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去之后,我肯定在短时间内不能抛头露面,整个筢子行就全看你了,真希望你能快点成长起来,这样就不用我和八爷操心,可以安心养老了。”

    玉姐说着疲惫地垂下眼帘,靠在枕头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我也不敢再打扰她,悄悄离开屋关上了门,就看见红鲤的身影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依着窗户,手中把玩着什么东西。

    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迈步朝着红鲤走了过去,当她看见我的一刹那,赶紧将手中之物揣回了怀里,我见状笑着说:“咋啦,小情人送的啊?”

    红鲤白了我一眼并没有理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嘴里喃喃地说:“你知道龙泉庄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么?”

    我才想起来这次江西之行的主要目的,当时从井中出来的时候好像笼罩在龙泉庄的迷雾已经变得非常淡了,而且有着越来越稀少的趋势,而我和玉姐也一直都在井底下面,没做过什么,不由得心生好奇问道:“你知道?”

    谁知红鲤苦涩道:“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不是你和玉姐做的?”

    我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吧,有点吹牛逼的味道,毕竟自己除了在下面稀里糊涂结了个婚别的什么也没做,可要是说不是吧,万一是玉姐做的呢,在她下来之前,或者是我昏迷的时候,她就已经把问题解决了,这么说岂不是湮没了别人的功劳。

    想来想去只好说:“管他谁干的,事情解决不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

    红鲤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真羡慕你。”

    “羡慕我啥。”我好奇道。

    “准备一下吧,明天就回成都,你们两个消失的这几天,筢子行怕是已经乱了套,需要有人回去主持大局了。”

    红鲤撂下话之后转身就走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有些发呆,筢子行乱了套?就算我大哥又突然消失,不是还有姚二爷镇着么,怎么会乱套?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在第二天的下午,我们三人以及陪同的医护人员带着玉姐乘飞机赶回了成都。

    玉姐的伤势是医院无法救治的,回去之后便同我一起回到了长生当,一推开门,就见老黑蹲在门口的椅子上,满脸怒气地盯着我,仿佛跟我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这会儿没空搭理它,将玉姐扶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就开始去烧水做饭,可是没想到老黑竟然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眼中的怨念极深,我想了想这几天一直都不在家,也没什么地方得罪它啊。

    然后在它的带领下,当我看见摆在楼梯口处的空盘时,才一拍脑袋,娘的出门的时间算错了,猫粮没留够。

    我见状一边点头道歉,一边赶紧跑屋子里给它重新装满了猫粮,看着它趴在那里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心说这货肯定不是黑老太爷。

    那我身上黑老太爷的气息是从哪沾来的,这老黑虽然通晓人性,可是单凭这饿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去找食吃的智商来看,跟呼风唤雨的黑老太爷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啊。

    见老黑吃饱之后严重怨气稍减了一些,一扭身跳到玉姐腿上眯着眼睛打瞌睡,我才又重新回到厨房忙活起来。

    做了几道玉姐爱吃的菜,正准备端上桌,手机却响了。

    我这个电话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每一个对我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人,一听电话响我赶紧把菜放回桌子上,拿起一看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你不是想找那照片上的神庙吗,我过阵子要回趟老家,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

    电话声音是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声,一开始没想起是谁,可是当听她提到老家和神庙字眼的时候,急忙道:“你老家在哪,什么时候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半个月后,你要是方便的话打这个电话跟我联系,我会告诉你地方。”

    和上次一样,说完之后又匆忙挂断,我拿着电话心里开始觉得电话里的那个女人不太对劲,好像是在故弄玄虚,又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破庙而已,至于搞的这么神秘么。

    想了想暂且把这事扔在一边,端着盘子和玉姐坐在店铺门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又重新回到了龙泉庄身上,我将红鲤提出来的疑问跟玉姐说了一遍。

    玉姐抿了口茶说:“其实龙泉庄的事情本来并不应该有这么复杂,不管是不留行还是妖物出世,随便一样都造不成这么大的阵势,只是碰巧两样撞在了一起,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那边到底出了什么妖物,肯定不是猫老太,是井底的那个影子么?”我疑惑道。

    玉姐点点头,“浮龙井真正的主人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那个地方,只是自身散发的气息引发了妖畜躁动,龙泉庄发生的那么多事,都是不留行和它引来的妖畜在作祟,跟它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惊骇,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晚漫天的迷雾和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心神不由得一晃,光是它引来的玩意儿都这么厉害,它自己得是什么实力了。

    想到这里我试探性地问玉姐,浮龙井的东西,和三岔湾的那个东西,究竟谁更厉害一点。

    玉姐想都没想就说道:“不可同日而语。”

    我一听就蒙了,这不跟没说一样嘛,可是玉姐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解释,吃饱之后擦了擦嘴说:“我困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找吴老大来问问这些日子筢子行有没有出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点空唠唠的,。”

    玉姐嘟囔了一声就上楼回屋休息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红鲤当时跟我说的话跟她讲,收拾了碗筷正准备打地铺,就见老黑一下子蹿到我面前,幽幽的盯着我看,我有些好奇地也盯着它说:“咋啦,又饿了?”

