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随瞅她一眼,傻驴。

    他拎着袋子径直往门口走,干脆道:“不喝。”

    “季随!”倪莱提高声调叫了声。

    季随左脚停在门槛上,身形顿住:“说。”

    倪莱按了下水龙头。

    水声止住,室内一瞬安静。

    倪莱手指抠着流理台面,抿了抿唇,问:“前天晚上,你为什么要亲我?”

    第18章 哄吧哄吧

    斜阳西下,院子角落一片一人高的仙人掌刚被浇过水,水珠闪着晶晶亮光顺着尖刺往下滑。

    季随盯着上面的尖刺,舌头沿着上排牙齿尖扫了一遍。

    我他妈还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下去那个嘴。

    他扶着门框回头。

    倪莱表情疏淡,一双乌黑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

    你他妈。

    又来。

    “想知道?”季随缓慢地滚了滚喉结,“给我笑一个。”

    倪莱的眼睛瞬间失去所有色彩,和她的脸融为一体,死气沉沉。

    季随的心口被这个眼神猛顶了下,突然就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

    药,脸,垃圾桶……

    唉。

    手指在门框上轻叩了几下,垂下胳膊,右手伸进裤兜里掏出烟盒,倒出一根烟叼上。再摸出火柴盒,潮了,不能用。

    这才想起烟盒和火柴盒都是从刚换下的湿衣服里拿出来的。

    湿衣服,被她用水浇透了的湿衣服。

    季随看着倪莱,牙齿咬了下嘴里的烟,蹙着眉心回忆了遍她在他上楼前说的那句话。

    “我之前有给你发微信,你没有回。”

    有发……吗?

    季随把左手里的袋子丢到门槛上,腾出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戳进【傻驴】的头像。

    有阳光从左边照过来,映在屏幕上,看不太清。

    他一只脚跨进屋里,眯起眼睛。

    聊天窗口停留在:

    [傻驴]:【我想出去,碰到七哥有没有关系?】

    还真没有回她。

    略微回忆了下,当时太忙没瞧见,等看到消息时恰巧夏毅凡给他打电话,就顺手让夏毅凡传了话。

    结果传到游艇上去了,碰到了七哥。

    没回她微信,所以“疑似有人撞门”时自己傻逼兮兮地拿根水管冲出来也不再求助于他。

    季随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以后你再给我发微信,我看到就会回。”

    倪莱不知何时已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正拿刀低着头切菜。

    咚咚咚。

    声音挺轻,像是怕打扰到他。

    切个菜都这么小心翼翼。

    季随拧眉,稍稍提高音量:“我保证七哥不会再找你麻烦,岛上也没人会再追着你跑。”

    倪莱住刀,抬脸,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

    柔弱弱弱,像枝不堪风雨的小娇花。

    季随突然发现,他的词汇量匮乏到令人发指,形容这款小姑娘就只会套个“不堪风雨的小娇花”。十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屁,小娇花才不是她这样的。

    倪莱看着他,张了张嘴,没吭声。

    季随眼睛往原来放药盒的地方扫了下,没看到,应该是被她收了起来。

    本来想直接走人。

    唉。

    能怎么办?

    哄吧哄吧。

    季随干咬着烟上前,瞧了眼案板上手指粗的胡萝卜条,问:“你这是切块还是切丝儿?”

    倪莱刀没停:“胡萝卜丁。”

    “丁的还挺……别致。”季随瞥了眼菜篮里的菜和蒸锅里的糯米,“你要做七宝饭?”

    七宝饭是柳市的特色蒸饭,挺简单,就是七样东西剁吧剁吧扔锅里和糯米一起,再加点儿酱油啥的一起蒸熟就成了。

    倪莱停止切菜,抬脸看他:“你知道?”

    季随:“哦。”

    晚饭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还空着。好多年没吃着家乡饭,乍一瞅见,嘴就有些馋。

    他对着案板上的胡萝卜条块啧了声,打开水龙头洗了手,没有擦,直接湿着手从刀架上抄起一把刀:“切菜用这把。”

    倪莱略一怔愣,季随趁着这个空档伸手把案板捞到他这边。

    手起刀落,胡萝卜像成了精嗖嗖嗖地在他刀下变成了小萝卜丁。切过胡萝卜丁开始切香菇,动作异常娴熟。

    按说见过他手捏绣花针缝外套的操作后,再来见识这个刀工,不应该奇怪的,倪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经常做饭?”

    季随没抬头:“偶尔。”

    倪莱赞叹:“刀工挺好。”

    季随:“看跟谁比。”

    被鄙视了的倪莱默了一会儿,抿唇瞥了他一眼。

    短发湿着,刚洗了澡,身上还有清淡的皂香,干净帅气。

    咬烟的嘴唇尤其撩人,她感受过这种撩人般的触觉,温暖又柔软。

    季随睇她一眼:“过来把我的烟拿走。”

    然后,他身体前倾,很自然地把脸凑到倪莱跟前,抬了抬下巴。

    嘴里的烟差点儿戳到她额头。

    “啊?”倪莱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季随看着她:“没火,不抽了,我腾不开手。”

    倪莱踟蹰了会儿,上前一步,拿掉他嘴里的烟,在黄大爷医馆里时,又不是没有拿过。

    她拿着烟在流理台上找了片没有水渍的地方,放了上去。手离开,有风吹着烟往边沿滚。倪莱伸手过去,指尖捏住了烟嘴,上面有几个不算浅的牙印。

    烟瘾这么厉害?

    她想了想:“我去给你找火。”

    “不抽了。”季随切着菜没抬头,“你吃几碗?”

    “啊?”倪莱看着他,“饭吗?一碗。”

    季随:“我得吃三碗,你再去淘点儿米,菜也都拿出来洗了吧。”

    倪莱愣怔了两秒:“你要在这里吃饭?”

    季随抬眸:“不给?”

    倪莱拿着烟急转身:“我去淘米。”

    季随哼笑一声,怂样。

    倪莱把烟装进自己口袋里,估摸着三碗饭的米量,抓到锅里背着他淘米,问:“这是你家吗?”

    季随:“哦。”

    倪莱:“你平时住在救援队吗?”

    季随:“哦。”

    两人不咸不淡聊着天,倒是没什么尴尬。

    季随把所有菜切好,出门骑车去了小酒馆。

    夏毅凡不在,他省了解释的麻烦,直接拿了灌梅子酒,拎着挂到了车把上。

    柳市人的习惯,七宝饭配梅子酒。

    上次这样吃饭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但是犹然记得第一次这样搭配着吃。

    那时还在读小学,他瞎捣鼓的一个机甲模型获了奖,晚饭时,父亲倒了三杯梅子酒。母亲说他还小,不能喝酒。父亲就笑着说今天高兴,破例喝一杯,趁着母亲去盛饭的空当,父亲摸着他的头,小声说,梅子酒不是酒,回头爸爸带你去喝真正的酒。他当时问,回头是什么时候?父亲稍愣了下,继而大笑。

    父亲说,等你娶媳妇的时候。

    季随盯着车把上晃荡的梅子酒,摸了摸裤兜,拐回小酒馆抓了一把火柴盒塞进兜里,点了根烟叼上,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回到9号院。

    季随把车支在院门口,走到院子里,坐在木桩上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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