:“我是想着,女队这边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要是将来还有什么事要找宋诗意,也好跟你——”

    联系二字还未出口,他蓦地停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未雨绸缪?

    他还能有什么事找宋诗意?

    明明手机里也有她的联系方式,要这么迂回婉转地通过郝佳去联系,不外乎和这次一样是想背地里为她做点什么……

    他程亦川什么时候成这种感动中国的活雷锋了?

    他被自己震惊了,在原地僵持片刻,搔搔头,骂了句shit,掉头就走。

    郝佳在后面叫他:“喂,微信不加了?”

    “不加了。”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比女人还善变。好歹有求于我,这才刚答应帮你办事,你就过河拆桥了?”郝佳气呼呼地冲他喊。

    程亦川没法子,只能回头看看她,又一次露出一口小白牙,毫无诚意地说:“好友位我给你留着,下次有缘再加。”

    “………………”

    呸,谁稀罕哪!

    郝佳翻着白眼回了宿舍,敲了敲宋诗意的门:“师姐,你在不在?”

    门是虚掩着的,宋诗意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在洗衣服,怎么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大门口,双手还带着胶质手套,上面满是白色泡沫。

    郝佳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喏,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东西?”宋诗意脱下手套,搭在一旁的柜子上,接过了那只礼品袋,莫名其妙,“谁给的?”

    目光扫过纯黑色的包装,正中有一行烫金小字,不偏不倚正是她昨日逛过的珠宝品牌。

    她一怔,似有预感。

    下一秒,郝佳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不是你让程亦川给你带的吗?嘿,那小子真欠揍,过河拆桥,气死个人……”

    郝佳站在门口,唠唠叨叨吐槽着程亦川,可宋诗意没听进去。

    她拎着那只礼品袋,明明很轻,却又莫名烫手。

    郝佳觉得奇怪:“怎么,不是你让他帮你带的?难不成——”

    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贼兮兮地笑起来,“哎,师姐,那小子当真在追你啊?”

    宋诗意回过神来,瞥她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他多大,我多大了?我看他就一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哪懂什么谈恋爱?”

    “那这东西——”

    “是我让他帮忙买的。”

    八卦泡泡被戳破,郝佳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拿胳膊肘捅捅宋诗意:“师姐,你刚才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

    “什么叫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那天早上他穿背心在隔壁训练呢,你又不是没瞧见,那么鼓鼓囊囊一大坨,壮观得不得了,何止毛长齐了呀?”

    郝佳挤眉弄眼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在肚子下面比了比。

    宋诗意:“…………………………”

    “你走开,赶紧回你宿舍去。”她没好气地戳戳郝佳的头,“周身黄暴之气,都快蔓延到我的房间来了。”

    郝佳:“哎哎,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走吧走吧,你这心思要肯用在训练上,早八百年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师姐你不地道,我才刚帮你做了快递员,你就戳我痛脚……”郝佳嘀嘀咕咕、垂头丧气地走了。

    门关了。

    宋诗意拎着袋子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打开来看。

    袋子里还有一只纯黑色礼盒,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天鹅绒的绸布为底,正中是一只镂空雕牡丹的黄金手镯,流光溢彩、精致贵气。

    她定定地看着那只镯子,片刻后,重新盖上盖子,原封不动地将礼盒放回袋子里。

    手机在充电,她站起身来,一把拔下数据线,走到窗边。

    她没有程亦川的手机号,只有昨天刚加上的微信。点出对话窗口,看见那笔转账已经退了回去,顿了顿,她按下了语音聊天。

    *

    程亦川心情好着呢,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又当了一回活雷锋。

    哎,说真的,他都开始羡慕他爸妈了,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竟然生出他这么懂事的孩子。

    感人。

    这乐于奉献、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除了他也没谁了。

    他哼着小调回了宿舍,打起精神来,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准备浏览一下国外的滑雪网站、论坛。

    没进省队之前,他是狂热的滑雪爱好者,时刻关注全世界的大众滑雪比赛,还兴致勃勃飞去世界各地参加过一些。后来虽说进了省队,也依然关注着国际滑雪形势,常常去论坛瞎逛。

    当初考上大学,选择英语专业,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

    上网原因之二:消费。

    程亦川不爱乱花钱,但该花的地方绝不手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随时关注着最新最科学的尖端装备。毕竟是要当冠军的男人(……),滑雪装备不能差。

    国外的滑雪设备素来比国内先进,这倒不是科技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滑雪在我国不够普及。也因此,程亦川没法直接购买看上的装备,总是在国外的网站选好想要的,把图片和型号一起发给他爹,由常年在外的程翰和莫雪芙同志亲自采购,邮寄回国。

    就在他一脸轻松地挨个把图片发给程翰时,一旁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三个大字:鸡汤王。

    程亦川手上一顿,忙不迭扔了鼠标,手忙脚乱拿起手机。

    接电话前,还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接起。

    “喂。”他淡淡地出声,成熟而稳重……

    哪怕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手舞足蹈地叫嚣着:师姐她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这是要打电话感恩来了!

    下一个念头:等等,我在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万一她,她情窦初开,想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别。他眉头一皱,严肃地想着。我来国家队是有大理想大目标的,实现理想之前,我是不会动歪心思的。

    ……

    思想异常活跃,但表面依然稳如泰山的程亦川同学,为难地等待着对面开口。

    可千万别太感激他啊,他脸皮薄,她要是太热情了,他会吃不消的。

    正想着,宋诗意开口了。

    “你在哪?”

    他稍微有点失望,这声音、这语气,听着很是冷静,好像不如想象中那么喜出望外啊……

    他撇撇嘴:“宿舍啊。”

    “下楼。”宋诗意言简意赅命令道。

    “什么?”

    “马上下楼来,我去你宿舍楼下等你。”

    这下程亦川察觉到哪里不对了,眉头一皱:“干嘛,你要把东西还我?要是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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