    老黑这次没有开口,静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开始甩着尾巴往楼梯后面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像是想让我跟过来。

    依照老黑这么高冷的性格,肯定不会是带我去看它抓的死耗子之类的东西,按下心头的疑惑跟着它来到楼梯的背面,随手拉开了灯绳,在昏黄的的灯光下,就看见在楼梯的背面的角落里,堆满了残破的纸人。

    第五十三章 喜帖

    那些纸人和平时在参加葬礼时见到的那种被烧掉的纸人一样,脸色惨白,两腮处涂抹着一团嫣红,夸张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带着瓜皮帽和黑色马褂,再在灯光的映衬下,冷不丁一看,白毛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可是等稳下心神再看时,却发现这些纸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只有脑袋没有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跟他娘的车祸现场似的。

    我在那里傻站了半天,看看纸人,又看了眼老黑,咽了口口水:“你干的?”

    老黑很有灵性地点了点脑袋,我抹了把汗说:“老黑不带你这么干的啊,就算是我没给你留够吃的,你也不能搞这么多这玩意儿往家里拽啊,多不吉利啊,而且要是被玉姐看见,肯定绕不了你。”

    老黑不为所动的一下子跳到纸人堆里扒了半天,然后嘴里叼着一张红纸出来站在我面前,我愣了愣,将红纸拿在手中,赫然在上面发现了两个大字:喜帖。

    喜帖?

    我微微一怔,将红纸翻至背面,就见上面写了一段话。

    吴山点点愁,月明人依楼;寒鸦栖江头,娶君至渡口。

    我看着上面的字张大了嘴正要叫玉姐下来,可又赶紧将嘴闭上,以玉姐目前的状态不能再为这种事劳神伤体,而且在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还是自己先摸摸虚实再说。

    将喜帖攥在手里,我看着老黑颤声道:“这张喜帖,是这些纸人送来的?”

    老黑黑点了点头,然后伸出爪子露出锋利的指甲做了一阵抓挠状,我当下明白这些碎纸都是怎么来的,摸了摸老黑的头,然后继续问道:“那这张喜帖是送给谁的?”

    老黑自然是不会开口说话,只是蹲在那里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挪开,看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只感觉嗓子眼发紧,惊恐道:“送,送给我的?”

    老黑这又才点了点头。

    我的妈啊。

    我拿着喜帖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这么大以来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长得帅啊,属于扔人堆里连亲妈都很难找出来的那种,可是这阵子是怎么了,先是被猫老太逼婚,现在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请帖,还成了抢手货了。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纸人,心说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不能被玉姐发现了,便将喜帖揣进兜里准备将这些纸人抱出去烧了,可是刚一转身,就看见玉姐穿着睡衣站在身后,面沉似水。

    “东西拿出来。”玉姐伸着手语气冰冷地说道。

    我见也瞒不过了,就将纸人扔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喜帖交到玉姐手上,玉姐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喜帖,忽然噗嗤一乐,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抢手,美女都追到这来请你做上门女婿了。”

    我苦着脸说:“玉姐您就别挤兑我了,这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谁送的请帖,还用纸人送,还好那几天不在,要不然都不用等日子到,直接吓死完婚得了。”

    “没出息。”

    玉姐哼了一声,看着手上的喜帖,喃喃道:“吴山,月明,寒鸦,渡口……”

    “有什么问题么?”我紧张道。

    “嗯,这上面写有接亲的时间和地点,寒鸦是一种喜寒通阴的生物,在每年的冬至时节会在黄河衔沙再飞往北方砌巢过冬,时间应该就是在今年的冬至,月明指的是时辰,至于吴山和渡口,我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说着又笑着看着我说:“不错啊,还是个大才女,看来到时我得好好给你准备一份彩礼才行,你好歹是八爷的门生,可不能落了他的脸面啊。”

    我被玉姐说的一个头两个大,可是见她丝毫没有为这事担忧的意思,就诺诺地问道:“玉姐,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办法了?”

    谁知玉姐一摊手说:“没有,只不过时间还早,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那个时候八爷肯定早就回来了,有他在,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一听也是这么回事,甩甩手说那就这么办呗,玉姐也是笑了笑说:“把这些纸人拿出去烧了吧,烧的时候多说点好话,免得他们以后再来。”

    玉姐说完拿着请帖又回到了楼上,我抱起地上的纸人,不知道脑子这么抽风,看着老黑问了一句:“这些玩意儿以后还会来么?”

    老黑听了居然点了点头,我见此感到一阵无力,抱着纸人出门来到了大马路上,一边说一边念叨,引得路人经过都对我流露出了节哀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临睡前之际,就看见老黑蜷着身子睡在大门后面,是不是地抬头张望,忽然就觉得,老黑之所以不愿意跟我们去江西,会不会就是想留下看门,守着这些纸人?

    可惜老黑虽然通人性,就是没法说法,这个想法也无从得到验证。

    第二天一大早玉姐就跟吴老大联系,让他过来汇报一下最近筢子行发生的一些情况。

    可是吴老大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肯来,玉姐一怒之下挂掉了电话想直接去找他,看着玉姐苍白的面孔色我拦下她说:“回来之前你也说了,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抛头露面,如今师傅不在,我大哥又音讯全无,要是再让外人瞧见你这个状态,恐怕北边那群人不会安分,到时麻烦会更大。”

    玉姐皱着眉说:“那怎么办?”

    我拍了拍胸脯说:“当然我去啊,反正就是去看看情况,别的也没啥,再说我迟早不都得独自去面对这些事情,就当是提前锻炼了。”

    玉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到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不对立马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我应了一声直接打车来到城郊,吴老大的宅子处在西郊附近,而且好像在这盗门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爱把住址选在这种远离喧嚣,山清水秀的地方,多少有一股世外高人的味道。

    来到院子门口,发现大门虚掩,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分慌乱,像是出了什么事。

    在联想吴老大在电话里的状态,我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把门推开走进院子,可是一进门,一股浓烈刺鼻的中药味儿差点把我熏的扭头就走。

    我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在院子里观瞧,发现院子里人不少,每个人都跟脚底踩了风似的,在正堂屋里进进出出,端着盆拿着碗披着毛巾,一趟又一趟的在正堂和一间偏方里来回穿梭。

    我见没人理我,就自顾自地往正堂里走,越靠近屋子,那股中药味儿就越浓,等到门口的时候眼睛都被辣的冒眼泪,我站在那里缓了缓神,深吸了口起,就一头扎了进去。

    正堂很大,目测最少得有六七十平米,可是却一把椅子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一个被两支长凳架起的木板横在屋子当中,一圈的地面上放满了盆,木板上不断有黄褐色的液体滴落,而且之前的刺鼻味道并不是中药,而是从这些液体上散发出来的。

    我捂着鼻子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中一个浓眉大眼,太阳穴横鼓,看着十分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躺在病床上,脖子以下都被一张红布罩着,仅露出来的下巴上,像是在硫酸里泡过,惨不忍睹。

    我赶紧将视线从他下巴上挪开,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越看越眼熟,看着看着就想起一人来,满脸震惊地走上前,不可思议道:“吴老大,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第五十四章 立威

    吴老大没了标志性的大胡子我刚一下子没认出来,再等认出来之后,看着他身上被盖着的红布,心里咯噔一下子,伸手就想掀开。

    “住手!”

    门口传来一阵急呼打断了我的动作,就见一个年纪跟我有些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是谁?”

    “哦,我叫白小乙,是玉姐让我来看看吴老大的。”我回答道。

    “白小乙?”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接着恍然大悟说:“你是少东家?”

    我对这个称呼极不习惯,正要推辞,就见那人脸色一变,道:“请你出去,我们吴家不欢迎你!”

    我闻言一愣,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那人阴沉着脸指着门外说:“你个废物把我们吴家害成这个样子还有脸过来,请你立刻出去,要不然我可要叫人了。”

    门口站着的一干人等眼神在此刻也都落在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面露不善,还有几个跃跃欲试,只等那年轻人发话就要冲上来。

    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但是心中也隐隐猜到了几分,便不动声色地说道:“难道吴老大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么?”

    “哼,他怎么教下人还轮不到你插嘴,你只管回去舒舒服服的躲在长生当里当你少东家就好了,我们吴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见那人说话越来越难听,我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嗓音:“勇儿不要胡闹。”

    我一听是吴老大的声音,连忙转过身走了过去,看吴老大已经微微睁眼,低声问道:“吴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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